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五九章故人
手捧著托盤，上面是一大海碗的雞蛋羹，小蠻笑吟吟地走出小廚房，見龍飛和龍祥已經坐在了葡萄架下的小圓桌邊，驚喜地叫道：「三兒∼！……你是不是又馬不停蹄的了？說了你多少次了，我又丟不了，急的什麼勁兒？」
龍飛一見她，向來嚴謹的臉上立即浮現出溫馨的笑意，箭步飛奔過來接過小蠻手上的托盤，「老大，又做了我最愛吃的？嗯∼，聞起來真是好香，一下子就餓得慌了。」
小蠻的注意力一下子就被引開了，輕易地放過了教訓他的機會，點著頭說：「是呀，是呀，你快嘗嘗看，是不是還跟以前的一個味兒？」回頭沖廚房大聲叫：「露，快點兒的，三兒都餓了呢。」
凝露隨聲而出，一臉委屈，雙手各托著一個托盤，敢怒不敢言地應聲道：「是，來啦，來啦……，小三子呀，你看你面子多大？」
龍祥眼裡閃過好笑，快步迎了過去：「還是小的來吧。」
凝露也不客氣，把托盤都交出去後，抹了抹不見蹤影的汗水，扶著後腰，誇張地叫道：「哎喲我的小腰啊……，蠻兒，我的小腰∼，怎麼不理我？」
「理你做甚？」小蠻不客氣地連個頭都不回，「快過來坐下，老實兒的吃飯。」又側臉溫柔地問龍飛：「昨夜就到了嗎？怎沒來找我？有沒有休息好？這麼早起來做什麼？一會兒再去瞇個回籠覺兒，知道不？……」
龍飛一臉的燦爛笑容，又是點頭又是搖頭地應付著小蠻一連串的問題，手中已然盛了一碗冰糖小米粥遞給她，又將勺子塞進她的手，才盡量淡然地說：「吃吧，一會兒涼了就不好了。吃過了飯，我再一一回答老大的提問。」
龍祥是龍飛一手帶出來的，早看慣了他這不同與平時的另一面，也一臉鎮定自若地坐了下來，為凝露盛了一碗粥，遞了過去：「凝爺，來，快吃吧，不然，一會兒大管事肯定不會給咱們剩下什麼的。」
凝露又怎麼會不知道，連忙悶頭吃了起來。
果然，小蠻一聽，連連往龍飛的碗裡夾起了菜，「來，多吃點兒，看，又累瘦了……」
龍飛只好奮力地吃了起來，直到……桌上真的沒什麼可吃的了，才鬆了口氣，放下碗說：「真的吃得好飽，再也吃不下了。」
凝露一聽，哀怨地撫著半飽的肚子，瞟了一眼根本沒注意到他的小蠻，把碗重重地故意放下。
小蠻看都沒看他，揮了下手說：「露吃好了就去忙吧，我跟三兒有話要說。」
「要說的，我昨兒連夜都跟他交待過了。」凝露拉著小蠻的手起身拽起她，「今天有他要忙的，你就別耽誤他的寶貴時間了，不是怕他累著嗎？要是你拉著他嘮上一頭午的，那他可又要熬夜了。又不是只來一天，急個什麼勁兒？」
小蠻一聽，想了下也贊同地點頭：「也是，這閒話，就留著有時間再聊吧。」扭頭看著臉上又什麼也瞧不出來的龍飛說：「那你先回屋再休息一下，一會兒怕是就有人找上門來了。又是我，給你多找活計了，害你又多一份心了。」
龍飛低垂下眼，語氣平緩地說：「老大這是跟小弟說見外的話？我本就是幹這個的。再說，事情談妥後，我會派人負責的，又不是我親自管理，能累到哪去？」抬頭又凝視著她，說：「等我忙完這點兒事，再跟老大好好聊聊，很快的。」
小蠻拍拍他的削減了些的肩頭，皺眉道：「怎麼就瘦成這樣了？都有些硌手了。等見到嵐哥後，可想著讓他給你看看，好好喝些補藥，調養一下才行。你這年紀，正是好時候……，是不是忙不過來，累的？都說讓你在下面挑出幾個管事分別負責各部門的事務，到底做了沒？」
龍飛微微一笑，「已經在進行著呢，不過，還要一段時間才能上正軌。畢竟，能獨擋一面的又讓人放心的，不是那麼好找的。老大別為我擔心，我只是不長肉而已，每頓飯都吃得飽飽的呢，一點兒也不少。」
「你呀，每回都說差不多的話來寬我的心。」小蠻心知肚明，他必是常常忙得顧不上吃飯，覺，也自然睡得好少的，不然，這眉眼間，在他盡力掩蓋下還能看得出疲憊來？如此年輕的歲數，正是風華正茂的時候。
「也不知道把你丟在那麼大的一攤子事裡是對是錯，哎。」小蠻有些內疚地看著他，「小小年紀，看看你，竟沉穩至此，雖說不是壞事，可我還是喜歡當年那個衝勁實足的愣頭青。我看哪，是得給你娶個好媳婦了，也該有個人守在你身邊好好心疼心疼你了。自己有沒有什麼中意的人？」
龍飛眼神一變，默默地垂下頭，臉上又是淡淡的了。「還沒有，有了，定告訴老大。」
凝露一聽，來了興致：「蠻兒想為他找個什麼樣的人家？」
龍飛一聽他插嘴了，連忙說：「老大，你答應過我的，讓我自己找，我只是還沒找到特別合意的，再給我些時間就好，我一定會努力找的。」
小蠻一聽，挪步到他身邊，彎下腰，用胳膊肘拄在他的肩頭上，戲弄道：「原來三兒都沒努力找呀？我看這樣吧，前兒才見過人家千金小姐拋繡球砸出來個如意郎君來，不如，我給三兒也架個高台，放出消息說咱家也來個繡球選妻如何？」
龍飛一聽，臉色有些變，雖然心裡明白她這多半是好玩的心理。連忙擺手阻攔道：「別，可千萬別，現在咱家的門檻都快被媒婆踏破了，要真是弄出這一出……，天呀，老大快饒了我吧，好不好？」
看著他半是認真半是玩笑地駁著自己的玩笑話，小蠻故意嘿嘿地使壞說：「哎呀，這事，可不好辦呀∼。我都考慮怎麼發佈公告呢，你還不好意思起來了？」
龍飛望向她眼底，發現竟真有一絲的認真，心裡咯登一下，一急，臉上血氣上湧，有些急切地問：「老大不是真的吧？那我一定逃得無影無蹤的……」
「哈，哈哈……」小蠻終於見到他變了臉，開懷地笑了半天才說：「……怎麼會呢？你可是我弟弟，記入我龍家的家譜的，我怎麼會這麼草率你的婚事？……但我已經發現這擔子都交你一人身上太重了，才想找個知疼知熱的人陪伴在你的身邊。我這次可是認真的，你要好好考慮一下了。雖說我並不太贊成太年輕就成親，但像你這般大的男子，大都已是幾個孩子的爹了。」
見龍飛的臉色恢復了過來，小蠻認真地對視著他的眼，說：「你這些年的努力，我都看在眼裡，所以才放心把那一大攤子事交給你。雖然你幾個姐夫也不時地輪流分擔一部分事，但大部分的瑣事，還是壓在了你的身上。我真是心疼你，才要給你找個合心的伴侶陪在你的身邊，替我照顧你。以前，你總說自己小，還不急，我也覺得太小，可現在，你都二十五歲了，也事業有成，再沒什麼理由推脫了吧？還是，其實你心裡一直有了人，所以在等？是嗎？有嗎？……是誰？我讓人去提親。」
凝露見龍飛直視著小蠻的眼裡，波濤洶湧，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連忙說：「哎呀，小三子整日裡忙都忙不過來，又哪裡有時間去等去惦念一個人？你呀，就別為這事他了，孩子大了，自然有自己的主意，他知道什麼事當為，什麼事不當為的。」說完，硬是拽過小蠻往外走，邊走邊說：「走，我們出去走走，別再耽擱他的時間了，讓他快辦事去吧。」
「誒？……喂，喂，我話還沒問出來呢，急什麼急呀？」小蠻向後傾著身子，扭著頭沖龍飛說：「三兒，有空想想我的話喲？我是認真的。」
龍飛目視著她的背影消失不見後，垂頭長歎一聲。
龍祥早已猜測到他的心意，只是，明擺著，這不是行得通的事。先不說這凝姑爺左攔右擋的，就只說大管事已經入了龍家家譜這事就沒什麼指望了。再說，自己旁觀者清，大小姐對大管事真的只有姐弟之情，手足之宜，怕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了。
「大管事，您看，是先與碧波宮商談呢，還是先接洽杜家莊？」龍祥想了又想，覺得現在不是說這事的最佳時機，雖然自己有心想勸他不要再執迷不悟了。
愣了會兒神的龍飛，被他的聲音驚醒了，有些迷惘地看了會兒他才明白過來，掩飾性地垂下眼，頓了頓說：「還是可碧波宮先來吧，這邊的事好辦，利索了再辦別的。去請人到書房吧，我這就過去。」
龍祥點頭應是，轉身出院。
被凝露強拉著出了門的小蠻，待來到大街上後，大方地挽著凝露的手問：「這麼急著把我拽出來，是不是有什麼見不得光的事？說說吧，我可不是好糊弄的。」
「哪是？」凝露一臉的不領情地說：「我呀，是不想你們姐弟倆槓起來。你別看龍飛在你面前溫順得很，其實心裡比誰都有主意呢。他的婚事，還真得動動腦才行。把你拽出來，是想跟你商量著來，別太心急。」
小蠻好笑地問：「怎麼，我胡說的話，連你了也當真了？」
「你什麼事幹不出來？」凝露順著她的話頭說：「別說他了，我都信了幾分了。不過，聽你口氣，原是不當真的。」
「當我是誰呀，怎麼會拿三兒的婚姻當兒戲？」小蠻白了白他，「不過，這事，還真得留意了，有好的，就試試給他介紹介紹。我可是當他是親弟的，不能馬虎了他的婚事。」
「那是。」凝露眼神轉了轉，瞄著她說：「你說，他也老大不小的了，還不急，是不是心裡真有人了？要不，就是太崇拜你了，搞不好，想來個獨身一世為你做事，以報答你對他的恩情。」
小蠻一聽，撲哧看出來：「呵∼，不會啦。只是這孩子心思重些，怕有負我的重托，不想讓我失望，所以一直全力打拼。男人呀，若心裡裝了個女人，怕還不是抓心撓肝地想將那人拴在腰上？這些年，你可曾聽說他身邊出現過這樣的人物沒？」
凝露含笑看了看她，也不說破，點頭附和：「那倒是，像我，就時時刻刻想把你拴在我腰帶上，呵呵。」
小蠻微紅了下臉，瞟了他一眼：「老沒羞的，一把子年紀了，還……」
凝露邪魅一笑，咬著她耳邊問：「怎麼，這就嫌我老了？是誰總說我不讓人好生睡個覺的？」
小蠻的臉紅得深了些，用力一推他：「去，去，沒個正調的∼，今兒開始就忌了吧，別虧了腎∼」
凝露嘿嘿一笑，低聲回：「我這腎，強著呢，蠻兒這是心疼我了？」
兩人正鬧得熱乎著呢，迎面過來一位乾淨利落的姑娘面對他們施禮道：「我家主子有請二位茶樓一敘，萬請二位百忙中抽空移步可好？」
凝露早冷了臉，面無表情淡淡地端詳著她，不語。
小蠻打量了一下，見她雖然看起來是侍女的打扮，但身上並不是尋常人家下女的粗布羅裙。雖不見得是上等的絲綢，但也是繡功不凡的綢緞衣裙，頭上釵著珠花，不見得有多貴重，倒也瞧著淡雅不俗。小臉粉白光潤，唇紅齒白的，可見也是個大戶人家裡的主事丫頭。見小蠻盯著她看，也不慌，微微一笑，眼裡從容得很。
小蠻故意不急著回答，又端詳了一番，淺笑道：「看來不是我的故人相邀了，可是？」
她眼裡閃過一絲詫異但臉上卻依然巧笑，道：「夫人好心思，我家主子確是這位爺的一位故友，適才偶見二位，才命小婢下來迎請二位。∼夫人，請。」她側身抬手遙指前面不遠一座二層茶樓，聰明地做引路之姿。
小蠻含笑地看了下眼內有絲不悅的凝露，一扯他的手，對那姑娘說：「好聰慧的丫頭，好玲瓏的心思，若我不去，豈不是讓你跟你家主子面前無法交待了？可我若是去了，於我，又有何好處？」
那姑娘似乎沒想到小蠻竟然會跟自己當街討價還價起來，怔了一下，連眨了幾下眼，想了想說：「難道夫人就不好奇是這位爺的哪位故友相邀？」
小蠻抬眼看向那二樓的窗口，不語輕笑。不多時，那窗口果然露出一張如花似玉的俏臉來，遙遙沖小蠻一笑，點了點頭。
那姑娘也順著小蠻的目光回眸，見了忙說：「那便是我家主子了，夫人還請不要拒絕我家主子的善意。」
小蠻收回目光，似笑非笑地問：「你確定？」
她臉色不變，眼裡一閃，隨即真誠地回：「夫人請不要多想，我家主子真的沒惡意的，不然，豈會讓奴婢如此冒然相邀？」
小蠻扭頭看向凝露，見他看見那婦人後正沉吟著，於是語氣平緩地問：「是不是想起來是哪位了？要不，我先回去，你自去敘舊。多年不見，想是有好多要談的，我就不打擾你們了，如何？」
這下，那姑娘倒真是一臉的沒料到，但也很快地收了吃驚的表情，守在一邊，靜等著結果。
小蠻卻看著她笑了出來：「怎麼，終於破功了？我還以為沒什麼事能讓你露出這種表情呢？」
她臉上一窘，正不知如何回答，一邊的凝露低頭看著小蠻問：「蠻兒想上去嗎？若是不想，先回去等我也行，我很快就回去找你。」
小蠻將目光收回來直視著他，看了看他的眼底，抿唇一笑：「行了，知道了，不用管我，我自去逛逛，然後就回去，好嗎？你去吧。」
凝露想了想，搖頭說：「還是不了，你同我一起去吧，我可不放心你這惹禍精兒。也不是什麼特別的人，只怕談的是都是以前的事，你會嫌悶。」
小蠻逗趣道：「真的沒有怕我聽到的？我可是給你機會了，可別錯過嘍？」
那姑娘在一旁連連眨眼，臉上已經不是那麼從容了，卻又擠出笑意，「夫人還是請一道吧，我家主子也是遣奴婢請的兩位，真的無背人之處。」
凝露一拉小蠻的，算起來，她也可以算得上是我的同門師妹了，雖然我們多年未見，且原本走得也不是很近。」
小蠻輕笑：「你急著解釋什麼呀？既是師妹，那我這師嫂當然得見見了。丫頭，前面帶路吧∼」她又衝那姑娘一笑，一臉的親情。
凝露低眼看了看小蠻，一摟她的腰，說：「也好。你若是覺得悶了，只管告訴我一聲。」
「知道了。」小蠻臉上有些雀躍地說：「我還真是很想知道你以前是什麼樣子的呢，該不會……有什麼不為人知的，不想讓我知道吧？放心，我沒那麼小心眼兒的，就是有什麼，也會當故事聽的。」
凝露搖頭淡然地說：「我沒什麼不可讓你知曉的事，想知道，我會跟你說的。」
「那有什麼意思？」小蠻跟上他的步伐，「我就是想聽別人眼中的少年的你。可不許你攔著不讓說，記住沒？」
……那姑娘有些無語地在前頭想：還真是……獨樹一幟，與眾不同，主子這點可沒想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