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魂別（上）
第二天一早，小蠻就已經燒得不省人事了。其實夜裡她就已經不太舒服了……
白嵐臉色沉重，看著鬼說：「你先回去吧，正好船在今天就起航。蠻兒……胸腔中有淤血，想是昨天受了刺激，卻又沒吐出來，怕是有些費事。你先回去給拔拓昊報個平安，要他先把身體養好，等小蠻的身子一好，我們就去。上過香後，順便也把他也接過來……別把小蠻的情況如實告訴他，怕他再加重病情，就說是受了風寒了，知道嗎？」
鬼點頭內疚地說：「都怪我，先生放心，我會把話帶到的。那我這就走了，夫人那兒，你就……」
「你放心吧。」白嵐看了眼追風說：「你去送他上船吧。」追風點頭走了出去。
小蠻這一病，足足有二個月，拖到了深秋，依然沒有好利索，身子也消瘦很多，讓大家都憂心忡忡的。
這一日，被凝露抱到露台上曬太陽的小蠻，看著藍天白雲，輕聲說：「我明天就想走。我這是心病，心病還得心藥醫。嵐哥哥這些日子費了不少的心神，不是他不盡力，你別再怪他了，是我自己心思太重了。」
「可是，你現在的情況，我不放心哪。」凝露心疼地看著小臉蒼白的她說：「舟車勞頓，我怕你受不了。」
「讓我去吧，不然，只怕我會越來越重的。」小蠻收回遠眺的目光，回視他，無力卻堅定地說：「你不希望我早日好嗎？我只有去看過姐姐才會安心的。你若不放心，跟我一起去就是了。我昨夜又夢到她了，她怪我不守約定呢。」
「好，好，我們明天就出發。」凝露點頭，把臉貼上她的，小聲說：「答應我，要快點兒好起來，就算沒胃口也要好好吃飯。連槿兒和雪兒都知道他們的娘病了，懂事很多呢，你也要懂事，不要再讓我心疼了，好嗎？」
「好，好，我都答應你。」小蠻無聲地歎息，又看向天邊的雲，癡癡地凝望著。
一路的緊趕慢趕，這一日，總算到了蒙國的皇城了。天灰濛濛的，明明才晌午，卻暗得像是傍晚一樣，北風呼呼地刮著，眼看就要下雪……今冬的第一場雪。
才進了城門，車子就停下來，鬼的聲音響起：「請問，車上的可是龍門主子？我在此等了許多天了。」
凝露一撩簾子說：「你上來吧，我們一起走。蠻兒要先去上墳，回來再到皇宮好了。」
鬼搖頭說：「不了，你們先出西門，我這就回去……有人比我還急呢。我們會隨後追上你們的，我走了。」
凝露點頭對外面趕車的手下說：「直接去西門吧，出了城再等好了。」
才出西門，就聽到車後如雷的馬蹄聲紛至沓來，凝露撩開車窗看了看，說：「讓為首那人直接上車吧。」不一會兒，一股涼氣捲著一個人跳上車，急切地衝了進來……一見被白嵐抱在懷裡的虛弱的小蠻，急衝進來的身子猛地頓在那裡，遲疑地抬起手撫上她的臉，痛切地輕聲問：「怎麼就病成這樣了？」
臉上傳來冰涼的感覺讓小蠻醒了過來，緩緩睜開無神的雙眼，乾澀的雙眼轉向冰涼的一邊，見到來人，眼睛似乎一亮，隨即又暗了下去，抬起手撫上臉上的那隻，輕聲說：「你還好嗎，大叔？我好擔心你。」
拔拓昊點頭說：「鬼說你身子一好就來，怎麼會成這個樣子呢？怎麼不養好了身子再來？」
白嵐歎口氣，說：「她體內的淤血塊太大，雖然我盡力了，但還是沒完全排出，靠她自行吸收又太慢了。你要抱一抱她嗎？」
「……還是等一會兒吧，我現在身上有涼氣。」拔拓昊只抓著那只瘦小的玉手，不捨地在嘴邊輕吻，心疼的目光一刻也不離開她的小臉。
凝露說了一聲：「繼續趕路吧，看這天，馬上就要下雪了。」
鬼的聲音響了起來，說：「跟著我走吧，我們快些趕路。」車子又動了起來。
小蠻看見了拔拓昊，精神好了很多，埋怨地看著他說：「你一點兒也不聽話呀，看看你，比我兩年前看到的時候還瘦，是不是沒把我的話放在心上呀？」
「不是的，本來沒這樣的，是前些日子病了一場，才會變成如此的。」拔拓昊用內力烘暖了身子，輕輕從白嵐的懷裡抱起小蠻，小心地放到腿上，像摟著孩子似的橫抱著她，貼著她的臉，小聲說：「你放心，我已經好了，一定會盡快把自己吃胖的。」
「嗯，我就再信你一回吧。」小蠻點頭，把窩在他懷裡的小腦袋動了動，找到舒適的位置，輕輕說：「怎麼不說朕了？」
「我已經不是皇帝了，現在是炙炎做皇帝，難道你不知道嗎？」
「……是嘛，哦，是了，鬼好像說過吧，我恍惚中好像聽到了似的。」小蠻扯出一絲笑意，說：「我這陣子經常恍恍惚惚的，也不知道腦子裡在想些什麼。」
「你呀，身子不好，就別逞強了。」拔拓昊撫著她的小尖下巴說：「都瘦成這樣了，還說我呢。不是說，等病好了再來嗎？這麼長時間不見你來，我就知道你一定是病得不輕，只是沒想到你帶著病來，真是胡鬧。」
「是姐姐不放心你，告訴我，若再不來，她就等不到我了，她就要走了……我無論如何也要來的。」小蠻有些乏了，輕輕閉上眼說：「到了叫我，別不叫我呀……」
「好，放心吧，一定叫你。」拔拓昊把她身上的披風緊了緊，在她額頭上吻了吻，才抬眼看著凝露和白嵐問：「她一直這樣嗎？」
「嗯，總像是睡不夠似的。」凝露點頭，說：「你現在能跟我們走嗎？我們已經把新家建成了，就等你去呢。」
拔拓昊目光中有些驚喜，遲疑地問：「你……真心接受我了？」
白嵐說：「當然了，就是凝露為了你，才跟小蠻說要建個新家等你的。為了這個，我們忙了兩年呢。你就放心吧，家裡的其他人也都真心歡迎你去的，我們當中再多個太上皇也不意外呀，畢竟我們家的皇室人員已經不少了。我們的娘子還真是厲害呀，四國的皇族居然都讓她劃拉走一位相公。」
「我不是喲。」凝露接嘴道：「別把我算進去，我可不是什麼皇族，我就是我，一個孤兒罷了。」
「是，是，算我說錯話了還不行？」白嵐也不與他計較，看著拔拓昊動容說：「雖然小蠻一直不當我們的面提你，但我們也都知道，她的心裡一直放心不下你的。這次，你若是能跟我們一起回去，是最好的，興許她的身體會快些好也說不定呢。」
「好，我就跟你們一起走。」拔拓昊愛憐地看著懷裡睡熟的小蠻，輕輕說：「我都等了多少年了？等得我都有白頭髮了，成了老頭子了。」
「才四十三嘛，正值壯年，一點兒也不老。」凝露一笑，說：「要真是老了，那也好辦，我再為你特意建個養老院，把你單分出去，你說好不好？」
拔拓昊一聽，眼一亮，笑道：「原來已經給我留出屋子了？那我怎麼會拒絕呢，是不是？謝謝你，凝露，我以為你是最不會輕易接受我的。」
「怎麼跟蠻兒一個鼻孔出氣？」凝露搖頭歎息：「誰能理解我呀？……我為了蠻兒的桃花債，如此的費心費力，不遺餘力，鞠躬盡瘁，死而後已，就落得這麼個評語？」
「好了，好了，又耍寶。」白嵐白了他一眼後，看著拔拓昊說：「不過，說真的，凝露開始真的是為了你考慮的。後來是小蠻說，正好把無憂門建在島上，所以工程才那麼大的。但是凝露的這份心意，你還是要接受的，還是他想得遠。」
拔拓昊點頭說：「你放心，我不會讓你們為了我的身份為難的，我也不會要求大張旗鼓地像你們一樣嫁進龍門。我也知道，我的身份會讓西門馳有所顧及的。只要在她身邊，我無所謂這些形勢上的東西。這兩年，炙炎已經被了訓練出來了，只要不是他解決不了的大事，我就不會過問。」
凝露從包裹裡翻出一個東西遞給他，說：「這是小蠻的，我們幾個都有，只你沒有，所以小蠻說把自己的給你，你可以試試看。」
拔拓昊看了看手裡的東西說：「這不是追風曾帶過的面具嗎？」
「樣式雖然一樣，但上面嵌著的寶石不一樣。從此我們就又多了一個兄弟了。不過，你以後只能戴著面具出現在外面了，而且只能以六爺來稱呼你，因為我們的追風是老五，大家經常叫他五爺了，再改就都亂了，你會不會覺得委屈了？」凝露帶笑地看著他說。
「不會，我也想過了。」拔拓昊搖頭說：「我還想，要不要改個名字呢，這下不用了，就叫六爺好了。六不是比五大嘛，這麼想就好了。」
「當過皇帝的人就是不一樣呀，這腦筋轉得是快。」凝露壞笑道：「我們是沒什麼，反正我們也確實比你小，不過，莫離可是我們公認的老大，你可別一進門就想當老大呀。」
「不會的，我當了這麼多年的老大了，早就膩味了。」拔拓昊把面具戴上，問：「怎麼樣？還能看出我的年紀了嗎？從此以後，我就是老小，只吃飯不幹活的老疙瘩，不會說我倚老賣老吧？」
「呵呵，你倒是不吃虧呀。」凝露點頭說：「好，比阿靖還能抬摃，我喜歡。也許多了你，家裡會更熱鬧一些呢。不過，若兒要是回來了，叫我爹，也叫你爹，會不會叫亂套了呀？」
「那就叫我父親好了。」拔拓昊莞爾道：「你對我這麼好，我就把爹字送給你了，反正就算若兒叫我父親，我也是他的爹，有什麼關係呢？」
白嵐淺笑出來，說：「別說，你們倆還真是……棋逢對手呢。別聊起性子來，把小蠻吵醒了。」
他倆互相一看，一笑，都不再吱聲了。只是，眉宇間都露出真心的笑容來。
鬼的聲音在車外響起：「爺，到地方了。」
拔拓昊看著小蠻的睡顏，有些遲疑地說：「知道了，你先把香燭擺好，等她一醒就下去。」
突然一陣風刮起，居然連車門上的棉簾吹動了，……不知何時起，外面居然飄起了雪花。風捲著飛舞的雪花帶著一股涼氣衝進車廂。寒意立即滲了進來……
小蠻的身子一抖，被拔拓昊連忙摟緊。卻聽她囈語道：「姐姐，我來了……嗯，嗯，別走，姐姐，我陪你去，……姐姐！」她最後一聲叫得淒愴無比，猛地睜開眼睛坐起身，張嘴吐了口黑血後，又重重地倒在拔拓昊的懷裡，昏厥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