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多情只有春庭月
正在接受百官道賀的玉山，乍然聽得秘色猛然的一聲輕喚，「艾山！」
玉山渾身猛然一陣震顫，全然顧不上眼前一位朝臣堆滿喜色的臉，翻身愣著望向秘色的方向。
秘色也是同樣地呆愣著，雙眸望向人群中的一個方向，定定、呆呆。
玉山將視線追向秘色的視線方向之時，已經全然看不到了任何的異樣，可是玉山的心卻霍地籠罩起層層的迷霧。
煌煌朝堂，泱泱百官，都已經不再重要，玉山此時最為關心的，只是那依然失神地愣怔著的秘色……
她剛剛還嬌紅點點的面頰此時已然變得蒼白一片，她剛剛還漾滿柔情的雙眸，此時只剩下了失落靜靜流淌……
玉山的心，愀然一痛，靜靜地走到秘色的身邊，柔柔地伸出手，輕輕地握住了秘色的柔荑，「怎麼了，秘色？是不是太累了？那我們早點回房去吧……」
秘色愴然回眸，輕輕搖頭望向他，「艾山……我一定是瘋了吧？明明你就在我的身邊，明明我們正在舉行大婚，明明正在接受上天和百官的祝賀……我卻忽然好像看到了你的影子——就在人群中一閃而過，依然穿著你平時最愛穿的那件玄黑的絲袍。雖然不過是一閃而過，可是我卻似乎看到了孤寂，看到了比死亡還要沉重的心傷……」
……
玉山悲傷地凝視著秘色，久久，久久，絕美如玉的頰上，閃過點點的薄涼，卻又不能不強顏歡笑，努力壓抑住心下的震驚，「傻女……你定然是太累了……我在你身邊啊，我一直陪伴著你啊……在我們的大婚之日，我怎麼會離開你的身邊，怎麼會帶著孤寂和心傷藏身於人群之中呢？」
玉山用指尖輕輕撫開秘色眉間的感傷，「或許，秘色你是看到了我的過去吧……總是一身玄黑的衣裳，總是帶著隱隱的估計與心傷，不過那都是因為還沒有擁有你啊。如今有你在我身旁，我再不用那般孤身一人了……又或者，秘色，你乍然見我穿著這大紅的禮服，可是記憶還定格在我日常穿著的黑色絲袍的印象之上，所以可能會錯覺中沒有將我當成艾山呢……」
秘色仰首，望進「艾山」湛藍的眸子裡柔柔漾開的深情漣漪。她知道自己此刻不該心生陰霾，她知道在這樣的大婚之時更不該心思猶疑，所以她靜靜地點頭，靜靜地綻開一抹微笑，靜靜地主動走入了「艾山」的懷抱……
不要了……再不要了……兩個人這一路走來已經經歷過太多太多的疑慮和掙扎，此時終於大婚，再不可以隨便搖曳心意，再不可以平空生出猶疑。這一段情終該走入恬美的港灣，這一段情再不該遭遇任何的磨難了……
……
層層紅色浸染的洞房之中，龍鳳紅燭高燃。歡跳的火苗像是雀躍的心事，滴滴的紅淚溫融了點點的心傷。
所有的臣子宮奴都已退去，燈花紅綢之間，只剩下了秘色與「艾山」兩兩相對。
秘色羞難自持，卻依然強自鎮定著用銀剪將自己的一縷髮梢剪下，放在紅漆的托盤中；然後低垂著臻首，緩步走向玉山。
玉山的眸子，自始至終沒有離開過秘色，眼神中燃燒著灼灼的喜悅和熱切……可是心內，卻翻攪起層層的疑慮和心傷。
秘色走向玉山，羞澀地解開他對插純金宮花的烏紗帽，將他的一縷頭髮輕握掌心，用銀剪輕輕剪下一段髮梢，與自己之前剪下的髮絲一起，共同並列在朱漆托盤之中，用紅色的絲線緊緊纏繞在了一起。
玉山的手輕輕握住秘色的，「秘色，這便是你們中原人的『結髮』了，是嗎？」
秘色嬌羞一笑，「其實，還應該將你我的髮絲打亂了混合在一起的，寓意生生世世的『糾纏』，永不分離……」說著秘色就想將那紅色的絲線剪斷，卻被玉山輕輕地攔住。
秘色訝然地看著玉山的眸子裡閃過一絲微微的悵然，卻被玉山接下來的話，惹出了更深的嬌羞。
紅綃帳落，燭影雙花。
月色迷離，花影扶疏。
殷紅的紅燭雙花，將一對人的絕美側影映照於窗欞之上。
那般完美，那般深情，那般地讓天地都看得見他們的幸福，那般地——誰人看到，都只會心生感動……
所以，即便有人會對他們的洞房花燭心生好奇，也終會在見到那雙影子終於在燭影搖紅之中交疊在一起的時候，悄然地離開。
心下帶著同樣的欣慰，心下漾滿同樣的歡喜……
終於幸福了，不是嗎？
他們本該就是這個世上最該得到幸福的兩個人啊，他們終於得到了自己的幸福，所以這個世上所有的人都該只為他們感到高興，不是嗎？
夜風撩起衣袂，旋舞進同樣玄黑的夜色……
玄黑……本該是永遠屬於夜的顏色啊，怎麼適合這般的飛紅之時，所以不如轉身，所以不如歸去……
獨自走進夜色又何妨？至少確定了她的幸福與他的喜悅。
如果這個天下應該有一個人與他們一同地快樂，那一定是他，一定是他啊……
所以，轉身走入夜風，忘了心底隱隱湧起的酸澀，忘了——那也是自己渴盼了一生的時刻……
有愛故生恨，有愛故生怖。可是他此時的心雖然滿滿都是愛，卻也——無恨亦無怖。
如果有什麼是支撐著他走過生死的，那一定是心中的那一份愛，是心中那份不捨得將她獨自拋下的惦念……如今，已經確認她很幸福，她身邊有一份毫不遜色的愛，那麼又何妨轉身離去，又何妨重新走入那無生亦無死的清明？
愛也為她，生也為她，只要她終究幸福，那又何必在意，陪在她身邊的人，究竟——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