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一七章收為已用
有了公孫先生的訴狀，加之眾鄉親的聯名手印，靖哥依然愁眉不展。
我也悄瞇聲兒地捧著茶杯，有一口沒一口地抿著，不停地動著歪腦筋。
公孫先生輕歎口氣，「王爺，若實在為難就……算了。」他那最後的兩個字，是咬著牙擠出來的。
「先生，談不上為難不為難，若真的可以救下海大人一條命，再為難，本王都會去做的。」靖哥的身份，一到別院就已經暴露了。當時老先生差點兒沒樂抽直接翻過去。他也說，一路而來，最近聽得最多的，就是靖王的事。雖說他們堪比乞丐，但還是特意打聽了不少京都最近發生的事情。
「救……命？」我突然眼前一亮，「只要救下命來，就可以了吧？先生，就算不能馬上為海大人平冤昭雪，只要留得一條命在，也是最好的吧？」
公孫先生一聽，也兩眼放藍，連忙起身撩襟雙膝跪地：「王爺，若是能救下海大人一命，那就是天大的喜事了。卑職也不是不懂這官場裡的貓膩，但求能保海大人一命，則我等這千里之行就不算白來。這可是我巖縣所有百姓的祈盼哪∼，求王爺成全。」
「唉，我如何不知道？」靖哥轉眼看我一下，「蠻兒，你是否有了什麼主意？」
「靖哥，只怕這事，得你親自回去一趟了。將這訴狀親自遞交給皇兄，看看能不能改判流放？實在不行的話，就下旨將海大人直接提上京，中途我們再動點兒小手腳，就說海大人被動了私刑或怎麼著，途中斃了。不管怎樣，留下命來再說。」
公孫先生一聽，連忙點頭，「是是，王妃所言極是，只要人在就好，人在就好啊。」
「可是，之後呢？海大人的仕途豈非無望，這樣一個有用之才豈不可惜？」靖哥沉重地歎口氣，「那我這就返回去，你老實地等在這裡。」
「明兒起早去吧，你這時上路，城門豈不是已經進不去了？就算動用你王爺的特權，只怕也會引起多方的關注。不差一晚，明日走，皇上下了朝，正好可以接見你。」
「蠻兒所言有理。」靖哥轉向公孫先生，「那先生就暫且帶著鄉親們等在這裡吧，待我回來，咱們再研究。」
「是是，那卑職先告退。」
躺在床上，靖哥一下下地撫著我的背，喘息已經平緩下來，輕聲問：「蠻兒，你今天可是有了別的打算不方便在公孫先生面前說嗎？」
「呵呵，知我者，靖哥也。」我如小狗般地眨著圓眼，一副討賞地看著他，「如此人才，浪費了可惜，你又說，以他的性格，做官也長不了，不如，弄回咱們島上去，如何？島上人員越來越多，就那幾個執事，以後只定是管不過來。我看這海大人很得民心，若讓他管理咱們整個島，一定能勝任。就是怕人家心有不甘，所以我才沒在公孫先生面前說的。」
「嗯，這倒是個好法子。老實說，讓昊守在島上，也確實小用了他，雖然一個島在他眼裡，如同小兒玩具一般。」
「咦∼，我又沒說昊的事兒，你想得到遠。」
「你也說了，知你莫如為夫了，我怎麼能白擔這個名頭？夜了，咱倆也睡吧。」
「嗯。」……「不是要睡嗎？」……「好像還不算太晚……」
第二天，當我起床時，靖哥已經走了好一會兒了。我嘟嘟噥噥地爬起來，自己洗漱了，獨自用了早餐。
來到安置公孫先生他們的小院，聽見裡面已經有低聲討論的聲音了。我推門進去，圍坐在院裡方桌邊的一圈人都轉過頭來看我。
「王妃？」公孫先生連忙起身，連帶著，大家也都拘謹地趕忙站起來，七嘴八舌地叫著王妃。
「大家幹嘛生分了？都坐，都坐。」我見他們已經換上了乾淨整潔的粗布衣服，知道是此地管家安排的，心裡很滿意他的心細。「早飯都吃飽了沒？」
「飽了，飽了。」芮兒到底年紀小，蹦蹦跳跳地跑到我跟前，「芮兒吃得好飽，真好吃呀。」
「嗯，乖∼」我撫了撫他的頭頂，拉了他的小手走過去，「大家很長時間營養不良了，所以先以清淡為主，緩上兩頓再上些香的，不然，怕大家的腸胃受不了，再都跑肚了。剛才大家在談什麼呢，方便說嗎？」
大家面面相覷，一致把目光投向公孫先生。就連那二虎，也縮了身子，躲在人群後面。
公孫先生歉意地一笑，「我們是在商量，有王爺王妃在，海大人這事，就有希望了。只是大家離家這麼久了，都有些惦記著家裡，正商量什麼時候往回走呢。」
不知誰小聲說了一嘴：「有什麼惦記的？家裡什麼都沒了……」於是，大家臉色一黯，都默默地垂下了頭。
我正琢磨著怎麼開口把那位海大人弄島上去，一聽這話，心頭一動，於是也歎口氣，點著頭道：「可不是，想來，你們那兒，天災**的，怕這日子也不好過。回去就能過得好了嗎？我到是有個去處，只不知大家想不想去。」
公孫先生也一臉為難地看了看身後的鄉親，歎口氣。那位一直照顧著芮兒的大媽見沒人吱聲，於是，很懇切地看著我：「王妃，我們這些人，都是受了海大人的恩惠，又都是家中窮得叮噹響的窮鬼。本來有很多人都要跟來的，公孫先生勸下了不少。拉家帶口的，都留在老家了。我們這些人，本就沒打算能活著回去。原本想著拼得一死也要為海大人申冤，這下子……」
我動容地看著這些淳樸的百姓。那被太陽曬得黑紅的臉龐，此時看起來，竟如此親切。不管是面黃肌瘦，還是骨瘦如柴，再若五大三粗，那清澈的眼神都是一樣的，閃動著最打動人心的真誠，也閃動著毫無保留的信任。
「既然這樣，我就安排人送大家去一個世外桃源的好地方如何？只要大家安分守己，就有地種，有飯吃，有房住，有衣穿。是哪裡，我先不說，你們商量一下。我只能說，那是我的家，那裡有好多像你們一樣的人，雖然不是我的至親，但我們相處得就像一家人。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寧靜祥和。只要你不是懶人，那裡就是你的天堂。」
公孫先生一臉嚮往地看著我：「王妃，這世上真有如此美好的地方嗎？」
「是，就是我家。我也不是沒有要求的，我要公孫先生幫我一個忙。」
「老朽垂垂老矣，如能盡份力，讓鄉親們不再饑一頓飽一頓地過那沒頭到了的苦日子，老朽此生足矣。」
「不如，我與先生單獨談談？」我起身，拉著芮兒，看著他，「請先生到我那兒喝杯茶吧。」
他恭敬地隨在我身後，出了院子。就聽院裡響起的聲音，有興奮的，有懷疑的，有雀躍的，有顧慮重重的……總之，很熱鬧。
「咳咳，還請王妃見諒，鄉下人，見識少。」
「哪裡，鄉下人才樸實無華，先生不要多想，我沒事的。」我牽著芮兒的小手，這孩子挺得我眼兒的。
看著芮兒滿足地啃著大蘋果，我轉向公孫先生，「其實，昨晚先生回去也想了一宿吧？」
他點頭，「雖不是一宿，但也是輾轉難眠。」
「先生喝茶。」我自行飲了一口，「以先生看，這海大人，若是仕途順利的話，至少能做到什麼職位？」他一愕，盯盯地看著我。我垂下眼皮，接著說：「這麼說吧，以先生的眼光來衡量，海大人的學識與才華，是適合為相呢，還是為閣？抑或地方大員，封疆大吏？拋卻海大人的一身傲骨。」
公孫先生沉思起來，神色木訥，眼神卻連閃，良久抬眼直視著我：「王妃，以老朽的淺見，海大人，才情足以勝相，只是，……以他的稟性，若再入宦海，怕是不適宜。」
我點頭，「先生看得很清，也實在。那我就不多囉嗦，開門見山了。我需要海大人這樣的人才，為我管理適才說的那片世外桃源。不是說，我現在的管理人員不夠好，只是人越多，事就越多，也就需要格局更大的管理人才。若公孫先生不嫌棄的話，我想，海大人也需要您這樣有經驗的，合作得很順手的老搭檔。先生放心，我會命人去接您的家小的。」
「王妃，有一句話，老朽不知當講不當講。」
「先生何出此言哪？有話只管明言就是，若是我哪裡做得不好，缺欠什麼的，不用擔心，但說無妨。」
「王妃的胸襟非一般女子可為，就是與男子相比，也是不多見的。老朽想知道，王妃如何能判斷出海大人與老朽是您所需要的人呢？畢竟我們未曾相識過，且海大人那兒，王妃還從未見過。」
「就憑先生能以一已之力帶領眾鄉親跋山涉水千里述冤，就可看出來了。若海大人不能愛民如子，先生就是再有能力，怕也不會有這麼多人能不畏生死地跟隨先生千里跋涉至此。即使海大人是清官好官，先生被迫不得不來，那麼鄉親們也不會唯先生馬首是瞻。從先生可見海大人，先生是明眼人，深知海大人的習性，應知海大人就算此次僥倖得生，也只怕仕途一路再難走通。但海大人空負一身志向，就此埋沒實屬可惜。我雖不能說讓海大人位居高位，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但卻能提供這樣一個環境，讓他不至於鬱悶終生。此事，成與不成，需有海大人信任之人從中說和。為使先生言之有物，我想讓先生去我那裡實地考查一下，再做定奪。」
我飲了口茶，看著公孫先生有些心動的面容，稍等片刻，又道：「先生可詢問一下，那些鄉親可有願隨您前往的，一起去，不願去的，我可送些返回路資，不願回去的送些銀兩，做個小本生意，養家餬口應不成問題。不用覺得虧欠於我，我只是被大家感動了。我也不要先生本著什麼報答之恩來勉強自己，先生看過之後，再給我答案不遲。不論留否，我決不會為難先生或海大人。」
公孫先生動容地起身長揖，「王妃大度，策敢不從之？」
我一愣，追問：「先生大名是公孫策？」
「是，王妃……曾聽過？」
「不是不是，似乎覺得很順耳，嘿嘿∼，那，我就等先生的佳音了。」
「好，策就先告辭了。」他看向芮兒：「芮兒，跟伯伯回去吧。」
伯伯？看公孫先生的樣子，叫爺爺還差不多吧？我睡眼一轉，「先生，不如以真面目示人吧，我這裡應該是很安全的。」
他一驚，鷹目一閃射向我：「現在就是策的真面目，王妃何來此一說？」
「那就修整一下儀容吧，我會讓人為先生送去合適的衣服。」我一笑，痞痞地加了一句：「主要是怕把先生叫老了，因為我每次說先生的時候，在心裡就加了個老字。」
「若策願留在那世外桃源的話，王妃總會有機會看到了，現在就不用了，策已經習慣了。」
晚上，靖哥就回來了。看著他大口地吃著飯，我心疼了。「急個什麼，在王府睡一宿再回來嘛。」
「怕你著急嘛。」他嚥下一口湯，揚眉道：「蠻兒還真是猜對了，皇兄同意了第一個方案。我是看著聖旨頒發給刑部才回來的，應該派人先去暗中保護這位海大人，不然……」
「嗯，靖哥說得對。本來板上釘釘的事，突然皇上變卦了，是會讓人心裡沒底的，做出些惡劣之事，也有可能。斷不能讓海大人冤死在獄中，這事得趕緊辦。」
吃過晚飯，把公孫策找來，把結果一說，他當時就感覺得紅了眼眶，說啥也叩了個響頭，然後含著淚，激動地衝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