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離若被窗外的大雨聲吵醒。推開窗看去,外頭秋雨淅淅瀝瀝,打在本就已然凋零了大半的花叢上,毀了一片嬌艷。
就當離若扯著唇苦笑著天不垂簾時,忽然瞥見了角落裡一抹青色身影,不禁一愣,輕聲喚了一句,「紅杏?」
「主子起了。」紅杏猛然反應了過來,離若只瞧見屋外角落裡的那抹身影動了動,隨後便是房門被打開來的聲音,「主子要吃些什麼,紅杏這就去準備。」
紅杏踏著碎步走到了離若的面前,只見她一臉的憔悴,似乎是一夜未睡。
「在外頭守了一夜麼?」離若有些心疼地伸出手為紅杏挽了挽耳邊的碎發,見她未有答話便歎了一聲,「去歇會吧。」
「不,紅杏要陪在長公主身邊。」果斷地抬起了頭,可下一刻她又把頭低了下去,呢喃了一句,「也不知道往後還有沒有機會能陪在長公主身邊了。」
紅杏的雙眸微紅,似乎是哭了一夜。在離若的印象中,紅杏永遠比青縈要成熟些,平日裡一副平平淡淡的模樣,跟在自己身邊亦是處事不驚,所以她從未見過紅杏如此憔悴無力的樣子。看著她,離若只覺得有些心疼,可心疼之下又是無奈。
看著紅杏,離若想了又想後,才抬起了手輕輕搭在了她的肩頭。「紅杏,你若覺得委屈,本宮——」
「長公主說笑了,自長公主將紅杏救回來的那一天開始,紅杏這條命便是長公主的了,紅杏不委屈,能為長公主做些什麼,紅杏很樂意。」
她說完每一個字,都感覺好像吞了一根針一般,喉頭發疼,疼的似乎都感受到了濃烈的血腥,可她依舊笑著。
這一生,長公主的要求便是她努力的方向。
一個眼神,一句話語,她都將銘記於心。
本以為,會窮盡一生地陪伴,如今能多看一眼便是一眼了吧,往後再見只怕……
離若想說不用這般委曲求全,她可以想辦法,可以解決如今的窘境,可以……
可到底她什麼話也沒有說,只是又歎了一口氣,轉過身道,「那就進宮吧。」
臨走前,離若拿了之前為紅杏置辦了尚未來得及給她的新衣換上後,親手為她帶上了首飾,就好像青縈入宮那一日,淅瀝瀝的雨,差一點就淋花了離若專門為她化的妝容,而如今離若手執眉筆,輕柔地為身前的人描眉。
「你知道麼?給你們送嫁,本宮總覺得好像在嫁女兒一般,養了這麼些年,卻是要送到別人手中去了。」拿過一旁的銅鏡,讓紅杏照了一照,離若瞧著她不自禁地笑了起來。
想想當初在江南的時候,她們尚且還是孩子,一臉的稚嫩再配上一雙怯生生的眼眸,著實讓人心疼。
「好漂亮。」自小到大,紅杏從未如此打扮過自己,她甘心守著一個人,就默默地甘心當著綠葉,不著脂粉,安靜地守候著。
紅杏從未想過會離開離若,從她被救的那一天起,當她意識到自己已經無家可歸而離若是她僅有的親人後她就從未想過會離開她。而如今,看著鏡中的自己,紅杏恍然覺得這些年猶如一場夢一般,只是一眨眼便過去了。
她想要抓住過去,可卻發現留在掌心的不過是空氣罷了。
入宮的時候,離若坐在馬車上悄悄給紅杏塞了一隻上好的玉鐲。
「這鐲子本是一對,本宮備著是給你和青縈做嫁妝的,當初給了青縈一枚,如今……」話說了一半,離若突然歎了一聲再未說下去,只將那玉鐲放進了紅杏的手中。
下了馬車,離若依舊無話,直到快到永元宮了,她才低聲囑咐道,「皇后得勢,切莫逞強。」
「是。」紅杏聰慧,不必多說已然明白了離若的意思,見此離若自然不再多語。
入了永元宮,太后獨自在那抄經書,見離若來了便笑道,「這經書抄了百遍,卻是百遍之中次次都有新的感悟。」
「太后這是又參悟到了什麼?」
「佛說大慈大悲,你說何為大慈,何為大悲?」
「離若愚鈍,煩請太后明示。」扶著太后坐到了榻上,離若笑著端過了旁人遞來的安神茶,小心翼翼地吹了吹後才送了過去。
「這大慈便是與一切眾生樂,這大悲便是拔一切眾生苦。」飲下了茶,太后慈眉順目感慨道,「佛陀便是如此普度眾人,方可到達西方極樂。」
端過了空碗,離若笑道,「太后說的極是,離若沒這慧根可不懂這些道理。離若只知要多行善事,要懷有慈悲之心對面眾生。」
太后一笑,連連點頭,「其實就是這個道理。」說著看向了一旁的紅杏,喜道,「喲,這是紅杏吧。平日裡瞧著水靈,如今這一打扮倒也不輸宮裡任何一個妃子。」
「太后說笑了。」
瞧著紅杏羞澀的小模樣,太后笑意更深,只衝著旁人招了招手道,「去把皇上叫來。」
太后似乎極為喜愛紅杏,招呼著她坐到身邊後便絮絮叨叨說起了些瑣事,離若坐在一旁瞧著,嘴角掛著一抹莫名的笑意。
太后當年本為西域獻貢給父皇的一名舞姬,當年與之一同被獻貢入國的還有八名舞姬以及當時西域王族裡的一位公主。聽當時的老人講,當時十人皆是國色天香,先皇見了身為歡喜,即刻便將那十人收入了後宮。只是好景不長,舞姬之中大部分人因為水土不服而日漸憔悴,更有甚者那西域王族裡的公主還因此染上惡疾,踏足璃國不過月餘便一命嗚呼,香消玉殞了。而這十人之中,唯獨一人平安無事,那便是當今的太后,她說她母親乃是璃國之人,年少時曾在璃國住過數年後因父親經商回了西域,所以來到璃國後並不會感到不適。太后當年能歌善舞,將先皇哄得極為開心,不稍幾日皇上便欣然將她冊封為婕妤,後又因誕下了離肅而成為了當時了德妃。
說到底,這也不過是離若聽來的罷了。
自離若有記憶以來,德妃時常會去招月宮看望,有時母后事務繁多時,更是她來照料自己。後來她有了身孕便顯少再來招月宮了,後來……母后便被打入了冷宮,而自己便跟隨在母后身邊一同住進了那好像永遠都沒有陽光的地方。
離肅來的時候,離若正看著窗外發呆,只見他有些陰鬱地走了進來,掃了一眼眾人後最終將目光落在了離若的身上。
「皇姐。」
「皇上來了。」太后循聲抬起了頭,「這離若一在,皇上好像就瞧不見自己母后一樣。」
「母后這是什麼話。」離肅苦笑了一聲,隨即便瞧見了正坐在太后身邊的紅杏,不禁愣了一愣,「這……不是皇姐身邊的紅杏麼,今日打扮的倒有些不同。」說著,便在離若身旁坐了下來。
「皇上真是心細。」太后欣然,笑著拉起了紅杏的手讓她往離肅那兒坐了坐,「皇上倒是瞧瞧看,這紅杏這般打扮,皇上喜歡麼?」
離肅眨了眨眼,只當未聞一般飲了一口茶。飲罷,他笑著扭過頭看向了離若,「那皇姐覺得呢?」
離若乾笑了一聲,倒是太后訕笑道,「皇上喜不喜歡,怎麼問離若呢?」
離肅也不搭話,只是看著離若,過了良久就連太后都有些尷尬了,離若只得柔柔一笑,「皇上會喜歡的。」
「呵,皇姐都說朕會喜歡了,那朕自然是會喜歡的。」說著,離肅扣下了手中的杯子,扭過頭看向了一旁的紅杏,「那今日便在朕的寢宮裡候著吧。」說著便準備起身。
「皇上這是要去做什麼?」
「政務繁多,母后若是無事,朕便先回了。」
離肅走後,永元宮裡多有尷尬,離若連忙輕笑了一聲打破了僵局,「太后,離若去瞧瞧皇上。」
「嗯。」對於離肅的態度,太后顯然有些不滿,所以只是低聲應了一聲。
離若安撫地看了一眼紅杏,紅杏平淡如常,那模樣反倒像是她自己放不下一般,最終只得苦笑著獨自離開了永元宮。
就當離若順著宮道朝御書房走去的時候,卻是瞧見前頭有抹熟悉的身影,「殷容。」
那人身形一頓,慢悠悠地轉過了身。
「長公主。」殷容瞧了一眼離若來的方向,「剛從太后那出來麼?」
「嗯。」
「紅杏呢?」平日裡瞧見自己,紅杏總是擺不出一個好臉色來,如今見離若身旁空蕩蕩的,倒是有些奇怪起來。
「太后將她要去給皇上充盈後宮。」
殷容瞧著離若,只覺得她雖然神色如常,但眼底卻是寫滿了失落,瞧著她空蕩蕩的身邊,不禁伸出手摟上了她的肩膀,「紅杏走了,長公主也不會只是一個人的。」
殷容的話戳在離若的心上,暖暖的讓人舒心,可她卻是笑著聳了聳肩,擺脫了她的手,「本宮好的很。」說著,兀自超前走了兩步,「對了,你這是要去哪?」回首,離若莞爾笑著問道。
「皇上招微臣入宮,說是有要事詳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