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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一百四十六)似被前緣誤 文 / 碎在手心的陽光

    許是之前在雪地裡枯站了三天三夜,凍得有些狠了,管九娘怔怔的看著眼前的男子,竟是久久無法回神,那個雖然冷漠卻也出塵的俊逸男子,曾幾何時竟露出過如此疲憊至極的神色。

    千仞雪的父親乃是神獸橫公魚,母親則是九尾狐族大長老的掌上明珠,按說這兩者一個在天上一個在地下,本不可能有任何交集,奈何因緣際會外加月老打盹,竟促成了這一段孽緣。

    說他們是孽緣也不為過,神獸雖同為妖獸卻地位尊貴無比,仙魔大戰之後,神族退出九重天外,再不理六道三界諸事,而為防神獸禍世,在神族離開之時便也將其一併帶上了路。

    偏生千仞雪的父親就是個愛玩的性子,神族實在無聊透頂,他暗自想盡了千方百計之後,竟然還真就給他逃下了界來,再然後便順理成章的上演了諸如:一見鍾情,兩情相悅,暗結珠胎,棒打鴛鴦,虐海情深,千里托孤,天人永隔的爛俗戲碼。

    千仞雪身負神獸血統,自然天賦異稟,小小年紀便已妖法大乘,放眼整個妖界竟再無人能出其右,可惜當年他親見了父母雙親被各自族人追殺致死,雖後來被幡然悔悟的外公帶回妖界悉心教導,但心結已生再難解開,天長日久便養成了這絕情冷漠到了骨子裡的性子。

    向來只要結果不問過程,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千仞雪,可能永遠都不會想到,有一天自己竟然也會愛上一個人。

    本來只覺得這個獵物格外的有趣。便想著多逗弄些日子,他的生命太過漫長,以至於幾乎了無生趣,誰曾想終日打雁竟被雁啄了眼。若是早知道自己最後會愛上她,會不會即使是傷她也傷得溫柔一點,那麼便也不至於今日她這般的恨自己入骨了吧!

    因果循環。報應不爽,所有今日之苦果,皆是你昨日種下的業障,千仞雪無暇悔過,只盼有生之年能償還他曾經欠下的債,而至於她是否原諒他,真的已經不再重要了。

    管九娘終於至那段晦澀交織的往事中掙脫而出時。卻只來得及目送千仞雪行色匆匆的背影漸行漸遠,眨眼間便消弭於風雪之中。

    大雪簌簌而下,一刻也不曾停,那原本印在雪地中淺淺的腳印也很快便失了蹤跡,彷彿從未有人經過一般。

    蒼茫的大地。逶迤萬里,遠山重巒疊嶂起起落落的慢慢消融於天地間,管九娘如欺霜傲雪的紅梅,婷婷佇立在皚皚白雪中,她久久凝望著千仞雪消失的方向,臉上複雜的神色漸漸被漫天飛舞的風雪模糊得幾乎面目全非。

    耳畔間猶自迴盪著千仞雪離開前,鄭重其事的殷殷囑托。

    ——此姝命中帶煞,乃天邪魔星轉世,若不能伏魔救世。必將血染三界,今日我既已解開了她身上的封印,日後是福是禍便要看她個人的造化了。

    ——這一世裡,她命有九劫,前三劫人助,中三劫天助。後三劫自助,若真幸而渡了這九劫,自是貴不可言,如若失敗便只有灰飛煙滅一途。

    ——此姝生便帶有四道封印,第一道封其靈識,使之初通人事便沉睡不醒;第二道封其記憶,過往種種皆是雲煙,縱回首也枉然;第三道封其魔性,命由己造,魔由心生,一念起則亡,一念滅即生,這前三道封印,每開得一道便愈加凶險一分,而能不能開啟最後一道封印,便只能看她自己的修為了。

    ——人之命相皆由天定,然此姝卻不在這森羅萬象中,她的來歷撲朔迷離,我所知曉的皆是祖上耗盡法力才終窺得的天機,其餘的我亦一無所知。

    ——自今日起,你二人還有五百年的母女情分,期限將至,必要放此姝離去,萬不可兒女情長,若此行真能遇見她命定之人,或許還有轉圜的餘地。

    終於將心中所憂之事一一道盡,千仞雪不動聲色的以臂肘支撐起力竭得只能靠在巖壁上的身子,微闔著眼眸等待那預期中的眩暈過去。

    好半響,他才似是疲極的睜開眼來,睇視著眼前已然陷入深思的女子,他不禁露出一抹艱澀的苦笑來,剛剛他還擔心被她發現自己的異樣,看來是自己太多慮了。

    心知這殘破的身子已然堪比風中殘燭,千仞雪不敢再多做停留,第一次他竟連告別都沒來得及便匆匆離開。

    何必再三叮嚀汝要保重,那樣聰慧的女子自然懂得愛惜自己的身子,便是連一句後會有期都顯得多餘,於她而言並不歡喜,於他而言已是奢望。

    不如就這樣吧!一如他們本該有的結局,就這樣悄無聲息的無疾而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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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誰又能想到,這一別後再相逢時竟已經是五百年後的事了。

    千仞雪依舊是那弱不勝衣的儒雅書生狀,蕭蕭若舉,芝蘭玉樹般的風姿,皎皎如月華初綻,管九娘不免愣了半響,樹影斑駁的林蔭中,男子分花拂柳般緩步而來,恍惚中竟有如初見。

    五百年於神魔精怪而言,猶如彈指一揮,期間管九娘不是從未想起過這個男人,只是他們之間的糾葛太深,她已無力再分辨其中的是非對錯,只盼那些早已塵封了的愛恨糾纏,可以如泡沫般一觸即破,轉眼便消散無蹤。

    每當融融冬雪覆盡千里江山時,她總會紅衣似血的傲然佇立於冰天雪地間,不知何時起便愛上了這種淒絕之美,只是每當風起時,她總會不由自主的想起當日那一抹淒絕的背影。

    猶記得那天北風尤其的冷冽刺骨,呼嘯著聲聲迫近似餓極了的狼群,千仞雪也是穿了今日這一身的白衣,素色無紋的薄衫鬆垮垮的覆在他已然形銷骨立的身上。

    管九娘那時已是心亂如麻的幾乎六神無主,待得想起似乎還未向他道謝時,才匆忙回首張望,可惜卻只來得及看見他那已然隱沒於風雪中的消瘦背影。

    遠遠望著,他的背影蕭蕭肅肅似風中孤竹,縱使枝葉敗落卻依舊傲然挺立,這光景竟讓她沒由來的一陣心酸,不敢再看下去,管九娘幾乎落荒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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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往事如同深深刺在背後的傷疤,你不疼了看不見了便以為已經消失了,可是有天閒來無事的攬鏡自照時,才會驚訝的發現,原來它一直都在。

    每次回想起那些自以為早就忘得乾乾淨淨的陳年舊事時,管九娘都覺得記憶猶新得彷彿就在昨日,幽幽的歎了一口氣,管九娘無比心疼的將管默言微微輕顫的肩膀摟進了懷中。

    她從來不在乎管默言是魔還是神,無論救世還是滅世皆與她無關,她只是她懷胎了五百年才生下的寶貝女兒,她只想讓她平平安安的度過此生。

    只是為何卻這般的艱難?

    好半響,管默言才整理好自己的情緒,再抬起頭來的時候,芙蓉面上已不見半點悲切之色,唯有眼睫上還有幾滴殘餘的淚珠,盈盈一笑時恰如梨花春帶雨,說不盡的我見猶憐。

    「對了,娘,我怎麼回到這裡來的?」

    雖然有些後知後覺,不過管默言終於還是想起了最該問的問題。

    她記得她最後好像是疼得受將不住直接昏死了過去,可是怎麼這一醒來時竟會回到了千妖洞?難不成是那個臨淵善心大發的送她回來的?

    正當她天馬行空的胡思亂想之際,腦海中卻好似突然劈下了一道閃電般,瞬間劃破了眼前的層層迷霧。

    猶記得當日臨淵身後似乎還跟著一名青紗敷面的女子,只是那時她痛得幾乎力竭,哪裡還有力氣關注這陌生的女子,如今細細想來,必是臨淵那小人封了娘的五音及神識,所以她們母女倆才會這般遺憾的相逢對面不相識。

    這個無恥至極的傢伙,如何堪當人父?

    回想起臨淵臉上那慣常的惡意笑容,管默言便直恨得牙癢癢,再見自家老娘臉上並無半點喜色,哪裡有夫妻久別重逢的歡愉,當下更是憋了一肚子的邪火來。

    管九娘正思忖著該如何向管默言開口解釋,管默言卻已然陰沉著臉色問道:

    「那個傢伙可是給娘委屈受了?」

    管默言美目中那深深的敵意,著實讓管九娘受驚不小,這經年之中,不管自己心中存了多少的怨懟,她卻從未對管默言吐露過半句。

    不管她同那個男人有多少難解的心結,他總是她的生身父親,她不想自己的女兒活在怨恨裡,且那個怨恨的對象還是自己的父親,她不想看見自己的女兒不快樂。

    「言兒,莫要胡言,他是你的父親。」

    管默言冷哼一聲,剛想駁斥幾句,卻驚見自家老娘眼底那一抹拭也拭不去的哀傷,頓時便洩了氣,只得垂搭著腦袋,做低眉順眼狀。

    管九娘向來都不是諄諄教導的好娘親,只是今日她卻莫名的沉默寡言,管默言暗自皺眉的打量了自家老娘多次,總隱隱覺得娘的鬱鬱寡歡定然是與那個臨淵脫不了干係的。(歡迎您來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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