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一九章人我要定了
海格,三十上下的年紀,雖然在獄中被折磨得形容枯槁但眉目間的英氣還在。好在,我們隨身所帶的,除了銀票就是藥丸最不缺的了。每天跟吃糖豆似的給他往嘴裡塞著,即便仍是一路急趕,他的身子也是一天好過一天。不出幾日,竟能下地走幾步了,只是氣血還不足,喘息得厲害。
這樣急行了五天後,凝露跟靖就有些嚴肅起來,時常的,挑起窗簾向外張望著。我這幾日吃大棗上了癮,將鄉親們送的吃沒了後,又在經過的鎮上買了不少,正吃得歡實。
海格已經能坐在車裡看書了,我不時用棗砸在他身上,書上,不客氣地命令著:「吃了,不吃我就告訴芮兒,說他爹不乖,不聽話,不好好養身子。」他只好無奈地拾起來,不情不願地塞進嘴裡去。自我發現芮兒是他的軟肋之後,只要他有一點兒勉強的意思,就用芮兒堵他,一準兒靈。
掐起一枚圓滾的大棗塞進凝露的嘴裡,「甭管了,兵來將擋,水來土掩,見鬼殺鬼,遇佛殺佛,反正這男人,我是要定了。」
「算起來,我們已經跑得夠快的了,只是我看這馬得換才行了。」
「直接換車多好?換咱家的車。」我吐出棗核,隨手丟窗外去,「這車,聲太大了,磨得我耳朵都起繭子了。」
「倒也是,我讓人準備。」
海格抬眼看了看我們,又垂下頭去。
到了下一個城鎮,簡單地買了些充飢的熟食,水果,必備的其它物品,我們就又馬不停蹄了。趕車的侍衛已經換了三個,馬自然也換過一回。海格簡單地吃了幾口醬牛肉,啃了幾口燒飯就不吃了。我將一個大蘋果丟給他:「吃了,有助消化,不然便秘了,遭罪的可是你自己。」
他立刻紅了臉,哼了一聲,轉個身,把背對著我,靠在車棚上繼續看書,只是不多時,咬蘋果的聲音傳了過來。雖然很輕微,但我還是在吱呀聲中聽了個真切。不由得呵呵輕笑,分凝露跟靖哥一人一個,「一起吃著香,聲音也不明顯。」海格身子一僵。
凝露不客氣地咬了一大口,「蠻兒,這小子這麼悶,你真相中了?」
我瞥見海格的背立即又一僵,於是嘻嘻一笑:「悶的好呀,只幹活,不多言,老黃牛一隻。」
「老黃牛有什麼好?又倔又強的,哪有我好,我多善解人意呀?」
海格直起頭,我瞥見他耳朵好像是豎起來了∼?
「還不知道人家願意不呢,畢竟咱那小門小戶的,人家若不願落戶,咱也不能勉強不是?」
就在這時,聽得外面一陣馬蹄聲紛至沓來。我看了眼凝露,「瞧,讓你盼來了。」
凝露伸出頭去看了眼,馬上就縮了回來,「八成是。」
靖沉聲問外面趕車的侍衛,「前面還有多遠到下一個鎮子?」
「回爺的話,大約五十多里地。」
「能再快就快點兒,後面上來人了,能多跑就多跑些。」
「是,爺。」
凝露起身,丟下一句:「阿靖,保護好蠻兒。」靖哥回了句,「自己小心。」
我看了看他倆,「後面沒咱家人跟著?」
「現在才追上,就說明暗衛都被纏上了,只能靠咱們自己了。」靖哥沖凝露點頭,凝露撩簾出去了。
「蠻兒,你也從籐椅上下來吧,先跟海大人在門邊坐會兒。難受也先忍會吧,好嗎?」
我乖乖地翻身下來,把厚墊子抽出來,將海格一圍:「別說我沒提醒你啊,自己也小心些,該躲的躲躲,知道不?」
「我是男人,還是你自己圍上吧。」
我不理他,硬是把厚墊子將他圈好。「可惜,你現在只能算半個男人,保護好自己,我們才算沒白救你一回。」這幾天,除了偶爾刁難他一下,欺負他一下,我們始終沒有過太深的交談。他也怪,給吃就吃,給喝就喝,什麼也不問,除了我有時跟凝露聊些讓人好產生曖昧的話讓他猜。
他一愣,深深地看了我一眼,「不管成與不成,大恩不言謝。」
「就等你這句話呢,保重自己吧,這條命已經不是你自己的了。」我把另一條厚墊子裹在自己背上,對著他坐著,不理他有些古怪的表情。
靖哥已經抽出腰刀,嚴陣以待了。
就聽外面一陣亂,凝露上偶爾響起不屑地輕笑,刀劍相撞的聲音越來越密集。
「靖哥,你也出去幫他吧,我們在車裡,應該沒事的。不然,只怕他自己也顧不過來。再說,前面還有侍衛呢,是不?早點兒結束,就早利索嘛。」
靖有些猶豫地看了看我。
海格在一旁說:「夫人所言有理,這裡有我,雖然不見得能怎麼厲害,但好歹也是個男人。只要我有一口氣在,夫人斷然不會有事。」
靖撩簾看了下,「你們自己小心,那我也出去了。」
就聽凝露有些急切地問道:「你怎麼也出來了?快回去。」卻沒聽到靖的回答,倒是偶有慘叫聲傳來。漸漸的,聲音越來越小,似乎離得遠了些。我好奇地撩簾伸出頭去看,果然是靖跟凝露各搶了一匹馬,將那十多人全部攔下。
看樣子,他們沒什麼問題。心裡一安,才覺噁心得厲害,張嘴「哇∼」地吐了起來。直到實在是吐不出來什麼了,我才慘白著小臉,艱難地爬上了籐椅,如垂死的小狗一般,縮在上面。
「原來你暈車?」海格關切地問道,並挪了過來,幫我把著搖晃中的籐椅。
「還行吧,不這麼快,就沒什麼事。」我有氣無力地閉著眼回道。
「吃個蘋果吧,肚子裡不是都空了?」
我勉強撩眼,接過來,「謝了。」卻是拿在手中,咬都不想咬。
大概是我的臉色真的太不好了,海格又悶了半天才問道:「雖然不知道夫人與兩位俠士的身份,但海格知道此事,你們冒的風險實在太大了。」
「沒關係,反正不是白幫忙的,你用全部來報答就好了。」我知道他是想分散我的注意力,也勉強自己應付一下他。
「只要不是什麼傷天害理之事,但凡有用得著海格的地主,但講無妨。」
我想了下,撩眼看著他:「你也看到了,雖然想盡辦法把你的死罪改為流放了,但還是有人不打算放過你呢。我現在想問你一句,你想好了再回答,若是可能的話,你還打算在朝為官嗎?「他一愣,隨即苦笑道:「格做官本就不是為了陞官發財,只恨空有報國之志……」
「若是此行,我們都得以活命,你打算以後怎麼過下去呢?」
「以後?流放之人,哪裡還有什麼以後?」他黯然垂眼,我追問:「若是有呢?也要混吃等死嗎?」
「若夫人不嫌棄,需要格做什麼,只管說。」他蕭瑟了一下,「格這樣的廢人,不知道夫人為何要出手相救?」
「嘖嘖,看你這個樣子,如何當得起那些父老鄉親不遠千里奔波救你?看來,我是被公孫策給嚴重忽悠了,你真的是海青天海大人?」
他目光游離了一下,漸漸清明,正色地看向我:「格一直沒有問夫人與兩位爺是何種身份,救格有何目的,就是因為怕格無法還這份人情。但聽夫人如此一說,怕是夫人心裡已有定奪。不管夫人有何差遣,但說無妨,若得活,這條命就是您的。」
「要你的命幹嘛?」我搖頭,「等你見了公孫策,你們商量一下再說。我做這些,只是被那些鄉親感動,可以討飯到京都喊冤,為了打點的銀兩,可以攔路搶劫。這都是因為你在他們眼裡是個好官,我只是不忍一個人才就此凋落。」
他聽了,怔怔地垂下頭,半晌才沉沉地說:「我只是盡了一方父母官應該做的事。我吃的是朝廷的俸祿,就應該為朝廷分憂。只是盡了本分而已,但是……鄉親們對我回報的太……,我無以為報。」
「行了,傷感什麼的等活了命再繼續吧。」我抬手拍拍他的肩,「是個男人,就不會被這些小事所打倒。」
「夫人,前面就是鎮子的,咱們先進去嗎?」
「進進,我就不信,這些人還能追到鎮子裡明目張膽地殺人滅口。」我又扒車窗上向後看了看,已經離得太遠了,看不太清,但應該好像……沒什麼事吧?心突然地提了起來。
這鎮子挺大的,看著也挺繁華的,龍門客棧在此有分店,我們直接入駐。又等了小半個時辰,凝露跟靖追上來了。
看著只著中衣的他們,那一臉的疲憊,我連忙迎了上去,一個熊抱,將他們倆都摟住,「都怎麼樣?有沒有受傷?」外衣大概都濺了血,所以他們都丟在外面了吧?
「沒事,我沒事。」凝露一把將我抱開,我卻聽出來點兒什麼,掙扎著推開他,「靖哥,靖哥,你受傷了?」
侍衛一聽,連忙緊張地問道:「王爺,您真的受傷了?那我去找大夫。」
靖一擺手,「不用,小傷,沒事的。」然後摟住我的肩膀,「我沒事,只是劃了個小口。走,我們回屋去,你看看就知道了。……別哭,別哭,真的沒事。」
我抹了把淚,壓住抽泣扶住他的腰,往上房去。這是獨立的小院,不大,但很安靜。
脫了靖哥的中衣,就看到他腰上已經纏著一圈布條,應該是從衣服上扯上來的,已經透了紅。連忙輕手輕腳地將它解下來,凝露已經打了水,我接過手巾將血跡跟藥渣擦拭掉。那口子是不大,橫在肚皮上,約有二寸多長,也不深血倒流得不少。我倒上金創藥,又纏上了乾淨的布條,這才放下心。
「我就說吧,蠻兒的眼淚窩子淺,甭管多大的傷,先哭個痛快再說。」凝露已經坐在桌邊,招呼著海格跟侍衛過去吃飯。我扭頭白了他一眼,「難道不許嗎?上次,靖哥腿上那刀,多深哪,多些日子才好的?換成你,我也緊張得要死。」
轉眼見地上怎麼跪了一人?「海格,你幹嘛呀?地板上暖和呀?」
「罪臣竟連累得靖王受了傷,罪該萬死。」
靖披上我翻出來的乾淨中衣,起身:「起來吧,一起吃飯,沒什麼大事。」
我連忙扶著靖慢慢坐下,看著海格說:「怎麼,不知道的時候,從容得該吃吃,該喝喝,現在人沒變,不過就是個虛名就讓你身子矮了半截了?起來,該吃飯吃飯。若是把你從獄裡挖出來,在道上再死翹翹了,那才沒面子呢。」
他想了下,乾脆地起身,一言不發地吃了起來。
「這就對了嘛。」我為靖哥舀了碗湯,想要餵他,結果他好笑地接過來,「我只是肚皮上傷到了點兒,。」凝露哼了一聲,我連忙也為他舀了一碗,遞了過去:「哼什麼哼?快點兒吃。吃完了,我給你們淨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