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容,朕思來想去,覺得你與皇姐的婚事應該速速辦了才是,所以接見使臣一事朕挑了一個更合適的人去。」御書房中,離肅看著奏本,不急不緩地說道。
「皇上,微臣……」
「此事已定,雲久已經在去的路上了。」說罷,離肅看了一眼在旁邊專心致志泡茶的離若,眼神忽的一暗,沉聲問道,「皇姐覺得如何?」
離若放下手中的茶壺,笑道,「皇上像是周到,離若怎會有異議。」
雖是如此說,但離若卻是分明察覺到了離肅看向殷容時的神情有些異樣,心中揣測卻也捉摸不透,遂只是淺笑著泡好了茶遞了過去。
「太后昨個與朕提起,說是下個月有個吉日,讓皇姐把這婚事給操辦了。」
「呵,皇上決定便好。」
離若這樣的回答反倒讓離肅有些失望,他甚是希望她說點什麼,可是偏偏她什麼都沒說,而是讓自己決定。他能決定什麼?
身在帝王家,他連他自己的事都決定不了,更何況是別人的。
不過是隨波逐流罷了。
如此想著,離肅有些不耐煩地擺了擺手,「行了,殷容你退下吧。」
殷容見離肅面色不善,俯身剛想做禮,離肅已然不耐煩地喝道,「還不走!」
「皇上這是怎麼了?」殷容頹然離開,離若看著她的背影只是無奈地抿了抿唇,隨即轉頭看向了離肅。「怎麼動這麼大的怒?」
「朕……」離肅不知為何閃避過了離若直視向他的目光,「朕沒事。」
見離肅刻意躲避,離若自然是不會追問,「皇上這會怎麼想起讓喬雲久去接待使臣了呢?這一路跋涉,怕是會不適應。」
「他在京城裡有些好幾年了,是該出去歷練歷練了。「離肅端起了手邊的茶喝了一口,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一般道,」對了,今個朕怎麼聽說這殷容和喬雲久在街上打起來了,最後還把人家店給砸了呢?」
離若苦笑,「這事離若也不清楚,應該只是誤會吧。」
「誤會?朕可聽說是為了蘇將軍的女兒而大打出手的。」
「呵。」離肅這話說得,嫣然是已經打聽過事情的來龍去脈了,如今詢問倒是給自己一個台階下,讓她自己把事情說出來,如此一想,離若自然笑著說道,「這英雄難過美人關,怒髮衝冠為紅顏,當時也是誤會吧,只是都在氣頭上,所以才會鬧得這般大的。」說著,掩著嘴笑道,「皇上也不必在意,不過是小事罷了。」
「和皇姐有關的事,朕怎能不在意。」離肅低聲說了一句,離若恍惚之中以為是自己聽錯了,扭頭去看卻是對上了離肅那雙猶若星子一般徹黑的雙眸,不禁一愣。
「皇上。」
離若輕聲喚了一聲,離肅回過神這才收回了目光,低頭道,「皇姐還記得當初朕第一次見皇姐的時候麼?」
離若當然記得,那時候尚為孩童的離肅一臉稚嫩地想要探索一下後宮,於是懵懵懂懂地撞進了冷宮,而那時的自己正在地上畫著母后新教的字。
離肅生的晚,直到離若住進冷宮大半年後才誕下,離若身居冷宮,雖然時常聽嬤嬤們提起宮裡這僅有的皇子,但卻是從未有見過。那時,她不經意地扭過頭,竟在那片雪地的角落裡瞧見那樣一張被凍得通紅的小臉袋。
「呵,你是誰,怎麼從未見過你?」那是離若說的第一句話。
「皇上怎麼想起這事了?」
離肅想了片刻,似乎是在回憶什麼,「當時太學院的老師罰朕抄寫三字經,朕不樂意便偷跑了出來,結果沒想到竟是誤打誤撞進了冷宮。」每次想起這事,離肅都會不自禁地笑起來,「後來,你問朕是誰,朕說是你主子,結果你竟然抄起一旁的掃帚打朕。」
「呵,那時皇上說的的確是實話。」回想當時吵吵鬧鬧,跑來跑去的模樣,離若亦是有些無奈地笑了起來。
那時候,是最沒煩惱,最無憂無慮的時候吧。
「什麼實話?」離肅不在乎地揮了揮手,「朕從未想過要是當皇姐的主子,就如當時朕說的那樣,朕不過是一個要護皇姐一輩子的人罷了。」
離肅的話讓離若覺得有些恍惚,當年的話再一次聽見總有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那時候……
「皇上又說笑了,這君臣之分——」
「皇姐。」離肅擱下了手中的杯子,正色道,「朕說話一言九鼎,皇姐如此說是想要朕食言嗎?」
「這……」離若看著離肅,眼前的人很熟悉,可是他早已不再是當年那個會因為要挨師父板子而躲在自己身後的那個孩子了,他已經長大了,他甚至已經褪去了他的姓名,如今的他是皇上,是九五之尊,手握著這天下。
自她從江南回來那一刻,離肅便已經不存在了,存在的……
只是她的敵人。
不得不說,適才的離肅當真讓離若看著心軟,突然有一種好想回到過去的憧憬。可是只有一瞬,她便清醒了過來,因為誰都沒有辦法回到過去。
「皇姐,這是朕隨身攜帶的玉腰牌。」離肅兀自從腰間解下了玉珮,放到了離若的面前,「朕說過,若有一日皇姐出嫁,朕一定會備一份厚禮的。」
「皇上。」
「拿著吧。」離肅將玉珮往前推了推,「不過是塊玉珮罷了,也算不上厚禮。朕已經吩咐下去了,皇姐成親的事便皆有宮裡的人去辦,一切都以最好的辦。」
離肅瞇著眼睛笑著,可離若卻自他的眼底感受不到一點兒笑意。她盯著桌上的玉珮看了良久後,才伸手將那玉珮收入懷中,淺笑謝恩罷,直言道,「離若謝過皇上,只是成親一事離若覺得還是簡單些吧。皇后適才小產,這宮裡也不宜操辦的太過張揚的事,所以……」
離肅一愣,沉默了良久,終是苦笑著點了點頭,「那一切便按皇姐的意思辦吧。」
離若並不想辦成親,更確切地說她根本不想真的成這個親。
今日離肅匆匆定下了婚期,一下子讓離若覺得緊迫起來。
殷容身份的事,遲早是要解決的。
如今殷容不再出行前往接見使臣,那便沒有了離開京城的理由,那所有的一切都會變得麻煩起來。
一路上,離若皺緊了雙眉,離肅的反常讓她覺得有些不安,而殷容的事更是加劇了這種不安,她……
就當離若心中盤旋著殷容這個名字的時候,她猛然抬頭竟是驚詫地瞧見宮門口似乎有一抹像極了她的身影。
「你怎麼還沒走?」不疾不徐地走了過去,瞧她那模樣似乎是等了許久。
「等你。」當殷容的目光捕捉到離若的身影時,她驀地揚起了唇角,柔柔笑道。
離若一挑眉,「怎麼,找本宮有事?」說著,超宮外走去。
「沒有,只是想著紅杏不在你身邊了,你一個人走回去會無聊。」
殷容的話不帶任何的掩飾,竟讓離若覺得有些無所適從。於是她有些奇怪地看向了殷容,這個女人……
「前幾日我在府裡學了幾道菜,不如今日做給你吃吧。」走在回去的路上,沉寂了太久,最終是殷容先開口說話。
「本宮不是少了一個貼身的侍女罷了,也不是全公主府的下人都走了。」離若有些好笑道,「本宮還是有飯吃的,不用勞煩——」
「不勞煩。」
離若一愣,偏過頭,最終相視一笑。
「罷了,那便燒吧,莫要燒了本宮的廚房才好。」
不知不覺,已然到了公主府,離若吩咐了恭叔不用準備晚膳後便讓恭叔帶著殷容去了後院的廚房,而自己則是回屋換了一身輕便的衣裳。
等離若換好衣裳,慢悠悠地朝著廚房走去的時候,遠遠的便聞到了一陣香味。
「嘖,不錯嘛,殷容少爺當真是上得廳堂下得廚房啊。」離若看著擺在外頭桌上的幾盤菜不禁搓了搓手。「菜涼了就不好吃了,本宮先來嘗嘗。」進了廚房,離若笑瞇瞇地拿過了筷子,順帶看了一眼鍋裡的東西,不禁咂了咂嘴,「本宮愛吃肉。」說著抬起頭看向了正一臉認真拿著鏟子翻炒的殷容,笑道,「別炒糊了。」
「嗯!」一本正經地點了點頭,殷容一點也不敢鬆懈地盯著鍋裡的東西。
離若笑呵呵地走到外頭,哆齊了筷子後,毫不客氣地就嘗了一口。
「唔。」咬了兩口,離若擰著眉毛想了想,最終吞下了肚子。
適逢殷容把最後一道菜也做完了,正端著菜往外走,卻見離若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不禁有些擔心道,「怎麼,不好吃?」
放下了菜,殷容已經迫不及待地拿起了手邊的筷子嘗了一口,「家常菜比不得宮裡的山珍海——」咬了一半,殷容突然停了下來,修長的眉微微一皺,「好像……」看了一眼離若的表情,殷容眨了眨眼,「好像還好吧,就是淡了點而已。」擱下筷子,殷容有些尷尬地咳了一聲,「好像忘記放鹽了。」
「呵。」離若苦笑一聲,她就不應該相信她的。「你這常年在軍營裡舞刀弄槍的人,要你做這些也實在是為難了。」說著,離若滿是無奈地將那盆根本沒有味道的菜端了起來。
殷容以為離若準備將那菜就這麼倒了,於是有些不捨地站了起來,「這菜——」
「本宮可吃不了這沒味道的菜。」離若扭頭一笑,然後出乎意料地將那盤菜重新倒回了鍋裡。「你這也就本宮十歲時的廚藝水平。」熟練地拿起了鏟子,離若游刃有餘。
眼看著離若將加工過的菜擺到了面前,殷容嘗了一口,「長公主這手藝,當真是化腐朽為神奇!」說著,連她自己都忍不住笑了起來。
「你這話聽著實在假。」不去理會殷容,離若自顧自拿起了筷子嘗了一口。
還好,維持了當年在江南那時的水平。
看著離若吃的津津有味的樣子,殷容驀地笑了起來。
「長公主還記得康橋鎮上的事嗎?」就當離若吃得差不多的時候,殷容握著筷子低聲問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