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o八章論葡萄架
二日後收到醉仙樓掌櫃送來的四盤招牌菜，我心滿意足地吃著，靖哥則在一邊看著……那食盒底壓著的厚厚一撂紙，帶字的紙。
見他臉色越來越陰沉漸有雷霆一怒的徵兆，我嚥下嘴裡的美味：「唉，用別人的錯誤來懲罰自己不是傻嗎？惡人自有惡報，不是不報，時辰未到，時辰一到，人頭落地。」
他深呼吸了幾下，才緩緩冷著臉道：「這白家果然與眾不同。老子貪污受賄，兒子性好男色且不則手段。明明一樁冤案倒弄得好像他們家才是受害者一般。這卓思航倒也不是認命之人，若非留下帳冊，只怕……」
「這個卓思航長得俊？非常俊？跟咱們家妖孽比如何？」我只注意到這個，卻將他原本的氣場一下子攪得無影無蹤。
「蠻兒，你就關心這個？不是要替人家伸冤的嗎？」
「我又沒說不管？快說說……這樣一位大美男，我怎麼就沒緣認識呢，不然也不會這麼藍顏薄命。」
「據說是貌比潘安，極為靈秀，可惜被……」
「哎呀，真是可憐見的，竟被辣手摧草了。」我感歎道，「這人既然能掌管帳冊，應是受重用之人哪，為何還是被……那個啥了？白家這樣做，就不怕寒了下面的人心嘛。」
「大概是被察覺到他有什麼異心吧，不然，下場也不會如此淒慘，連身後妻兒也遭迫害，過著如此窮困潦倒的日子。」
「靖哥，既然要徹查這個案子，依我看，還是把丫兒她娘倆妥善保護起來的好。她們一個病得不行，一個小得不行，什麼也做不了，還不若先暗中護送回浴場，在那裡先調養好身子，如何？只讓當娘的寫好訴狀給我們備用就可以了。」
「嗯，你說得也在理，明日我就讓人去辦。」
「別，想到就做。現在就去吧，我想先去看看她們，把這話說了，然後就直接讓她們走。」
「這……，她身子能行嗎？」
「備個舒適的馬車唄，看來，已經有人注意到我們了，還是早走早安生。」
靖哥想了想，「你再等會兒，我去安排，回來就跟你去。」
拉著丫兒她娘的枯手，「你先去養好身子再說，我既應了你的事，便一言既出，駟馬難追。須知善惡到頭終有報，只爭來早與來遲，你且放寬心。到了我家，就讓語兒換回男裝吧，他也日漸長大了，總這樣打扮，會在他心理留下陰影的。」
丫兒娘愣愣地看著我，「您怎麼知道的？」
「呵呵，我可是有一大堆的孩兒呢，如何看不出他的身量？骨架在那兒呢，雖說瘦弱了點兒。我明白，你是不想讓賊人再惦記上他。可見，你家相公是早就鋪墊好了的。也沒甚可收拾的，一會兒就坐著我的車直接走吧，車上該準備的都有。」
「我……這讓我們娘倆兒如何感謝恩人呢？」她服了幾日的藥，果然有些成效，說話也不喘了，只是臉色還是不太好。
「說什麼傻話呢，相識即是有緣。」轉臉看向丫兒——??卓桐語，「語兒，要好好孝敬你娘，有些事，大人也是為了要保護你，迫不得已而為之的，明白嗎？我家中有小哥哥姐姐，弟弟妹妹，都是好孩子，你日後不愁沒有小夥伴陪你玩了。」
語兒眼含熱淚點了點頭，「我會的，爺。」
「傻孩子，還叫爺？這位是王妃，是女的。」
「啊？」
「呵呵，我跟語兒是一個目的，都不想讓人知道我的真實身份，所以扮成男人。」起身，「這就走吧，我也怕遲則生變。」
一出門，門口有個極其普通的馬車，樸素得不能再樸素，平常得不能再平常了。我扶語兒娘先上車，又幫語兒爬上去，最後才跟著進了車廂。車廂裡被褥皆是新的，食盒裡裝滿各式點心，還有一籃水果，飄著誘人的果香。
我拿個梨子遞給語兒娘，又塞進語兒手中一個大蘋果，「先吃著，一會兒餓了再吃點心。一路你們什麼都不用管，讓吃就吃，讓睡就睡，把心哪都放進肚子裡去。」
走了一會兒，聽到外面很是熱鬧，撩簾一看，周圍竟跟上好幾輛同款同式的馬車，並排一輛的窗簾也撩開，靖哥看著我：「還不過來？」
咦？這就是移花接木，暗渡陳倉？我回身沖這苦命的娘倆點了點頭：「咱們後會有期。」
然後鑽出車廂，靖哥已經在那邊的車轅上等著了。我奮力一跳，被他挽住，進了車廂。
「會不會反倒讓人注意上了呀？」
「沒事，反正那四輛車都出城，只我們在城裡轉。就是被發現了，又怎麼樣呢，人都已經出城了。每一個路口都會分出一輛車走開，誰願意去追，就追好了。」
「呵呵，沒想到你的謀略也不比莫離差嘛。」我咬口他遞到嘴邊的西瓜，真甜，起沙的呢。
「哦？原來我在蠻兒心目中，一直是不如莫離的呀，我這回總算是知道了。」靖哥一臉吃味地看著我，眼裡卻透出笑意。「要知道，我可是帶過兵，打過仗的馬上王爺，排兵佈陣也是好手，可不是小白臉兒。」
「哪有你這麼男人味實足的小白臉兒？你就是裝，也不像啊。」我又咬了口西瓜，「唔，對了，那帳冊裡可有不少朝廷大員的名字，誰知道皇帝哥哥會不會狠得下心都處理了，你怎麼想的？」
彼時，我們已經坐在一家飯莊的雅間裡了。
「那先不把帳冊交上去，咱們個個擊破就好了。」
「有一句話，叫做水至清，則無魚，小魚小蝦的，沒必要一網打盡，不然，會動搖國之根本的。殺一儆百足以，找些罪不容赦的辦了，底下小打小鬧的，就不敢再妄為了。」
「蠻兒，我想我得進宮一趟。」
「哦，是得去問問皇帝哥哥，他那小老婆可氣焰囂張得很，別咱們這頭一心為國，兩肋插刀的，忙活一大頓還得看人家小老婆的臉色。如今，皇后姐姐那兒，她都敢上門去叫囂呢，更何況咱們這平頭百姓？啊，說得太謙虛了，好歹也掛著個王爺之名呢。過度的謙虛就是虛偽了，咱可不是虛偽之人，去吧，為國請命，就應該是咱倆應該做的。」
一菜一湯，菜是爆炒時令小菜，湯是冬瓜羊肉湯，一人一小碗飯，吃了頓經濟實惠的便飯。
換了輛馬車，是我們用慣的那輛，來到皇宮。御書房外，我們才聽到皇帝哥哥一聲怒喝：「還不滾出去？」就見一個三十來歲的白面男子一身錦服，鐵青著臉滾……跑了出來。
長得皮相倒是不錯，可惜一臉的邪氣，一雙耷拉著眼角的狗眼，大而無神正流露出惱恨之意。見我們在門外，先是一驚然後掃了眼靖哥轉向我，不由眼一亮，端起一臉討好的賤笑衝我點了點頭，然後一挺胸膛，轉身而去。似乎剛才挨罵的不是他，姿態高昂地走了。
「這位就是白家大少了。」靖哥冷眼射向他的背影，「不知死活的東西∼！」我心頭一樂，靖哥這是吃味兒了。本來被那狗眼看了一下，心頭有欲嘔吐的感覺，這下子，神清氣爽了。
「你認識他？」
「這種狗東西，我認識他？只不過曾遠遠看過一眼。」
門，吱呀一聲又開了，皇上身邊的張公公走了出來，笑著道：「陛下在屋裡就聽到靖王的聲音了，讓奴才趕緊地出來請呢。王妃，您也來了？」
「嗯，張公公，皇帝哥哥是不是剛發了火呀？別我一進去，就把氣撒我身上吧，能不？」我輕笑著，塞給他一塊成色十足的玉珮。
「不能不能，陛下呀，每次見過王妃您，心情都很愉悅呢。」
「哎呀，皇帝哥哥那可是高抬我了，萬一我今天來，惹他生氣，豈不是壞了自己在他心目中的形像？算了，您哪，進去回稟皇帝哥哥，就說蠻兒今天不敢進去了。」
就聽屋裡皇上半開玩笑地說：「怎麼還不進來？在外面嘰嘰歪歪的，莫不是等朕親自去請？」
張公公輕笑，「您看，老奴可不敢回這話兒。」
於是，靖哥拉著我的手，進去了。
皇上瞥了眼我，轉向靖哥：「靖弟，莫不是弟妹今天就是想來找朕麻煩的？」
「皇兄，這麼說，也不是不行，只是能不能說得含蓄些呢？」靖哥微笑，「您就看在臣弟的面子上，繞個彎吧，不然，回去後，遭罪的還是你弟弟我。」
我一聽，露出獰笑掐著腰問：「相公這是嫌我蠻橫了？難道不再是那個人見人愛，花見花開的可人了？你這可是在跟皇帝哥哥告御狀？」
皇上輕笑道：「弟妹，都說清官難斷家務事，朕就不參預了。」
「我們這是家務事，可皇帝哥哥你就可憐了。」見他挑眉尋問的眼神，我一臉憐憫地看著他：「身為一國之君，在平常人眼裡的家務事，在你身上可就是國家大事了，連點兒**權都沒有，不是可憐了？不過，好在有我這個明察秋毫，集智慧與美貌為一身的兄弟媳婦兒，那些攔路的荊棘，噁心人的臭蟲就都有我來為皇帝哥哥掃平剷除。」我大……小手一揮，氣壯山河地說道。
「能看到弟婦如此精神地站在這兒，朕心甚慰。先前收到弟婦受傷的消息，朕還牽掛來著。」他不接我的話頭，「都是自家人，坐吧。」
我不客氣地拉著靖哥坐下，「多謝皇帝哥哥的掛念，我這還算是好的，好歹有命在，還能回來讓皇帝哥哥看到。可有些含冤而死之人，是沒這個機會了。不只自己丟了小命，連妻兒也都過著生不如死的苦日子。在英明神武的皇帝哥哥眼皮底下，竟也有這等禽獸不如之事發生，真是令人……唉，算了，算了，反正是哥哥的天下，好孬的，也是哥哥受著，我們這等良民是不敢多嘴的。」
說完，垮著一張小臉，又大大地歎了口氣。
「罷了罷了，弟妹這張小嘴呀，」皇上搖頭，「靖弟，朕現在有些同情你了。」
「臣弟覺得還好，」見我瞪他，輕輕一笑，「還是挺幸福的，蠻兒心地善良，路見不平就想撥刀相助，臣弟只能護著她不再受傷。」
皇上沉默了一會兒，歎口氣，「朕知道了，你們去做吧。」
「可是，皇帝哥哥後院的葡萄架若是倒了，劃到了哥哥的臉面，這可如何是好？」我好心地提醒著他。
「弟妹說，怎麼辦好呢？」他轉眼看著我，似笑非笑地。
「若是我家的葡萄架有倒的危險，一發現有這個苗頭，我就先固定好，綁結實了，自然不會倒。若是冬天裡的枯架，就連根撥除，若是夏日裡的，生了蟲，就除蟲，反正是不會讓它有機會傷到我的。能結果子，而且是甜果子，我就好好栽培著，若結的果既酸又澀，看著雖然賞心悅目，我也是不喜歡的，不如極早換品種，省得白白浪費了體力與心力去伺候它。」
「哦？那弟妹的葡萄架，都是這麼修的？」
「我呀，都是選好種再育苗，事先作好充分的準備，萬一有個疏忽，也要趁早撥除。可是，到目前為止，一個個的，都根紅苗正，長勢喜人。這也與我當初選擇的種子有關。」
他苦笑一下，「看來，朕要跟弟妹學學這園林之藝才是。」
「眼光，這才是重點。」我拄著下巴，眨著眼：「若是種子就不好，即便你手藝再好，也是結不出來又甜又好的果子的。」
他長歎口氣，「今日朕倒從弟妹那裡學到了不少東西。你去看看你的皇后姐姐吧，她這幾日，身子有些不大爽利，正念叨著你呢。」
「哦∼？」我起身，「那我可得去看看，靖哥，一會兒我回來找你，等我。」
「我去找你好了。」靖哥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