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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卷 敦煌 14、前度劉郎今又來 文 / 回回蘇

    14、前度劉郎今又來

    月華初綻,夜色如綢,鳴沙山上下,列列紅燈幽幽。

    秘色獨自坐在山崖邊上,遙望杳遠的大漠蒼穹,心如亂緒。

    今夜,是艾山墜下山崖的第十日;也將是秘色守在鳴沙山頂,苦苦等待艾山歸來的最後一個晚上……

    秘色坐在大漠上流湧而起的風裡,髮絲拂面,裙袂舉風,真的有一種向下縱身,便能乘風歸去的衝動——只需向前一步,那麼簡單,那麼簡單,就可以與艾山相見,天上人間永生永世地相隨了……

    卻,不能……

    必須要向後退去,必須要退下鳴沙山,必須要退入敦煌城,必須要退入回鶻的凜然命運中,必須——要為艾山守住他心心唸唸的回鶻!

    向前,只需一步;向後,卻是迢迢遙遙。

    向前,只需要縱身一躍;向後,卻是要傾盡心力,甚至灑盡鮮血。

    向前,便能夠與艾山天上重逢;向後,卻是要忍受一生一世**蝕骨的孤獨。

    難易、願違,這般地昭然明朗,這般地不用思量;但是秘色卻只能捨近求遠,捨易就難……

    只是因為——愛他,愛他啊……

    ……

    「夫人,吐蕃的先頭部隊已經衝過了河西走廊,明日便可抵達敦煌!請您快做決斷!」一直陪伴和保護在秘色身邊的黑衣人語氣沉肅。

    秘色靜靜地,從沙石之中站起身來,遙望著東方的山谷,定定迎風。

    那黑衣人也不覺黯然。他知道,秘色是在向艾山,做著生命最後的告別。

    本來秘色說要永遠守在這鳴沙山上,直到艾山歸來,可是吐蕃突來的攻擊宛如驟來的閃電,驚醒了秘色。就在所有的朝臣,所有的百姓都焦慮著該如何喚醒這位國母之時,秘色她竟然自己做出了決定——下山,舉全國之力迎敵!

    這個一夜之前還沉浸在痛苦和心靈的魔障中無法自拔的柔弱女子,當聽得危機乍來,立即意識到了自己身上扛著的責任,於迷惘之中夢醒,冷靜與智慧宛如夜空中的寒星,迸發出凜冽而耀眼的光芒!

    黑衣人靜靜地站在夜色中,靜靜地等待秘色整理好自己的思緒。

    他所在的組織,又一次全體集結了起來。這樣的事情從組織創立直到今日,不過才有兩次。第一次是在大漠中伏擊張承奉的金山國,另一次則是兵分兩路攻下了黑汗王朝與于闐國……

    之前的兩次都是少主縝密佈局之後的水到渠成,可是這一次卻是在極度被動的情形下開始,沒有事先的安排,沒有周密的準備……

    就算吐蕃的攻擊是突然發起的,無法預料;但是對方馬上就要兵臨城下了,少主那邊竟然還沒有發出任何清晰的指令——究竟是吐蕃的閃電攻擊打亂了組織的陣腳,還是少主的心早已經亂了?

    …………

    早已經無淚,早已經拋卻了生死,秘色此時的心,竟然奇異地充滿了寧謐。

    她仰頭望天,星光熠熠,其中有一顆星特別地明亮,特別地靠近秘色的眼睛。微風徐來,流過天際,那顆星彷彿在幽幽地眨動,帶著狡黠,閃著調皮,印著眷戀,漾滿深情……

    秘色幽幽地笑了,默默地說,「艾山,那是你,對嗎?你化作了星辰,綴上天際,遙遙地望著我,暖暖地對我微笑呢,對嗎?」

    「艾山,我知道你不會離開……縱然生死,即便輪迴,也不會將你從我的身邊帶走。你會一直守在我的身邊,你會一直陪伴著我,生生世世……」

    「我真傻啊,艾山,是不是?我傻得看不清你,找不到你。我以為就這樣永遠天人永隔,我以為就這樣再也見不到你,我以為就這樣錯失了你,我以為——今生已成永訣……」

    「原來,是我錯了,是我錯了啊……你怎麼可能違背你對我的誓言,你怎麼會捨得離開我的身旁?你沒有離開,從來沒有,永遠沒有,你只不過是變換了一個身體,變換了一種形式……」

    「你還在柔柔地望著我,你還在暖暖地朝著我微笑,你是想說『要勇敢啊,秘色』,你是在說『我相信你,秘色』……艾山,你放心,我不會辜負你的期許,我一定會保護好我們的回鶻,保護好我們的家園……」

    「我不再悲傷了,艾山,更不會膽怯。因為有你一直陪伴在我的身邊。天上的星辰,身邊的清風,跳動的燈花,遠處飄來的笛聲……都是你,都是你啊……」

    秘色悠然回眸,凝望黑衣人,恬淡一笑,「我們走吧。」

    那黑衣人望著秘色的笑靨,不由得重重一愣!此刻的秘色哪裡還是前幾日那昏沉在夢魘中的女子,此時的她笑若月映梨花,神似飛天御風!

    這般動人心魄,這般地——情願追隨……

    …………

    就在秘色隨著那黑衣人向鳴沙山的西部山坡退去的時候,就在秘色即將從山頂向下消失的時候,不知是福至心靈,還是冥冥中有什麼聲音發出,秘色忽地停下腳步,猛然回頭,望向鳴沙山東側的斷崖!

    就在艾山失足墜落的那裡。

    就在秘色苦苦地守候了十日的那裡。

    月光如盤,繁星閃爍,夜幕幽幽,清風陣陣……在那片蒼茫的沙粒中,在那片寂寥的天地裡,在那片銀白得幾成縹緲的月光下,在那片幽幽紅燈刻畫而成的背景裡——一個人影卓然站立,玄黑的絲袍披滿一身星月,湛藍的眸子漾滿幽幽深情!

    秘色心下急急驚跳!

    幾乎控制不住自己地躍上山崖去,撲入那熟悉的懷抱!

    卻——不得不停住,不得不壓抑下心底汩汩的振顫。

    那,真的是艾山啊——是他,來送自己了……

    是他,心疼著自己這十日來苦苦的思戀,於是借托月夜星光重聚魂魄,現出形體來一慰自己的相思之苦……

    是他,不放心自己即將帶領著回鶻迎向這一場空前的劫難,於是拼盡了所有的力量,化身而來給自己鼓勵……

    秘色悠然停住腳步,遙遙地望著山崖邊頎長的身形,幽幽地笑。

    這便是——天人之隔吧;這便是陰陽的交界……

    近在咫尺,卻遠在無限,永遠無法走近,永遠只能用心遙遙相望。

    即便是這樣,即便已經是永恆的分隔,卻已經夠了,已經足夠……

    即便只是朦朧地望著你,也已經是無限的幸福,與快慰了……

    無數滴淚,凝成水霧,籠罩住秘色的雙眸,傾覆住秘色的身心。

    卻沒落下,始終——秘色沒有讓淚落下……

    只有微笑,只有那一抹月映梨花般,絕美的微笑……

    …………

    就這樣遙遙相望,就這樣心授神予,無言,無言……

    良久良久,秘色幽幽地笑著,輕輕地說,「艾山……你的心意我都知道。我走了,天邊已經微微魚肚,回鶻的命運還在我的肩上,再多不捨,為了你,我卻必須要走了……」

    秘色又是恍然一笑,「艾山——記得常入我的夢來,記得常來看我……不然未來那麼漫長的歲月,我一個人,會熬不住……」

    秘色說完,狠了狠心,猛然回頭,朝向山坡之下,就要舉步離去!

    山下,敦煌城中,燈火輝煌,這注定是一個無眠的夜,這注定是一個枕戈待旦的夜晚。沒有人,有權利躲在自己的迷夢裡,卻忍看他人流血犧牲!

    這樣的國難當頭,這樣的同仇敵愾,便不再有男女之別,便不再有高低貴賤,所有人都是同樣的戰士,所有人都應該英勇陷陣!

    秘色腳下的步履堅定了起來,帶著滿腔的摯愛,帶著肩上的囑托,向前,向前……

    ……

    是——腳下沙粒摩擦而起的琴聲嗎?

    還是——遠處人聲隨風飄來?

    抑或是——自己經歷了這十日的心力交瘁,雙耳出現了幻聽?

    怎地聽得月色清風中,似乎有一個熟悉嗓音輕輕呼喚著自己的名字?

    杳如天際,遠似記憶——卻偏偏那般真切,那般地無法忽略?

    秘色不由得再次猛然回眸!

    山崖之畔,月色之下,那一身黑袍的頎長身影竟然還在!

    秘色禁不住努力望向他身下的地面——月光如水傾瀉而下,就在他的腳下,就在他的身畔,幽幽一段身影清晰可見,不是幻覺,更不是想像!

    秘色頓時如遭雷擊,定立在當場!

    …………

    清風徐來,月色氤氳,似乎有片片飛花乘風而來,飛旋在如銀月色裡,飄舞在那人頎長的身畔。

    他笑著,絕世姿容,風華蓋世。

    他湛藍的眸子獨獨望住秘色,他深情的唇瓣獨獨吐出一個人的名字,「秘色——是我,是我回來了……」

    秘色身子又是巨震,猶疑著輕喚,「艾山,是你嗎,艾山?」

    他又笑了,笑容裡浮上一絲無賴,盈滿了柔柔的呵護,「秘色,除了我,難道你還在這裡,等著別人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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