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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卷 敦煌 40、等閒離別易銷魂 文 / 回回蘇

    40、等閒離別易**

    那黑衣人,自然便是艾山了。

    心意已定,雖然心下痛楚萬端,但是一股明亮的勇氣已經從心底騰然而起,再無猶豫,再無膽怯。這是上天注定了要讓自己去走的路,那麼便該執著地去走,履行完自己的命運和職責,讓秘色和玉山能夠清淨地享受他們的命運。

    只是,有一個人,讓艾山無法釋懷,想來便是微微的酸、萬般的不捨。

    艾山的心下低低吶喊,「霽月,我的霽月,你還剛剛這麼小,父汗卻要不得不離開你的身邊……雖然,父汗相信,你的叔叔一定會比父汗做得更好,只是,只是——只是父汗卻又怎麼能真的捨得離開你,怎麼能忍受再也看不見你嬌嫩可愛的笑顏啊……」

    燠熱寂靜的午後,整個城中所有的居民都已經沉入深深的夢鄉,用以躲避潑天一般傾瀉而下的暑熱。有的乾脆掘地為涵洞,避開火一般燃燒的陽光。

    宮城之內的宮奴們也都撿著陰涼的地方躲熱去了,不得不當值的宮奴們,也都在一邊忙著職責一邊懨懨地打著瞌睡。

    艾山站在霽月的窗前,望著小小的霽月躺在籐編的搖籃中,靜靜地安睡著。白白的藕節一般的小胳膊安適地向兩側平攤而開,小小的紅唇微微地撅起……

    搖籃旁邊,一個中年的宮奴背對著窗坐著,一邊給霽月打著扇子,一邊「搗蒜」著上半身,打著瞌睡。

    一切,都是這般地寧靜與祥和,彷彿這就是人世間最美好的景致,彷彿——所有的風波浪湧都早已遠離,再不會來……

    艾山癡癡地望著霽月甜美的睡顏,耳畔又彷彿迴響起霽月嫩嫩的嗓音叫起的「啪——啪……」。不知道秘色曾否聽到過霽月這樣的輕喚,不知道秘色有沒有猜到霽月在呼喚著什麼……

    「霽月——我的小霽月啊……」,艾山不由得心湧濃重悲涼,「你是在喊著爸爸啊……只是不知道,未來當你能夠清晰地喊出這個稱呼的時候,能夠應答你的,是不是便已經不會是我了……」

    難得地,竟然有一絲微微的風從窗前吹過,輕輕地捲過睡意懨懨的葉子,發出輕輕的沙沙之聲。

    不知道,是那聲響吵了小霽月的好夢,還是那吹拂著幼嫩皮膚的清風讓小霽月困擾,小小的他翻了個身,面朝向窗子的方向,小小的紅唇鼓鼓地嘟囔了一聲,「啪——啪……」

    聲音極輕極輕,就像一片花瓣輕輕地飄落到地面,卻引發了艾山心底洶湧的狂潮!

    該怎麼捨得離去?

    該怎麼忍受那再也見不到這幼小生命的每個分秒?!

    艾山用手指緊緊地扣住窗欞,指甲幾乎刺入窗欞,直接泛起絕望的青白之色。

    真想,就在這裡,就這般守著霽月,站到天荒地老,站到河川乾涸……

    可是,上天卻已然不許。霽月微微的翻身讓籐制的搖籃輕輕地搖晃了起來,驚動了搖籃邊打瞌睡的宮奴,她猛然坐直了身子,本能地望向周圍,只需要一個轉身便能發現艾山的身影!

    ——終究,必須要離去的了。不是嗎?

    忍住心痛,毅然轉身。

    玄黑的衣袂無聲的飄入艷陽下的光燦,一天一地的陽光都沒能融化這一縷玄黑,都沒能——溫暖他孤寂的心……

    輕車熟路,繞出宮牆隱秘處的一個角門。艾山的心情還沉湎於可能從此一去便是永訣的悲傷之中,卻沒成想迎面便望見一個白衣的身影,負手立於門前!

    一個黑衣,一個白衣,卻有著一模一樣的容貌,卻有著——一模一樣的身量。

    一模一樣的湛藍眸子,蕩漾起一模一樣的瀲灩深情,同樣悲喜交集,同樣印滿掙扎——玉山咬住牙關,抑制住心頭的激動,「哥,你終於肯見我了,是嗎?」

    艾山藍眸一黯,「不……玉山,我寧願再不見你,寧願——就此離去……」

    玉山面上愀然一慟,眉間的那一抹硃砂殷紅艷如滴血,「你怎麼能——這般狠心?」

    艾山痛得仰高頭顱,使勁吸入更多的空氣,「想怪,就怪我吧……只是我心意已決,誰都改變不了我,誰都改變不了我要離開的決定!玉山,就算你是我雙生的弟弟,就算這麼多年來你暗暗地為我付出太多,但是你也依然沒有資格阻止我!我要為自己而活,我再不想活在沉重的責任中了!」

    ……

    玉山靜靜地望著艾山的激動,一言不發,只是用自己湛藍的眸子定定地凝注著艾山那雙與他一模一樣的湛藍眸子……

    終於,艾山的激動漸漸地平息了下來;終於,艾山在玉山的湛藍凝視之下,再也沒有了吼叫的力氣。

    玉山輕輕地說,「為什麼,要對我說這些?你以為,我真的會被你嚇住,真的會相信你所說的一切嗎?別忘了,我們是雙生的兄弟,我們心意相通,好多時候其實語言對於我們都是多餘的……你的心思,你的秘密,這個世間還會有誰比我更能瞭解嗎?」

    艾山一愣,定定地望著自己那相同容貌的而弟弟,定定地望住他森寒的湛藍眼眸,定定地望住他絕美的面頰上漸漸籠罩起來的霜白怒意。

    玉山卻沒再說話,只是猛然走向前,當著一天一地傾瀉燃燒的陽光,當著亙古天地幽幽大漠,輕輕地揭開艾山玄黑斗篷風帽的一角,更近地、更深刻地望了望艾山的面容,微微搖頭。

    玉山忽來的舉動,雖然輕柔,雖然無害,卻引得艾山反而心下一片驚跳!

    卻已經不敢多說什麼,只能呆呆地凝望著自己的弟弟,凝望著那個絕美如玉、華彩隱然的絕世少年……

    他——什麼時候已經偷偷長大了?

    他——什麼時候偷偷地將自己隱藏在璞玉之中的光華,絲絲地釋放了出來?一舉手一投足之間,看似清風明月,卻實則攜夾著萬鈞壓力,讓人不能不甘心臣服,再無半點的抵抗之力?

    ……

    艾山在心底,幽幽地笑了。

    這般的玉山,對於他來說,既是熟悉的,卻也是陌生的。

    這是玉山自從身體恢復之後,兄弟二人之間的第一次正面相見。其實,艾山都並未知道玉山真的已經恢復了身體,但是出於雙生子的直覺,他卻已經早已經感知到了這一切,所以更在之前與秘色初到敦煌之時,便已經將這樣的猜測告訴給了秘色……

    這該是意料之中,卻根本應該是在情理之外——當年,從黠戛斯歸來,玉山身體的突然殘疾,讓心有愧疚的烏介可汗遍訪天下名醫以求診治,所有的藥物都曾經嘗試過,所有的醫家流派學說都曾經運用過,卻一直沒有任何起色。所以,從正常的情理來說,玉山那時候幾乎已經注定沉痾身殘了……

    這般的玉山,又是讓艾山驕傲又欣慰的……

    他那種渾然天成的領袖氣質,不同於烏介可汗的狂狷,也不同於艾山自己的狂躁,而是一種溫潤內斂卻又光華不容忽視的魅力。

    舉手投足,輕柔若蓮;卻又帶著催眠一般的魔力,讓人們甘願放棄抵抗,甘願終生相隨……

    這樣的玉山,該是天生的王者吧。魅力傾城,手段傾城,將秘色、霽月,連同整個回鶻交託給玉山,足該讓自己安心了吧……

    艾山籠起眼眸,柔柔望向玉山,湛藍地輕笑,「玉山……這麼多年來,哥哥從來沒有求過你什麼,對嗎?」

    玉山歎息著點頭。

    艾山又是一笑,「玉山……這個世界上,其實,就算是父汗與母親,就算是秘色與霽月,都沒有你我之間這般地親近,對嗎?」

    玉山凝望著哥哥,感受著兩個人完全相同的血液流通,緩緩頷首。

    艾山湛藍的眸子裡蕩漾起幽幽的清波,「所以,弟弟,如果哥哥我此番鄭重地求你,你定然不忍拒絕的,對嗎?」

    玉山眸子裡濃霧驟起,「你到底,要幹什麼?!」

    艾山望住玉山,柔柔輕笑,在那絕美的溫柔笑意裡,艾山整個人忽地滑下地面,雙膝輕輕跪在在了玉山的眼前,激起細末的沙粒,閃耀成一串金色的流光……

    「弟弟,求你,放我一條退路,讓我去過我自己想要的日子,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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