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人生自是有情癡
看著胡姬留下的信，秘色的淚，重重跌落。
同樣是女人，同樣是渴望著愛的女人，雖然曾經差點成為情場之中的對手，但是秘色卻依然在心底暗暗地心疼著胡姬。
那般嬌艷如花的女子，那般地心機玲瓏，卻沒能獲得一份屬於自己的愛，即便執著追求，終不免不得不放手……
更令秘色難過的是，胡姬的心中所提到的「他」……應該是艾山的，對吧？
雖然無法立時明白胡姬隱晦的語言中的真義所指為何，但是秘色卻能夠從那字裡行間讀出一個男子為了一個女子，那種超越生命的愛，那種——甚至超越了情愛本身的愛……
而這份愛，就在自己手中；被愚鈍的自己，幾次唐突地放開，幾經輾轉，幾次幾乎錯失！
所幸畢竟沒有擦肩而過，所幸期待著的大婚終於來到了眼前！
秘色心下忽然湧起無比的幸福和滿足——上天待自己何其仁厚，能夠將這樣的一份愛情，能夠將這樣一個絕世的男子派到自己的身邊，終其一生，還能有何樣的奢求，還能有何樣的不知饜足？
……
望著秘色垂淚，玉山心底更是尖利的刺痛。
卻不是為了胡姬——對她有愧疚，有遺憾，但是這天下間，除了秘色，他再不會對別的女子產生心痛之感……獨愛一人，這本身就已經是對天下女子的無情了。
鍾情只為心愛之人，寧願在天下人眼中獨作無情！
玉山柔柔地望著秘色，靜靜地守候著她心潮的波動，他心底也有默默的吶喊，想說給秘色聽，「秘色……胡姬的話，你真的看懂了嗎？你是將那個他當成了哥哥，還是會有一絲一毫地想到我啊？我希望你能夠看懂，我卻也不希望你能夠看懂啊……」
「你看不懂，那麼不過只是我傷心……而你如果看懂了，那麼你便會知道此時站在你身邊的早已經不是哥哥，而是我——你會傷心……如果你傷心，不如我傷心；我寧願我傷心，來不讓你傷心啊……」
玉山的凝視，讓秘色不由得心下微跳。不知道那湛藍的眸子裡為何漾滿了那麼多的深情與傷痛……
難道，是胡姬的信，勾惹起了他曾經的記憶？難道，是自己曾經做錯了什麼事，而惹得他無助地傷心？
是啊……是啊……這樣的事情，其實曾經有過那麼多次。五年前的元日，偷偷從他身邊跑開，從此隱身契丹草原，整整的三年，從無音信。上一次的後唐，激情之後又是偷偷地從他身邊離開，跋山涉水扮作後唐洛京之中的綠腰舞女，涉入後唐宮廷政變，步步履險，步步驚魂……自己只知道任性地從自己的角度出發來思考與行事，完全罔顧自己的所作所為會給艾山帶來何樣的傷痛與擔心……
……
前塵往事，悠悠回轉，秘色不由得柔柔投入「艾山」的懷抱，主動用自己的雙臂環抱住「艾山」的腰，「對不起……雖然知道現在說已然很遲，但是我依然要對你說一聲對不起……為了我曾經做過的哪些蠢事，為了我沒能及時瞭解你的心，為了我曾經帶給你的傷心和無奈——對不起……」
玉山的雙手劇烈地顫抖了起來——秘色所說的，並未點清究竟是為了什麼，這反倒給了玉山極大的安慰和錯覺——覺得秘色這些肺腑之言是對「玉山」說的，是說她終於明白了他的深情、他的苦心……
儘管，玉山明明知道，這只是自己的錯覺，這只是自己在做悲哀的自我安慰——但是又有何妨呢？只要這一刻她是在自己的懷中，只要——他與她即將走進大婚的禮堂，只要自己的這份愛全無雜質，只要——她能允許自己愛她……其它的一切，又有何妨，又有何妨啊！
玉山收緊雙臂，將秘色更深地擁入懷中，讓她的臉頰聽在的心口之處，坦白地讓她聽得見自己的心跳——這顆心只為她而悸動，這份生命只為她而雀躍……
……
玉山垂眸，深望秘色，「不哭了，好嗎？今天是我們的好日子，是我們盼了好久的一天，讓我們快快樂樂地走入大婚的禮堂，好嗎？這樣，才能不辜負我們此生相逢一場；這樣，才能不辜負他生死的守候……」
他？
秘色抬頭望住玉山，心底泛起疑問的浪花——「艾山」是在說誰？
不知道是眼前的錯覺，還是心中的幻想，秘色忽然間只覺得有一個一模一樣的身影與眼前的「艾山」倏然重合，又倏然抽離，反反覆覆，離離合合，彷彿是一個人，又彷彿是兩個人……
秘色心下一動，幽幽地說，「艾山，只是可惜我們沒能在大婚之前找到玉山的下落……我知道，你的心裡也一定期待他能夠參加我們的婚禮，也能夠給我們一份祝福……」
玉山心底愀然一痛——原來，直到此時，秘色依然一直將自己當做了「艾山」的啊……雖然她是被蒙在鼓裡，雖然是自己刻意模仿著哥哥的一舉一動——但是，但是他的心底又怎麼可能沒有一絲竊竊的希冀，希冀秘色早已經窺破了他的身份，希冀秘色接受的是他「玉山」的身份……
難道真的——永遠也不行嗎？
難道真的，永遠已無法得到秘色的愛？
難道真的——要永遠扮演著哥哥的身份，永遠用哥哥的名字與秘色相愛？
難道——僅僅因為他不是艾山，難道僅僅因為他是玉山，便不行嗎？
……
玉山仰天，深深地吸入空氣，胸臆間抽動起無邊無際的疼痛，仿若窒息，彷彿被插入鋒芒的利刃！
卻——捨不得讓秘色看到。只能拚命地壓抑住心底的失望與悲傷，盡速收拾起自己的心緒，回眸凝望秘色，柔柔而笑，「放心，玉山縱然不在我們的身邊，但是他一定也能夠感知到我們的幸福……他一定會為我們深深祝禱，他一定會祈求上蒼護佑我們的未來……如果可能，他願意付出任何的代價，即便生不如死，即便為我們而活……」
秘色的淚，又悄然滑落……那絕世的少年，那眉間的嫣紅，那吹開百花的笛聲，那傾盡天下人心的笑顏……恍如瓣瓣蓮花，在記憶的深處，沐浴著聖潔的佛光，瓣瓣綻放，幽香飄渺，清淨無華……
秘色抬眸，定定凝望「艾山」，篤定地說，「艾山，我一切都不想瞞你……我曾經虧欠玉山良多……只是，我的心已經完全傾注在你的身上，所以注定了我此生終要傷害了那個完美的孩子——不過，我會用盡我生命的力量去補償……如果找不到他，我會將你當做他，將對他的心情盡數傾注於你……」
一縷清愁柔柔蕩漾在秘色眸中，「艾山……你會不會因此而生我的氣？會不會因為我將你的一部分當做玉山，而覺得受到了我的傷害？」
……
彷彿有一縷春風，悄悄吹進玉山的心扉，吹開稚嫩的百花，搖曳起陣陣的香波……
他忍不住將秘色緊緊揉進懷中，動情地吻住秘色的發，「怎麼會……怎麼會……」，玉山壓在心底沒有說出的是，「我要謝謝你，秘色，我最愛的人……你的心中原來並非全無我的存在，只是錯過了機緣吧……如果今生我能夠先遇見你，能夠先對你說出心中的珍愛，能夠像哥哥一般直白地擁有了你——你會不會，先愛上我？如果我那時不是口不能言、腿不能行，如果我那時不是該死地只知道躲進自卑中不敢對你表達……我們的人生是不是都會改寫？」
「好在，好在……好在竟然擁有了這樣的一個契機……雖然為了擁有你的愛，我要放棄我自己，從此變作另一個人守在你身旁，但是我願意，我願意……」
……
「吉時將到——請王上與王妃速速更衣，大婚之儀即將開始了！」
門外一聲提醒，將秘色與玉山的心神喚回，兩個人眸中都是微微含淚，相視一笑。
這一生，真的要從此，攜手而行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