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二二章前陳舊事
「蠻兒，你再看看，沒有你怕的東西了。」昊輕拍著小蠻的背，溫柔地說道。
拚命地搖著頭，小蠻的眼還是閉得緊緊的，「不要，不要，我看到了，好噁心。」
「乖，蠻兒看一看，真的已經沒了，剛才是你眼花，一時看錯了。」昊又是親又是拍的，心疼地急出了一頭薄汗。
「夫人，您就睜開眼睛看一看吧，真的沒有。」暗六的聲音響了起來，聲音中似乎帶著讓小蠻信賴的成份似的。
小蠻緊皺著眉頭，把眼睛撬開一道縫……嗯，真的沒了……？難道剛才真是自己看花了眼？
「看，是吧。」昊吐了口氣，沖那青衫人一擺手：「你過來，我正要去找你呢。」
那青衫人老實地走過來，離馬車還有五、六步遠時跪了下去：「請您責罰昱兒……」
「算了，你也不是有意的。」昊抱著小蠻坐在車轅上，指著他對小蠻說：「他叫拓跋昱，他父親是我堂兄，不過年紀與我相差很多。他小時倒在我身邊陪了幾年，十三歲才從宮裡回到這兒。」
小蠻身上的力氣回來了點兒，不再軟得好像沒了骨頭似的。杏眼在拓跋昱身上轉了轉後，落在他手裡的玉笛上，輕聲問：「它就是你用來喚蛇的工具？」
昊有些擔心地想打斷她的話，小蠻搖頭看向他說：「真當我是孩子一樣好騙嗎？我是怕蛇，可還不至於混淆事實。你別擔心，看不到也就沒事了。」
拓跋昱一聽，仔細地看了看小蠻，輕皺了下眉頭。
鬼細心地看到了，也看向小蠻的臉，發現小蠻的人中與印堂有些發青，好在還不是很明顯。於是他問：「請問昱公子，是不是我家夫人有何不妥？還請直言，不要延誤了治療時間。」
昊一聽，看向小蠻，眼一瞇，又看向昱，等著他的回答。
「夫人是不是先前受到什麼驚嚇？怕是驚了魂，需要定神養氣，不然，精神怕是會越來越……萎頓，繼爾……夜不能寐，焦慮不安。尤其剛才又嚇了一回，這……」
「你能治。」昊肯定地說，「快回你那城裡，這是你表嬸，炎兒的小姨。」
「……好，不過，我想知道昨天是什麼事。」昱點頭，站起來，「表叔，我沒想到您能來。昨天我的一條青蛇沒有回來，我是打算出來看看，是不是有什麼事發生了。它是我的暗哨呢，沒想到竟然碰到您。」
鬼乾咳一聲，一拍肚子說：「是一條碧綠的水蛇吧？就是它把我家夫人嚇到的，已經被我吃進肚了，賠也賠不出來了。」
他似沒想到般愣了下，：「沒什麼，你們也不知道是我養的。啊，我們快走吧，早點兒回去，我請大家好好吃一頓。」
一行人快速來到十里外的遼城。那是個有水環繞的不算太大的小城，約有萬人左右的人口。城內城，是城主拓跋昊的府第，佔地約為整座城的六分之一，也是城內最高地勢，背靠一座大山。
「你父親走了好幾年了吧？」昊看著坐得很：「你倒是改變了很多，而且還學會馭蛇了。」
「表叔，這麼叫著親切些，而且還不暴露您的身份，好嗎？」昱把玩著手裡的玉笛，「二十年來，我以為您會一統天下，日夜為了做您駕下的左右手而努力著，沒想到，您卻禪位了。這樣的話，我還那麼努力做什麼？人一鬆懈下來，自然就會無所事事了。」
「看來你心裡是在怪我了。」昊點點頭，「不過，我可記得沒對你說過什麼抱負，怎麼會那麼想呢？」
「您是……，算了，昱兒只是妄測聖意罷了。」昱深深地看向小蠻，一點兒都不客氣。
昊不悅地哼了一聲，才想說什麼，小蠻卻出聲了：「看我哪裡像那個紅顏禍水是嗎？也許，你在幸災樂禍地想，這女人要真是沒多長時間活頭了，昊叔一定會重震雄心的，是不是？可惜，我若真不在了，只怕你昊叔不會像你想像的那樣呢。倒不是我怕死，而是你昊叔怕我死呢。」
昱似乎沒想到小蠻說話這麼直，一下子愣在那裡。
「昱兒，你真是這樣想的？」昊不悅地問道。
「哎呀，你追什麼根，刨什麼底呀，他一個盲目崇拜你多年的孩子，因為你突然的離去，心裡有些灰暗的想法也屬正常不是？」小蠻點了點昊的下巴，嘻嘻一笑。
「貌似我比你大上幾歲吧？」昱不客氣地說。
「昱兒？」昊沉下臉來，「你若是對我有意見，只管衝我來，別沖蠻兒去。你不瞭解她，不要妄自菲薄。若是不歡迎我們，走就是了。」
拓跋昱一聽，收了臉上無謂的神情，恭敬地說：「您別生氣，是昱兒的錯。」他起身走至門邊問：「飯菜備好了沒？」
「城主，已經備好了，請貴客入席吧。」四十左右的中年管家急匆匆地走來，低聲回道。
他回身讓著大家說：「昊叔，請隨昱兒入席吧，各位都請~」臉上雖是不再有半分別的表情，但小蠻心裡明白，他的心結還是沒解開。
「大叔，我真的是紅顏禍水嗎？」小蠻被拉著往宴廳走，輕聲問：「我還以為我長得很有福氣，是旺夫相呢。」
「小傻瓜，別人當然不知道你的好了。」昊輕聲卻有意地讓昱聽到，又說：「只要你不嫌棄我就好了，理別人說什麼。再說，你也不是那樣在意不相干人士的看法呀。」
昱的身子輕輕一顫，又恢復了原樣。小蠻暗笑：小樣兒，抗打擊性還挺強的勒。「可是大叔，他不是那不相干的人士吧？不然，你怎麼急巴巴地第一站就來看他呢？」小蠻懊悔地語氣，小聲說：「人家不想讓你的粉絲對你失望嘛~，正所謂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大。他遷怒到我的身上，我是可以理解的，可理解是不能當諒解來用的。」
昱的身子又是一抖，一股冷氣突然不知從哪裡冒了出來。
「大叔，你有沒有覺得冷？」小蠻故意環顧四周，說：「會不會這裡其實是個蛇窟呀？那我們不是掉進蛇潭了嗎？我可不想做美女蛇，雖然有人會在心裡這麼想我。」
「不會的。」昊帶著微笑，看了眼有些僵硬著背的昱一眼，又說：「與你相處一段時間的人，哪個不是都很喜歡你？別擔心，一切有我。」
昱不能再裝聽不到了，回頭青著臉，看了看一臉故意的小蠻，問：「大叔？這不是亂……了輩兒了嗎？」
「你是想說亂倫吧？可惜我們嘛血源關係都沒有。」小蠻挑了挑眉說：「這是我對昊的愛稱，是不是大叔，哦~？」
「呵呵~，蠻兒就是淘氣點兒，昱兒別與你小嬸一樣。」昊寵溺地揉了揉小蠻的小臉，一副恩愛異常的樣子。
鬼和暗六輕笑出聲，自顧自地找了座位坐下，看著桌上還算得上豐富的早餐。
小蠻沖昱呶了下嘴，坐在昊身邊，雖然心頭不太舒服，但也故意吃得大口大口的，全沒個斯文樣子來氣他。
昱垂下眼，隨即嘴角邊向上一翹，抬眼看了看吃得不亦樂乎的小蠻。
吃過了飯，小蠻的神色顯得有些困頓，昊細心地陪她回房休息。低頭看著小蠻才一會兒就睡熟的樣子，撫了下那微微發青的人中，昊蹙眉起身，輕輕推門出去了。
昊見昱兒坐在中庭的籐椅上一副等了一會兒的樣子，緩步走過去，輕揮手示意他不必起身，坐在他旁邊的籐椅上，輕聲道：「有什麼想說的，說吧，只別大聲吵了她。」
昱抿了抿嘴，沉下眼皮瞧著地說：「有個人一直很思念昊叔，您能去看看嗎？」
「……你是指你的表姐玉棠兒？你娶了她？」昊微一轉念，問了出來。
「沒，您看過她就明白了。」昱的眼睛轉向別處，「她的心裡從來就沒有過我。昊叔，我不明白，表姐那麼聰慧、美麗又……，您怎麼就沒收入後宮反而遣回原籍了呢？害得她現在……，算了，您還是去看看她吧，也不枉她愛您一回。」
昊歎口氣，看著與自己好像很隔閡許多的昱兒一眼，說：「傻孩子，我明知你心裡喜歡她喜歡得緊，怎麼能納她為妃嬪？那不是剜你的心頭肉嗎？更何況，我那時根本就沒對任何女人動過心。我原想把她送回你的身邊，好讓你得償所願，又怎知……，難道你還未娶妻嗎？也不見你再給我寫信了。」
「女人倒是有幾個，不過是父親在世時，為了讓他老人家高興，納回來而已。」昱的眼眶有些紅，垂下頭，問：「您還希望我給您寫信嗎？」
「為什麼不？我還以為是你懂得明哲保身所以不與我走得近呢。」昊一笑，話題一轉，說：「你這傻孩子，喜歡人家不明說，每天跟人說我怎樣怎樣的，讓那小妮子心裡倒是裝滿了我，我又怎麼不知道你的心思？我既然把她送了回來，你不娶她，難道是因為她曾進過宮？我可是半點兒也沒碰過她，倒是怕她被別人欺負而費了不少心，替你保護著。不過，聽你的口氣，好像她還沒死了做娘娘的心，是嗎？」
昱總算抬頭看昊了，眼裡劃過一絲痛，說：「我已經分不清是喜歡她還是憐惜她了。她，您就去看一眼吧，好歹讓她斷了念頭。我也明白，您如今的心裡都是那位蠻姑娘了，也不求您什麼，只是她過得真是很苦，都已經……唉~」
「昱兒，鬼呢，我跟你去看一眼倒是無所謂，只是蠻兒要人看護的，不然，……我看她還要好好壓壓驚才是。」昊想了想，說：「你有辦法的，是不？」
「我也不知行是不行，但我這兒確實有一樣物什，但好像不是誰都能用上的。」昱點頭說：「我一會兒取了來給她試一試。當初我為了表姐，費盡心血得了來，結果用在她身上卻沒任何作用，後來才知道，原來要遇上有緣人才行。」
「那，我先跟你去看看玉棠兒吧，那孩子，我原先瞧著便覺得……有些偏執。」昊起身，昱連忙帶路，聽昊繼續說：「不敢留在宮中太久，所以一過十八就送出宮。你也知道，女子入宮，若十八歲還未侍過寢就要出宮的，免得耽誤了嫁人的好年紀。從你一封封的來信中，我就明白了你的心事。你在我身邊好幾年，我還不瞭解你嗎？」
「……昊叔~.」昱低下頭，說：「我雖然明白你是為了我送她回來的，可是，她的心，始終在您的身上，只怪我自己，把您的形象說得太……」
「難道現在不是了嗎？」昊好笑地問，眼睛一轉又說：「等你與蠻兒相處一段時間就會明白我的心了。她，是這世上唯一值得我心動的女人，一個……精靈一般的人物，讓你不自覺地想向她靠攏，想納她入懷，想陪著她直至地老天荒。別對她起什麼敵意，她很敏感的，而我也不許任何人傷害到她，你明白了嗎？」
昱輕點頭，不再說什麼了。
兩人來至一處雅苑，隔著不高的籬笆看到才長出巴掌大的葉子的葡萄架下，一身鵝黃絲裙的女子正在撫琴，身邊站著二個清秀的小姑娘。
昊站住腳，側頭看了看昱，一副她不是很好的樣子嗎，挑眉瞧著昱。
昱搖頭示意他再看下去。
琴聲漸息，那美婦收了手，檀唇一張問：「月兒，皇上今晚去了哪兒？什麼時候會來本宮這裡呀？」
昊一聽，眼神異樣地看了看昱，昱連忙小聲說：「她指的是您，我可不敢冒大不敬。」
昊才想問什麼，那女子似乎察覺有人在，轉頭一看，愣了一下，隨即欣喜地起身向昊奔了幾步，又像想起了什麼，連忙跪下仰著臉嬌俏地說：「皇上，您可來了，臣妾……玉棠兒正想著您呢~」
昱向後退，輕聲說：「您看，她都沒看見我。這兒就交給您了，好歹就算讓她的夢破碎了也好，總比每天活在夢裡好，活得……算了，您還是讓她繼續做著夢吧，夢若真醒了，我怕她又像剛回來時，哭得尋死忒活的。您看著辦吧，我先走一步。」說完，也不管昊是不是讓他先撤，快步離開。
昱回房取了個小玉匣拿在手中，來到昊他們暫住的落霞苑，一進院門，見鬼坐在那兒，笑了說：「鬼大叔，您老這是……」
鬼一見他，笑著說：「昱公子，我可擔不起這個大叔的稱號，就叫鬼好了。主子被你找走了，我總要守著夫人不是？你這是來……」
「哦。」他一晃手裡的匣子說：「我來看看她……。」一指屋門說：「昊叔讓我來給她看看，能不能治。」
「那我陪你進去，好像夫人還沒醒呢，別驚了她。」鬼點頭，眼神在他身上轉了轉，輕聲說：「夫人是個孩子脾氣，但可不是嬌慣壞了的孩子，你別針對她有什麼想法。她是個好人，為主子帶來了不一樣的人生。主子跟她在一起，真的很幸福的。」
昱失笑道：「我怎麼啦？怎麼都認為我是欺負人的主兒？放心吧，我能拿個小女人怎麼樣呢，進去吧，趁她睡時才好試一下。」
鬼點頭，輕輕推開門，來到裡間臥室挽起床幔。
小蠻正睡得很不安，黛眉輕鎖，眼睛在眼皮下亂轉，輕輕晃著頭，似在掙扎一般。
鬼才想叫醒她，昱搖頭從玉匣裡取出一個黝黑發亮的珠子輕貼上小蠻的額頭。
那珠子如指蓋般大小，圓潤光滑還隱隱帶著清香，聞著就覺得安神，似心頭的焦急都沉了下去。小蠻也安穩許多，陷進沉睡狀態，轉個身側過來，玉手無意識地搭上昱拿著珠子的手，拽著壓在玉頰下。
昱的手指下意識鬆開珠子，順著小蠻墊在她的臉下，心，還在剛才猛跳中沒恢復正常。倒是鬼，輕聲說：「你看，那珠子居然停在夫人額頭上沒掉下來呢。」
昱從恍惚中回過神，這才注意到那珠子果真還貼在小蠻的額頭上，並沒有因為她側過臉而滑落下來。
「原來你才是有緣人嗎？」昱心裡暗道，也沒想到要把手抽回來。
鬼輕拍他的肩頭，小聲說：「我們要一直在這看著嗎？要不，先出去等吧。」
昱茫然地回頭看著鬼，又順著鬼的目光轉到被小蠻抓在手裡壓在臉下的自己的手，這才反應過來，輕輕抽出手，感覺那柔滑的滋味還似在手上一般。按下心頭的翻滾，他站直了身子，把那隻手下意識地收在袖中背在身後，點頭說：「我們出去好了，等她睡醒了就應該沒事了。」
坐在庭院，鬼意有所指地說：「夫人哪，可是很多人的心頭肉呢。主子更是為了她，做出世人不解的決定，你可不要因為她看著小就心存不尊重的想法。怎麼說，她如今也應是你的長輩，更何況皇上和幽若都把她當成親娘一般地看待。你的事，我多少也知道些。當年主子為了你，也是費了一番的心。你們在這裡說的話，我也都聽到了。別怪我不該聽，我本就是主子的影衛，不會離他太遠的。倒是你，把主子帶去那兒，究竟想讓他怎麼做呢？他是不會再為別的女人所動的。」
昱輕輕點了點頭，「我明白了。我，只是心疼表姐，想讓她真的再見一回昊叔，不管結果如何，我已經盡到心了。我早就沒有了當年的心境，把表姐接來照顧，也是不想她被表哥表嫂們嫌棄。畢竟，若不是我說得太多，她的心裡也不會對昊叔……，這罪魁禍首是我才對。」
鬼看了他一眼，為兩人倒上侍女才端來的香茶，說：「那就好，主子好不容易才得到幸福，我可不希望他再有什麼不開心。」
昱無言地看了他一眼，沒吱聲，默然地飲起茶來，似乎那茶與往日有所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