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穿花蛺蝶深深見
當朝陽升起，大地重複光明，敦煌城中也傳來了好消息——吐蕃部隊已然盡去，敦煌兵戈之圍已解。
登時，千年敦煌古城，一派躍然歡騰！
敦煌城中臨時作為朝堂所在的衙署之中更是一派歡聲雷動。秘色望著之前滿面憂色的群臣，此時蕩漾於面上的喜色，也忍不住微微地綻開笑顏。
都說這個天下最難收服的便是人心，其實人心又哪裡是需要收服的呢？只要身為首領的你，能夠用自己的能力，用自己的個性魅力，做出一件件令人驕傲的成績，那麼你的下屬自然便會欽佩於你，那人心自然便已經歸順於你了……
人心——必須是心甘情願地「歸順」的，而永遠不是用強權或者武力「收服」的。
秘色慶幸，自己之前並沒有被群臣的質疑所嚇倒，堅持了自己的主張，終於迎來了這場不戰而勝，終於博得了滿堂朝臣欽佩的目光！
一縷幽藍的目光從身畔柔柔投來，秘色回身望住艾山，靜靜地笑。
穿過滿堂雷動的歡呼，透過歡喜雀躍的人影，艾山悄然伸過手來，暖暖地握住了秘色的手……一串寧靜卻雋永的柔情，從兩人交纏的指間，柔柔傳來。
秘色不由得心下一顫，不知怎地，眸底竟然微微地濕潤了。
艾山的嗓音靜靜飄來，「秘色，你好棒……縱然我有長長的十日不在國中，縱然吐蕃大兵壓境，你竟然將這一切安排得這般周密，將所有的人調度得這般得宜。真是讓我刮目相看……秘色，你身體裡到底還藏著多少神奇的寶藏，誘惑著我去一點一滴地挖掘呢？」
秘色面上微微一赧，「這哪裡只是我自己的功勞呢？我只安排了整個局的前一半，而至關重要的後一半則是艾山你的安排啊……如果是我，便只會安排士兵們借助巨大的孔明燈，安全越過三壟沙雅丹之後，潛入吐蕃兵營，發動突襲。雖然這樣或許也能有所斬獲，但是卻一定會有流血，一定會有傷亡，而且會說不定會反倒激起吐蕃的進攻**，從而讓這一場戰爭勢不可免，甚至會讓戰爭升級！這些，都是我之前所沒有預料得到的，這些都是當你說出計劃的下一半時，我才猛然醒悟過來的……如果不是你回來了，艾山，我真怕我之前那個急功近利的計劃，會反而給敦煌，給我們的回鶻帶來滅頂的災難！我真的好後怕，艾山，幸虧你回來了……」
艾山輕笑，「傻女……別忘了，你畢竟是一個女子啊，又沒有戰略的經驗，能夠這樣，已經是非常非常讓人驚歎了呢！」
艾山輕笑，緩緩仰首，將湛藍的眸光投射到澄澈的天際，「畢竟這個世界上，『非戰』永遠比『戰』更為奏效，而且代價更小。要知道，勝人兵戈容易，勝人之心難。要想贏得一場持久的勝利，要想維持戰後持久的和平，僅僅屈人之兵是不夠的，更要收到他們人心之順服。所以秘色，我才主張用信仰之力，贏取『非戰』之功，利用敦煌的佛光靈地之利，引動吐蕃士兵崇信神佛之心……」
……
秘色回眸，靜靜地凝望著艾山，「艾山……我覺得你又偷偷地長大了啊……」
艾山一改之前的沉穩，湛藍的眸子閃過一絲淘氣，握住秘色的手也加緊了些，甚至調皮地將指甲在秘色掌心輕輕撓了兩下，「秘色……你又要說我小孩子了，是嗎？別忘了，我早已經不再是那個十三歲的少年，如今我已經是你的夫君了！」
秘色被艾山逗笑，卻又在朝堂之上不好發作出來，只能拚命地忍耐著，卻又實在敵不過艾山在她掌心的搔癢，只好低低討饒，「夫君，娘子我知錯了，你饒過我吧……」
艾山凝眸望住秘色此時乍然閃現的嬌媚之態，心旌搖曳，意亂神迷……
秘色這般的神情，這般嬌媚的秘色，對於艾山來說是這般地陌生卻又珍貴。艾山忍不住忽略了整個朝堂的嚴謹，忽略了滿堂的朝臣，只一心沉浸入秘色的羞澀裡，心神飄遠……
……
「真是天祐我回鶻，神佛護佑我回鶻啊！王上先是遭襲，後又落下山崖，竟然能夠奇跡一般地歸來，此已經是難得的幸運！王上又能夠與王妃聯手想出這般匪夷所思的妙計，不戰而退敵之兵，真是奇跡上的奇跡啊！身為回鶻臣子，微臣慶幸得逢盛世，慶幸得侍明君啊！」
艾山與秘色之間柔情流轉之時，朝堂之上的臣子們已經紛紛走上前來，想艾山與秘色道賀，同時表達自己的仰慕之情。
更有臣子即時提出，「伏啟王上，王繼位之前的正妻——大唐太和公主，如今已經遠在後唐，回歸之日不可期。而我回鶻國中，自從王上繼位以來，尚未封後，中宮一直空懸。如今，我回鶻得迎王妃這樣一位的德才兼備、智勇雙全的女子，實乃王上之福，實乃我回鶻之福啊！尤其，王妃早已為我回鶻誕下霽月剔隱，更是讓我回鶻社稷後繼有人，所以更應該將秘色王妃扶正，讓秘色王妃母儀天下，執掌後宮才是！」
群臣這般一提，秘色的臉頰騰地紅了起來，悄然從艾山袍袖中抽出手來，低低垂下臉頰，再不復之前的從容。
艾山聞得群臣如此建議，卻沒記著回答，一徑垂首悄然望向秘色頰邊的緋紅，低低地笑，更惹得秘色低垂粉頸，紅透耳垂。
少頃，艾山挑起頭來，正視滿堂朝臣，「愛卿們所言極是，但是本都護卻不得不否決愛卿們的建議！現在，本王還不能冊封秘色為後……」
艾山此言一出，滿堂嘩然！
就連秘色都不由得驚訝地抬起了頭，呆呆地望住艾山的側頰。
……
不……秘色從來沒有覬覦過這個天下女人都想得到的後位，更從來沒有計較過什麼名分……即便自己如同當年，只是跟在艾山身邊的一個宮奴，都無所謂，都無計較。她更在意的是自己與艾山這麼多年來的情，只有這一份情是天下獨一無二的，只有這一份情是世上再無別個女子可以得到的。
秘色只是會訝異，竟然從艾山的口中聽到這般斬釘截鐵的拒絕……
畢竟之前，艾山也曾經無數次玩笑一般的提過，說要讓秘色更加瞭解這個國家，瞭解回鶻的風土民情，以免未來成為可敦之後被子民笑話……可是不知他怎地竟會如此斬釘截鐵地拒絕，當著這麼多的朝臣，當著自己的面，這般直白地拒絕……
彷彿感受到秘色的不解，艾山正襟危坐著側眸望向秘色，湛藍的眸子裡靜靜地，看不出任何情緒的波動，卻也讓那片湛藍只剩下了冰涼的溫度……
秘色尷尬地望了一下階下的群臣，望見他們眼中清晰的同情。
秘色心下一黯，之前獲得勝利的喜悅，頃刻間從胸臆間倏然飄走，宛若烈陽之下的水滴，瞬間便被蒸發得無影無蹤。
秘色靜靜地站起身來，在群臣唏噓的目光中，定定地挺直了脊背，朝向朝堂的後門，堅定地走去……
……
即將踏出朝堂後門之時，忽然聽得艾山清越的嗓音輕輕飄來。明明是輕柔的嗓音，卻似乎炸響在薄涼的空氣中，「你們只是急著讓我冊封可敦，可是你們卻都忘了吧，本王與秘色至今尚未大婚啊……呵呵，之前的一年，是為了先王守孝，本王答應過秘色王妃，要在一年戴孝期滿後，送給她一個正式的大婚的……本王可不希望，在未與秘色大婚之前就先冊封了她的可敦之位，那會委屈了她——要知道，大婚，對於每一個女人，都是最最重要的啊……」
秘色愣了！一股驚訝的酥麻感從腳底直衝頭頂！
她不由得愣怔回眸，遙望艾山。艾山也恰好從王座之上回望秘色……兩個人的視線，在空中遙遙相逢，靜靜貼近，絲絲糾纏……
艾山隔著群臣，隔著距離，柔柔地望住秘色，輕輕地說，「秘色，嫁給我，好嗎？不因為霽月，不因為我是回鶻的亦都護，只是為了我，只是因為我——嫁給我，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