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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1117.【囚禁】 文 / 甲乙明堂

    蛇王宮的庭院裡,有一處一眼無邊碧水清清的蓮花池。

    自從童菀天被困在蛇王宮的那一刻起,她便經常獨坐在蓮花池邊,看一池像撐開的雨傘一般密密疊疊的蓮葉。

    說來也怪,如今正值盛夏七月,該是蓮花滿池的季節。

    可是童菀天被困蛇王宮已經有大半年了,卻從未見到一朵盛開的蓮花,甚至連花苞都不曾有過。

    裝滿這一池碧水的,唯有滿眼的鬱鬱蔥蔥,翠蝶碧傘般惟妙惟肖的蓮葉。

    這種異數,在蛇王宮歌舞聲樂齊鳴的如今,並沒有引起眾妖的注意。

    童菀天獨坐在蓮花池邊雕花的墨色石墩上,手肘支在同樣色澤及雕花的圓桌子上,側撐著腦袋,懶懶的看著一池青青碧色。

    她的身上是一條碧青色的長裙,就像來自古代宮廷師的傑作,簡潔中帶著幾分出塵的華美,襯著她白皙的肌膚,帶著幾分溫潤的嬌嫩,整個人看起來就像是晨露下最乾淨的嫩芽一樣。

    其實童菀天的衣服什麼的,都是蛇王親自給挑選定制的,憑她自己那有心思挖掘穿衣藝術?

    尤其是在被囚禁後,心情非常不好的情況下,她怎麼會有心思琢磨穿什麼衣服好看?

    「唉!~~~」童菀天坐的久了,乾脆手臂一鬆,深深的歎口氣,整個腦袋都就著手臂趴在圓桌上。

    她很煩躁,也很茫然,更多的是心底漸漸滋生出來的等同於絕望的心情。

    童菀天原本是多快樂多瀟灑一個人啊!

    可是被困在奢華的蛇王宮裡,跟關在鳥籠裡的鳥兒有什麼區別?

    ……如果是當初……唉!

    童菀天每每想起那日親手將那枚鋼釘刺入銀午胸膛時的情景,想起銀午悲涼絕望的眼,她的心底就會泛起一波一波酸苦揪心的暗潮。

    她錯了,她真的知道錯了。

    她幹了一件多麼愚蠢的事兒啊!

    她竟然殺了他,親手殺了那個牽動她心的人。

    當他的身體靠著她漸漸失去支撐時,童菀天感覺自己也死掉了。

    如果再給她一次選擇機會的話,她寧願……她寧願是他束住她的鋒芒,將她禁錮。

    可是一切都晚了,童菀天重重的歎氣,像是要提醒她的靈魂還在身體裡面,她,還活著。

    想當時,看到已經死掉的銀午,突然又醒過來,童菀天驚訝的幾乎停止呼吸,那份驚訝裡是幾乎跳出口的興奮。

    同樣的容貌,同樣的對她不捨不棄……

    童菀天卻知道,昔日那個一邊對她耍狠一邊卻巴巴的湊上來甘願受死的銀午已經不存在了。

    如今,她面對的這個人……只是一個穿著銀午身體的冒牌貨。

    唉!不提也罷!

    童菀天心裡難受的要死,每每想起,心裡的那份酸楚暗潮總會直刺著眼睛,眼裡不自覺的蓄滿透明的水珠,她討厭哭鼻子。

    如果是如今這個笑裡藏刀卻殘忍的蛇王,她寧願是那個面冷的銀午啊!~~~~

    埋著腦袋趴在圓桌上的童菀天,手緊緊揪住心口的衣服,那裡面很痛,真的很痛……

    可又有什麼辦法?

    大半年的光景,童菀天身上的鋒芒幾乎被消磨殆盡了。

    她一度絞盡腦汁的想著逃出去的方法,那時候的忙碌現在想起來竟然是那麼幸福。

    因為只有忙起來的時候,她的心才不會悶悶的浸在苦汁裡生生的痛。

    童菀天想了很多種逃出去的方法,但無一例外的,都以失敗告終。

    第一次出逃,被女侍發現,失敗。

    第二次,躲過了女侍,卻沒躲過蛇王的影衛。……結果女侍被丟出了蛇王宮,再沒出現。

    第三次,她沒在選擇避人耳目的夜晚,而是白天藉著游宮為名,中途遣女侍離開,就著蛇王宮最外圍的院牆想翻出去。

    結果,剛到牆頭,就被突然冒出來的小小蛇頭嚇了一跳,當場從高牆上摔下來。

    那個蒙頭蓋臉的影衛不知躲在那裡,她摔落牆頭時,快速出現,將她輕而易舉的接住,穩穩落地。

    當時童菀天沒有被逮個正著的氣惱,倒是看著影衛蒙在臉上的黑紗,有點像扯開黑紗看看黑紗下的臉,因為那個冰冷的懷抱裡存著某種熟悉的感覺讓童菀天留戀。

    或許是為了打消童菀天逃走的念頭吧!又或者是童菀天安於影衛的懷抱讓蛇王看著不爽。

    蛇王趕到後,看著童菀天,臉上一陣陰雲密佈。

    童菀天以為蛇王會發怒,但沒想到蛇王只是看了她片刻,就露出個吃定了拿準了的笑,抱起她越躍上牆頭,沿著蛇王宮外牆走了一圈,讓她把宮外景致看個清楚。

    這方法確實管用,想起那些像爬山虎一樣貼滿牆根牆壁,將宮門堵的死死的蛇群,那些像黑夜冥燈一樣,密密集集的眼睛,像死神尋覓獵物似的,讓人禁不住想躲起來不被看到。

    不但如此,童菀天還看到那個被她借口遣走的女侍,在群蛇的撕咬中淒慘的叫著被漸漸蠶食。

    是蛇王故意的,故意讓她看到的,她明明知道,卻還是禁不住心驚的害怕。

    童菀天當時真被嚇到了,差點跳起來就逃走。

    她告訴自己,那些都是妖,被蛇王處置了沒什麼。

    可是看到一個生命在眼前被肢解被蠶食,還是由於她的妄想才被牽連致死的,童菀天非常內疚。

    除此之外,童菀天還看到,在群蛇守宮的外圍,是此起彼伏、層巒不絕的高山密林,以及從密林中傳來的虎嘯狼嚎……

    還要逃走嗎?童菀天又惱又心涼,她看到的每一樣都很打擊她出逃的信心。

    童菀天明白,就算她的特殊體質發揮作用,躲過那些毒蛇,無視被蛇王處置掉的小妖生死,也很可能被林間的猛獸撕裂果腹。

    就像,那個被群蛇蠶食的女侍一樣……

    童菀天就是有再大的勇氣,也不過是個十**歲的小姑娘,在那麼多殘酷的現實面前,她那會不怕?

    死不死的倒在其次,可身上的肉被一塊一塊的咬下去,還不能立馬死掉,就跟凌遲酷刑一樣,直到露出白骨,被吃掉內臟……

    那種情形真的很恐怖,很痛啊!~~~

    本來想想都恐怖的事,又有親眼所見的蛇群蠶食女侍鏡頭,隨便一參照一設想,童菀天就害怕的不行。

    礙著這些原因,童菀天沉默了很久。

    不過還好,童菀天並沒有就此消沉,而是經過三個多月的心裡調整,說服自己實施第四次出逃計劃。

    估計是逃的次數多有經驗了吧!

    這一次那個影衛竟然沒發現,童菀天大著膽子,走出宮門,看著一退兩邊的群蛇,童菀天心中狂喜。

    她已經顧不了密林裡的老虎猛獸了,她只想離開這裡,離開這個奢華的牢籠。

    可惜,等她走出宮門,未出五步,腳腕突然一緊,好像有什麼東西勾住了她的腳。

    童菀天摔倒在地,第一反應就是腳腕被蛇纏住了。

    等她爬起來一看,才發現腳腕上那個蛇王親手為她佩戴上的青金腳鏈正在散發著青色的微光,不知何時,上面多了一個小小鈴鐺。

    鈴鐺輕輕搖著,發出一聲聲清脆的響聲。

    童菀天甚至看到鈴鐺邊上有根細細的金絲,金絲繃緊了延伸向蛇王宮門內。

    看到腳腕上多出來的東西,童菀天一陣慌亂,有種切實被當成玩物或是寵物拴起來的感覺。

    她嘗試掙了掙,試圖摀住鈴鐺將扯斷金絲,但是拽緊的金絲勒著青金腳鏈好像鑲進了她腳腕上的皮肉裡一樣,痛的她眼冒淚花。

    都已經踏出蛇王宮門了還是逃不走嗎?

    童菀天不甘心哪!

    她看著蛇王宮門外大片的密林,心裡鬱悶的幾乎滴出苦汁來。

    她第一次深刻的認識到,憑她一個凡人是逃不出蛇王的宮殿,蛇王的手掌的。

    童菀天猜的不錯,蛇王給她宮內最大化的自由,卻絕對不允許她走出蛇王宮門。

    三千年前的祭品誓約雖然是與真正的銀午定下的,但此時的蛇王本身就是銀午的心魔滋生而來,可以說他的一切都原原本本的承繼了銀午,包括對童菀天的眷戀及渴望。

    童菀天逃跑失敗後,蛇王好心的給童菀天介紹了一下青金腳鏈的功能。

    原來這副腳鏈被蛇王施過禁術,童菀天乖乖待在蛇王宮還好,只要她踏出蛇王宮不出五步,腳鏈的禁術作用就會出現。

    青金腳鏈不但能及時糾正童菀天想要逃走的錯誤行為,還會在童菀天一次次出逃中漸漸收緊,直到勒進她的皮肉。

    童菀天聽了這話雖然心驚,但心裡卻仍然存著僥倖。

    可蛇王將她最後一點僥倖都打破了,蛇王跟她說,青金腳鏈一旦勒進她的皮肉,嘗到鮮血的滋味,就會成為她身體的一部分,禁錮她的靈魂。

    那樣的話,即使她死掉了,靈魂也無法踏出蛇王宮半步。

    ……

    童菀天真的很不甘心。

    她活了十九年,就算蘇柳言為了保護她,總讓宋銘海跟著,總讓保鏢不離身,甚至偶爾由於她太過叛逆而禁足不讓她出童家大院。

    但那些家人的保護,童菀天從來沒有這種似被束住羽翼的感覺。

    她原本多自由自在,多灑脫帥性的一個人啊!

    可是現在,被囚禁在偌大個蛇王宮裡,明面上像是蛇王最寵愛的女人,實際上這種失去自由的感覺,只有童菀天自己知道有多無力。

    況且,每次見到蛇王的臉,她都會想起銀午臨死前看著她時的慘淡悲涼,甚至有些絕望的眼神。

    ……如果殺了我,能讓你記得我,那你就動手吧!……

    童菀天的心在煎熬中,漸漸變的麻木。

    她沒有拒絕蛇王的靠近及寵愛,因為她不想拒絕銀午,那怕是被剝奪靈魂只剩下身體的銀午,她也想感受他的存在,不想看到那張臉上再有半點傷感。

    可是蛇王真的很殘忍啊!

    估計是將童菀天總看著他的臉發呆,小心眼的居然給童菀天看望童家人的現狀。

    不能離開蛇王宮,看看家人也是好的。

    童菀天差點就要感動了,可惜當她從水月鏡裡,看到爸爸童衛國,媽媽蘇柳言,以及弟弟童笑天和妹妹童菀靈。

    卻原來……

    童家人都過的很好,唯一不好的就是童菀天從家人的眼裡看不出半點對她的懷念,說白了童家人甚至童菀天接觸過的朋友無一例外的被抹掉了有關她的記憶。

    活了十九年,被莫名其妙的囚禁不說,連親人們對她的懷念也一併給抹掉了,就好像童菀天根本沒存在過一樣,這種感覺詭異的讓童菀天心底發涼。

    她不敢相信的看著蛇王,結果蛇王只不過輕描淡寫的笑著點點頭,好像這本身就沒多大點事兒似的,童菀天難過生氣反倒顯的童菀天小家子氣了些。

    被家人忘記,被異類囚禁,哥哥一樣的宋銘海因她而死,銀午在她的手下變了樣……

    這所有的事就像潮水一樣,將童菀天澆了個透心涼。

    她還能幹什麼呢?腳上的束縛她是解不開的,她不過是個凡人而已,那裡鬥的過蛇王宮的精怪?

    況且,就算她出去了,又能如何呢?

    爸爸媽媽已經不知道有她這個女兒了。

    曾幾何時午夜夢迴,童菀天夢中驚醒,總忐忑的想:不是爸爸媽媽忘記了她,而是她根本就沒存在過,她十九年的點點滴滴,不過是安置在一個虛位上的泡影而已。

    不,怎麼可能?那種事童菀天絕對不會相信的。

    有時候,童菀天也會想憑她那麼聰明的,要是有機會回到家人身邊,一定能讓爸爸媽媽記起她的。

    可是,她不能啊!~~她不能把來自蛇王的危險,引到童家大院去。

    那裡都是她的家人,她的親人,她絕不會做那種事的。

    童菀天從來都自信滿滿,尤其是打架,手腳利索那程度,幾個彪壯大漢,她都不放在眼裡的,可是換成妖的話……

    她雖然自信,卻從不是盲目的自大。

    連日來的沉默,童菀天想的很清楚,她是絕對打不過蛇王的。

    甚至連獵影,連蛇王宮的影衛,那幫圍在蛇王身邊的女人,一個兩個,她都打不過。

    「小姐,該是用飯的時候了,請回吧!」麗麗一身淺粉色的長裙,打扮的像古時宮廷裡的丫環,規規矩矩,工工整整。

    童菀天每每聽到麗麗的聲音,都會忍不住瞧她幾眼。

    她真希望麗麗突然有一天,會衝著她伸伸懶腰,打個哈欠,懶懶的說:「小姐,吃飯了。」

    那種近似無理的模式,卻是童菀天最熟悉的人,從來沒有半點拐彎抹角情緒的麗麗,貪睡貪吃,性子懶散卻很直接,那才是活生生的麗麗啊!

    可是如今……童菀天連歎氣的心情都沒有了。

    而幾次出逃後,當蛇王將麗麗安排在她身邊開始,她就知道,她逃不了了。

    整個蛇王宮裡的精怪是死是活,童菀天都可以心安理得的告訴自己,死的是異類而已,多死一個才好,可換做麗麗的話……

    童菀天看一眼滿池蓮葉的蓮花池,心裡涼到極點,她知道,她再沒有逃出去的勇氣了。

    至少在麗麗安全逃離前,她無法不顧麗麗的死活。

    麗麗很安靜,除了一應服侍必須用詞外,幾乎連一個多餘的字都不說,就像個……真正的木偶。

    對此,童菀天很無奈,也很無力,從她知道這世界上有妖以來,她就很理解一個人變成木偶的過程,甚至要不了一秒鐘。

    童菀天沿著蛇王宮庭院裡,彩色鵝卵石鋪成的蜿蜒小道,慢慢踱步往回走。

    左手伸進右手的袖筒裡,有一下沒一下的撫摸著纏在她右手腕上的一條碧色小蛇。

    童菀天很想那條銀鳳素錦,雖然那條蛇毒死了李崧,但如今被困在蛇王宮裡,對她來說,連那條殺人毒蛇,她都覺得親切。

    她也時常想起銀午墨紅色的眼睛,冰冷的神色,以及堅實有力的雙臂,綿長冰滑的蛇尾……

    可是那些都被她毀了,親手毀掉了。

    她現在只有這條不足半臂長的小蛇了。

    或許是童菀天將對銀午的念想寄托在了碧色小蛇身上吧!

    每每感覺到小蛇的存在,總能讓她在幾乎絕望的生活中燃起點點希望。

    童菀天這輩子的生活太平順了,被蘇柳言,被童衛國,被宋銘海,甚至連童笑天都讓著她保護著她。

    這麼多親人,一下子全不在身邊了。

    這份打擊雖然對童菀天的刺激很大,但她卻從來沒有放棄尋找希望的機會。

    比如,鋼釘刺入銀午的胸膛時,銀午性情大變,變成只會囚禁她的另一番摸樣。

    那再有一根鋼釘的話,那個冷冰冰的銀午還會變回來嗎?

    那顆銀午親手摘下,握在手心裡仍在跳動的心臟,或許只要放回宋銘海的身體裡,宋銘海就能活過來了吧!

    甚至連李崧也能死而復生呢?

    童菀天時常想,既然這裡的一切都是非自然存在著的,那不正常的事,才算是正常的吧!

    不過,想想,也只是想想。

    她能如何呢?

    想著法的讓蛇王對她放鬆警惕,想著法的說服蛇王解開她腳腕上的腳鏈,想著法的讓蛇王帶她出去走走……

    似乎只要有一條能如了她的願,她都能距離目標近那麼一點點的。

    要是能說動蛇王帶她出宮走走該多好啊!

    最好能碰到個茅山道士什麼的,順帶滅了妖還她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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