第十三章、矛盾的思維
「您不同意嗎？」
敖廣並沒有對林德的指責進行否認，他只是很平靜地聽著，然後詢問林德意見。
「恰恰相反。」
林德也並沒有真的進行什麼反對。他雖然也算是龍族的一份子，但實際來講，與龍族的聯繫卻並不是非常密切。何況，在他看來，敖廣的這個賭博，成功的希望並不是很小；而相對的，現在就反叛天庭的話，勝利的幾率也並不比這個賭博大。
「既然你們都已經決定了，我也不會再多此一舉。只是，以後呢？你的估計錯誤這種情況姑且不說，如果真的如你說的那樣，天庭對龍族點到為止，你又有什麼計劃呢？」
「這個……」
之前一直款款而談地敖廣卻突然沉默了下來，他看著林德的眼神帶著些許的遲疑，
「叔父，我可以相信你吧？」
敖廣的這話卻是林德一愣——難道敖廣之前對自己有所懷疑嗎？
「你什麼意思？」
雖然臉上的表情沒有絲毫變化，但林德的語氣中還是透出了不悅的味道。而敖廣在林德的注視下，卻沒有絲毫的膽怯：
「雖然叔父你也是我龍族一脈，又和我父皇交好，但你一向的處事方式，卻讓我有些猜不透你的心思——雖然我相信叔父你不會出賣我們，但到時候會不會幫忙，我卻不清楚——所以，如果你不打算趟這趟渾水的話，就恕我無可奉告了。」
敖廣這卻是在逼林德表態——是不是要真的站在龍族這邊。如果不是的話，那就不要再問下去了，他是不會告訴一個立場不確定的人的。
敖廣的這種做法可以說有些咄咄逼人，但林德卻不是心胸狹窄之人，對於這樣的敖廣，他反而比較欣賞。林德半玩笑半認真地問道：
「你不是很會看人嗎？連天帝帝俊、東皇太一這兩個傢伙，你都敢賭他們的心思，怎麼反而不敢確定我的想法呢？」
「那不是一回事。」
未來的東海龍王現在卻一臉的斷然，
「賭帝俊、太一的心思，那是我沒有其他的辦法。如果有其他的辦法，我還是希望能夠穩妥一些；何況，我能夠猜測他們的心思，也是因為我和他們是一類人。我雖然不像他們那樣，想要統一整個洪荒，創造出一個嶄新的妖族，但龍族之長的地位，現在我也是當仁不讓的——我們都有自己的野心，修道不過是我們達到野心的手段罷了，而叔父你卻不一樣。」
「我有什麼不一樣的？」
林德卻是很少聽別人評價自己，所以，現在對敖廣的話卻也感興趣起來。
「你是真正的修道士。」
敖廣很嚴肅地看著林德，口中卻分析著洪荒中的修煉者，
「洪荒中修道者雖然似過江之鯽，但大多數都只是跟風而已。弱肉強食，為了能夠活的輕鬆一些，活的長久一些，修煉也就成了大多數人的必然選擇。這樣的人只是為了修煉而修煉，根本沒有自己的目的，頂多也就是棋子而已，自然不足為慮。而當法力道行到了一定的境界之後，修煉者們的心思也會起變化——有的想要借助力量實現自己的野心，也就像帝俊、太一和我這樣；有的比較膽小，再加上比較喜歡享清福，就過上了隱士的生活，遇到大事就躲；還有一種，就是你們這些真正的修道士。
「這三類人中，第一類是最危險的，因為有野心就肯定會有衝突——洪荒的每次動亂，都與這類人有關。不過我也同樣是這類人，所以倒是比較能夠理解這些有野心的人的心思；
「第二類的人變數最大，因為他們沒有確定的傾向，隨時可能倒向不同的方向，從而引起各種變化。不過他們也最好對付。因為這類人往往謹小慎微，生怕千年道行一朝喪，再加上沒有確定的目標，所以往往受到些許打擊就會退縮；
「最讓我感到棘手的卻是第三類人，我完全無法理解他們的行為——這些傢伙的生活似乎就是為了求道。為了求道，他們可能不擇手段，做出任何的行為，無論是反叛天庭還是出賣朋友——而在我看來，叔父你就是這第三類人。」
「是嗎？」
敖廣的這番話卻真是出乎林德的預料。林德自己是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是什麼樣的人，但聽了敖廣的這番話，他倒覺得自己還真與那些「真正的修道士」有些相似——
不是嗎？除了對「道」的追求，他對大部分的事情的確是持一種無所謂的態度的。洪荒的變亂也好，朋友的生死也好，他雖然也十分關心，卻從來不會超過「度」。就拿現在燭龍的死亡來說吧！他雖然傷心於自己「兄長」的死，但因此而變得不顧一切，卻是他無法做到的。
唯一能讓他做出一些比較出格事情的，似乎只有對「道」的追求——
「我們的心底，的確如老師說的那樣，期盼著洪荒世界的破碎！」
這話再次在林德心中響起。現在，他越來越感到元始這個判斷的正確了。林德自己的確是在自己的內心深處隱隱約約有著這樣的期盼——在洪荒破碎的時候，一定能夠參悟出許多平時無法悟到的東西吧！而三清，想法大概也和自己相似吧！畢竟，他們都是一個老師的弟子，都是同一類人，對於他們來說，「道」中的至理，遠比洪荒世界的治亂更加重要。
期盼洪荒破碎，原因竟然如此簡單——這大概就是敖廣所說的「不擇？
原本，這個期望還因為內心深處的一些基本理智而被克制著，但現在，燭龍的死卻給了他一個完美的借口——不管如何，燭龍畢竟是他林德的「兄長」，而根據推算，燭龍的死又八成是天庭的陰謀，那麼，天庭也就必然要付出代價！
哪怕以洪荒破碎為前提！
「燭龍兄，我寧可讓洪荒破碎，也要替你報仇，你如果泉下有知的話，一定會很高興吧？」
內心深處，林德這麼諷刺著。也不知道他諷刺的到底是燭龍，還是這個拿燭龍當借口的自己——即使是修煉者，逝去的話也是不可能「泉下有知」；而且即使燭龍真的能「有知」，真正能讓他高興的，大概也只有復活吧？
而那卻是不可能的。
「自己還真是越來越無聊了！竟然拿死去的人當借口！」
林德的思維總是有些矛盾地螺旋發展的，前一刻他還在想著為燭龍復仇，此時卻又開始嘲諷以復仇為借口的自己——這種對立的思維與自我否定自然是思維健全有力的表現，但林德的理智又很清楚：這種對立的平衡即將被打破！
在對「道」的追求的本能下，林德的心終於選擇了兩種想法中的一方——他想看到洪荒的破碎！
「在必要的時候，我會幫你的！」
林德最終向敖廣做出了承諾。然而，敖廣畢竟不是燭龍，林德對他也沒有太多的感情顧忌——雖然因為燭龍的緣故他還是偏向龍族，但在自己的言語中，他也留下了小小的陷阱——
「必要的時候」到底是什麼時候，林德卻是沒有給出確定的答案。
而敖廣卻沒有對這個小小的歧義做出質詢。也許是沒有注意到，也許是注意到了卻覺得沒有必要，又或者根本就是在裝糊塗，總之，這位新任的東海龍王只是很高興地道：
「有了叔父的幫助，我就有信心和天庭鬥個高低了！」
「先過了眼前這一關吧！」
雖然心中這麼想，但林德並不打算打擊敖廣的信心，也就沒有把這話說出來。同時，雖然心中隱隱對自己的選擇感到不安，但一旦決定，林德又總會產生一種惡意的頑劣：
「如果敖廣知道他以後的行動很可能會導致洪荒破碎，不知道他會怎麼想呢？」
不過仔細想想，這種話套用在自己的身上也是合適的，而且自己還是有意為之——自己什麼時候開始逃避責任了？
林德不禁有一種苦笑的衝動。
這個時候，在得到了林德加入自己一方的保證之後，敖廣終於開始透露自己的計劃——其實說是「計劃」，實在是有點兒誇大，確切地說，應該是「想法」吧！
「要想擊破天庭，同時又保持龍族的力量，那恐怕只能做漁翁得利的打算。然而，要找一個與天庭這只強大的『鷸』相匹敵的『蚌』，現在卻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敖廣掰著手指一一分析道，
「我們靈獸聯盟已經瓦解，單一的幾大部族雖然仍舊力量強大，但實際已經不成氣候；女仙們更多擁有的是影響力，一旦開戰的話，她們的力量反而起不到決定性的作用，何況她們一直是站在天庭一邊的；紫霄宮一脈一向以不問世事者居多，而內部的意見也不統一——現在洪荒天地中可以與天庭對抗的力量，就只有一個了！」
「巫族！」
作為《洪荒半月談》的首領，林德對洪荒的局勢還是很清楚的。即使敖廣不說，他也很清楚現在唯一的答案，
「你是打算利用巫族嗎？」
林德盯著躊躇滿志的敖廣，眼中一片深邃的漆黑，這讓這位新任的東海龍王有些不自然起來：
「我是打算和他們結盟，不過……」
「不過如果對方笨的話，你也不介意把他們當槍使，是嗎？」
林德的聲音十分嚴肅，但語氣卻並沒有不悅的意思，這讓知道林德與巫族關係的敖廣有些驚訝：
「叔父，您這話是……？」
「即使你真的利用巫族，可巫族也未嘗不是在利用你！——我想巫族已經等這天很多年了，龍族能不能笑到最後，還要看你自己的本事的！我只幫你對付天庭，至於巫族方面，你自己想辦法吧！」
希望你不要做出讓自己後悔的事情！
林德心中默默地祝願著，可這話他卻沒有說出口，因為他覺得，自己似乎已經做了一件將來會讓自己後悔的事情——可現在，他卻不打算做出絲毫的更改……
「這就是你父皇的屍身嗎？」
燭龍靜靜地躺在華麗的白色水床上，神態安詳，似乎只是在熟睡，但林德卻清楚，這個洪荒第一情聖，已經沒有辦法再追求女孩子了。
龍皇逝世，七海舉喪。燭龍雖然私人品德並不是特別值得稱道，但其在水族之中卻有著很大的威望。在得知他因病逝去的消息之後，幾乎所有修煉有成的水族都穿上了象徵哀悼的白色喪服，原本藍色的海洋甚至因此被染成了一種慘淡的白色。而天庭方面也一改以往的敵對與警戒態度，專門派了使者畢方來弔唁，並由其念誦了一篇據說是天帝帝俊親手寫的祭文——祭文的文字水平姑且不說，生前的對手做出這種舉動，雖然說是合乎常理，但細想一下，卻真是讓人哭笑不得。如果燭龍聽到這篇祭文，大概也會是一臉奇怪的表情吧！
然而，燭龍卻不會復生，而大嘴巴的青龍也已經很久沒見了。在林德想來，他不是遭了毒手，大概就是被軟禁了吧！龍族之前勢力龐大，結果燭龍一死就變得這麼不堪一擊，其中雖然有敖廣等人故意退讓的因素，但世事的無常，卻也不得不讓人發出無奈的感歎。
不過，不管怎樣，燭龍的喪禮還是很順利地結束了——當然，「順利」這個詞用來形容喪禮，實在是有些奇怪——這個時候，林德對敖廣提出了一個古怪的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