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忽略了所有人怪異疑惑的眼光,包括林雯和金范,我裝作沒事一樣的重新融入他們。
即使他們不需要我。
才發現,多餘原來這麼傷,
就像星巴克的熱飲插上吸管,手中的吸管薄膜無處置放,那種還要尋找垃圾桶的討厭,告訴我:你和吸管薄膜一樣多餘。
可我不想一個人,真的不想。
元旦過後,下了第一場初雪。
那天下午,林雯告假,身體不舒服。
課後,我拉著金范上天台。
我打算告訴他,他像極了『他』。
我更需要告訴自己,像winner一樣祝福他和林雯。
我指著灰白的天告訴他:「這裡離雪更近,能清楚的看見它的心情。」
他笑了,問我:「雪哪來的心情?你看得見?」
我說:「看到了,你想知道嗎?」
他背對著我,站在圍欄前,問我:「有沒有玻璃瓶子?我想裝點給林雯看。」
我笑了。
怎麼這麼像,連忽略我的方式都是如此相像。
『他』也總是習慣用笑打發我。
他的笑是在告訴我,「你太幼稚了,我不想聽。」
他一點不想聽我廢話,聽我說『他』。
我笑的很痛,是的,那是痛,我說:「我沒有。」
我轉身走了。
跑回宿舍,抱著背包爬樓梯上宿舍天台。
我盤腿坐在雪上,抱著背包裡的球,說:「雪,有朝一日,你還能在天上碰到他,幫我跟說聲對不起。」
我把籃球取出來,放掉氣,把乾癟的『它』如視珍寶的抱在懷裡。
「我剛只想告訴你,我會試著默默祝福你們。」
「我會安靜找個垃圾桶躺下。
不再,多餘。」
那天過後,我主動掉隊,只在遠處看著他們。
我以為我被所有人遺忘了,其實還有林雯還記著我。
原來這個冬天,並不捨得我孤獨。
她邀請我去她家。
我不敢拒絕,我怕,拒絕了,就真的被所有人遺忘了。
我真的厭慘了做什麼都一個人的這些日子。
林雯家屹立在整齊的別墅區,統一簡單的外廓線條,裡頭卻藏金裹銀的不簡單。
室內游泳池,室內健身館……有錢人家,家裡都喜歡弄這些嗎?
我不曉得,但是這些不吸引我。
最讓我招架不住的還是那一片花圃地和她家的廚房!
只因,林雯。
那晚上,我啥都沒幹,吃飽了就看著她做蛋糕。
她真的很厲害,什麼都會,我真的想不到有什麼是她不會的。
我突然想到她送我的生日蛋糕,我想問她:「誰生日了嗎?」
我看著埋首忙碌的她,沒讓自己問出口。
她優的像個仙子,我只是個女的,都想為她的美窒息,我第一次覺得上天是不公平的。
我發自肺腑的說:「林雯,你真是上天的寵兒,他對太好了,長得漂亮,又有才華,家裡富裕,還有一個帥氣男友。」
林雯裱花蛋糕的手停住了,「我應該覺得很幸福的……嗎?」
她的表情是無奈的,我不懂。
我看著她把蛋糕裱好,放在二樓一房間門口。
我很奇怪,但是我不想問。我不想知道她太多,正如我也不會告訴她我太多。
我告訴自己,讓人產生隔膜的根源往往就是太多。
後來她拉著我去了花圃地,原以為那會是個五彩斑斕的世界,結果只有一大片一米多高的向日葵。
我問她:「你們這裡有殭屍嗎?」
「當然沒有,你怎麼這麼問。」
沒有殭屍種這麼多向日葵幹嘛?
我隨口讚了句:「真漂亮。」
林雯挖了兩株向日葵,用刀子修著根葉,告訴我:「這是最好養活的,只有這花開水不會那麼容易澆死。」
我很不解,我問她:「你習慣用開水澆花嗎?」
她白了我一眼,說:「那我還不如不種。」
我想也是。
她看著握手裡修好的向日葵,「我最大的願望,就是以後開間花坊,主打向日葵。」
我沒有接話,因為我沒有願望,這種話題,我不喜歡。
躺在林雯床上,她背對著我問:「為什麼不問我那是誰的房間?你是討厭我嗎?」
我反問:「你呢,你討厭我嗎?」
林雯沒接話,我們都知
道,我們彼此都對對方意見。
過了許久,她說:「我討厭你的小心翼翼,討厭你離我越來越遠,現在和我只剩下些無關痛癢的話兒。」
呵,我又何嘗不討厭呢?
可我怎麼告訴你,是你們眼中的多餘讓我變得越來越小心翼翼。
我輕恩了一聲。
「你討厭我什麼?」
我搜腸刮肚的找,卻找不到可以討厭她的理由。
我不能因為他喜歡的人是她,去討厭她。
那是嫉妒。不是討厭。
「我不知道。」
她說得很輕:「蕭冷,你沒有資格討厭我,在這個學校對你最好的人是我。只要你說,只要我在,第一個站出來幫你的都是我。你不應該討厭我,你怎麼能討厭我?」
我不知道接什麼。
告訴她,我錯了,我會打心底的放棄,祝福他們。
不,我不能。我現在還做不到。
她說:「我嫉妒你。」
嫉妒我?
我一無所有,你想要嫉妒我什麼?你能嫉妒我什麼?
我好奇,但我就是不問。
我承認,我嫉妒她,我不問她,不是我不好奇,是我樂於體驗打擊她的快感。
第二天,我在林雯房間門口看到了一個人——趙兵。
他從昨天的那房間出來,用腳把蛋糕和向日葵花束踢的很遠。
我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是我感覺的到,他看向我的厭惡。
我想回房間,躺回床上,當什麼都不知道。
門口強裝笑臉卻眼眶通紅的林雯聳肩說:「我哥,我繼父的兒子,沒有血緣關係戶口本上的哥哥。」
我心裡頗震驚,原來給向日葵澆開水的是他。
她的眼淚向我訴說著她不畏我知的情愫,我此刻才明白,她邀我來她家,真是想和我重修好,那曾經交心的好。
我問:「你哭是因為你喜歡他,他卻不喜歡你嗎?」
她楞了一下,說「你是覺得我活該嗎?還是覺得我可憐?你不用可憐我,你比我更可憐,起碼還有人喜歡我。」
她覺得我在嘲諷她!我在落井下石!
你的話打消了我歸結的歉疚。
我冷哼:「你那是可惡,不是可憐。」
她低著頭,我知道她在哭,有一會兒,她擦乾眼淚對我說:「對,所以我活該自不量力,我活該自欺欺人,我是活該,活該……懷孕了。」
此時的我,不想安慰她。
心裡的魔鬼,它用巫婆般驚悚的嗓音說:這就是你跟我搶的報應。
那天下午,我們去了醫院。
坐著等待區的凳子上,我在想,
她是不幸的。
一個死了爸爸的五歲孩子,在父親下葬三個月不到,隨親媽來到了繼父家,陌生,恐懼和孤單,那是一種煎熬。
親媽百般討好她那名義上的長子,卻對自己與先夫的女兒置之不理,那是一種剝皮後錐心刺骨的傷害。那是在告訴你,你是累贅。
累贅,比多餘更駭人的詞彙,那是夾雜後悔,怨念,厭惡多種滋味提煉的毒藥。
那年開始,一個五歲的孩子還要默默承受了哥哥轉移到她身上的報復。
要有多不幸,才要去承受內外兼修的傷痛?
進手術室的前一刻。
她背著我說:「我比你想像中的更賤。我就因為所有人把我當空氣,沒人願意和我說話,我喜歡上了唯一記得我,會罵我欺負我的人。我就因為我得不到,而覺得他是最好的。」
我不由自主的抱著她,手扶著她的頭髮,我告訴她:「你還有我。」
或許,真正的惡魔才是我。
「我要忘了他。」
這是她走出醫院說的第一句話。
她沒有告訴我,孩子是誰的,趙兵知不知道,金范知不知道。
我只知道,那事過後,我們重啟了進入彼此心裡的枷鎖。
用最廉價的同情和沉默。
我下定決心,祝福他們。
她比我更需要被呵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