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直道相思了無益
艾山啊，艾山——你這樣做，究竟是想要做什麼？
你一定是有一個理由，否則我不相信你能這麼輕易地做出這樣的決定，這麼輕易地拋下我與霽月，拋下命運尚在未知的回鶻！
你究竟是為什麼，為什麼甘心情願代替玉山去迎向死亡？
難道——難道你已經在心裡為我和霽月，甚至是為了回鶻，早已經安排好了未來？
艾山！你不是想要把我們統統托付給玉山吧？
你這樣放心地直面生死，是因為你相信玉山擁有不遜於你的感情，擁有可以與你匹敵的能力嗎？
還是你覺得——我真的會比愛你更加愛他？
這份感情從你的父親開啟，由你傳承，難道你今日又要將這份感情傳遞給你的弟弟了嗎？
艾山，你好傻，你好傻……
…………
玉山……玉山……
一想起玉山，秘色的心底又湧起了無邊無際的疼痛。縱然是曾經有負於陸吟，縱然當初對耶律億愧疚，但是那種感覺都遠遠比不上對於玉山的疼痛。
疼痛啊……
眼前不由得再次浮現出，五年前的那個迷亂的元日之夜，浮現出黑暗之中的肢體糾纏，浮現出——身體極致綻放之時，乍然望見的眉間殷紅一點……
似乎，自己曾經給予過玉山的，從來都是傷悲，永遠都是傷害。那般絕世美玉一般的男子，那般傾城傾國的少年，一次次凝望著自己的藍眸裡，印滿傷痛，藏滿悲涼，他卻又不能說，只能用自己那一管竹笛，幽幽傾訴。
往日點點，如飛花徐來，片片清芳，瓣瓣流光。
秘色無法否認，無法欺騙自己，不知不覺間，幽幽心海裡，早已經刻入了一個白衣飛花的少年，橫笛婉轉，眉間殷紅，總是世間獨有的如玉君子，總是溫潤一笑傾盡天下人心……
如今方知，原來他又竟然是那個神秘的「少主」，那麼之前的一切便已經可以迎刃而解。
這個世間，還會有人比玉山更為完美嗎？
他的飄逸、他的笛音，有如陸吟的蓮花清雅；他的執著、他的心機，甚至不遜於大遼皇帝耶律億；他的深情、他的繾綣，熒熒閃動著烏介的影子；他的藍眸、他絕世的姿容，又分明是艾山的一般無二。他集中了這個世間所有男子的優秀，並且將這些優秀那般完美地組合在了自己身上，更是風華內斂毫不張揚……時有君子，完美如玉，如果說的不是他，這世上哪裡還有第二個人可以配得？！
更為獨特的是，他眉間的一點胭脂記，便是他獨有的妖嬈，是他攝魂的魅力，能夠輕易獲得所有人的傾慕，能夠帶走所有人的心……
還有他身體裡那種奇妙的能力，能與白狼溝通，能夠聚攏起一支神秘的組織……這些這些，如果聚攏起來，不僅僅是艾山，就連這個世界上任何一個人都會相信，即便艾山死了，玉山依然能帶給回鶻、帶給秘色更多、更好的愛……
……
秘色不由得朝向那無人的斷崖幽谷，淒然地笑了，「艾山，傻瓜……我知道你的理由那般地充分，我知道全世界的人都會被你說服。但是你忘了，我是我啊，你怎麼都不問問我的心？」
這個世界上——比你更為優秀的人或許還有千萬，可是他們畢竟都不是你啊……
艾山只有一個。我想與之白首偕老的人，只有一個啊……
玉山的確是擁有許多你沒有的東西，可是你身上的許多，玉山也並不具有……儘管你們是雙生的兄弟，你們有著完全相同的容貌和身量……
但是玉山沒有你的「無賴」，不會像你一般，蠻橫地守候在我的身邊，誰也不許觸碰……
玉山不會像你一般，穿黑色的絲袍；不會像你一樣，生氣時眸子裡湧起妖嬈的黑色霧靄；不會像你一樣，隨時隨地說出對我的慾念和依戀……
玉雖絕世，卻只能遠遠地膜拜。
曼陀羅雖然妖異，卻仍舊頑強地鑽入了人們居家的庭院啊……
我的心如今早已經玄黑一片，處處是你的身影，處處是你的顏色；縱然曾經有那麼一抹白色的驚鴻一瞥，卻早已經只剩下一角，被你「無賴」地霸佔住了全部啊……
我如何再去接受別人？即便那人是你的弟弟，即便是與我曾經有過肌膚之親的玉山，即便是這個世間最完美的男子……
只因為——他不是你啊……
……
秘色幽然站在懸崖邊上，翠色的衣袂在金色的大漠間，如風飄舉。衣帶飄飄，思緒悠悠，她向著那片深不見底的幽谷，靜靜卻也堅定地說出自己的決定，「艾山，對不起，我無法接受你的安排……我只能等著你回來，我一定要等著你回來……我知道你一定會回來！艾山，我要跟你賭氣，我要跟你博弈——只有等到你回來，我才會下山去，否則我寧願就在這片山上終老，寧願就在這片斷崖陪你而去……」
秘色的話音雖然清幽，卻被風裹挾著向身後傳去，那些身有武功之人自然不會聽不見……一絲絲憂色從他們面頰上氤氳流轉，他們不知道如何讓秘色走出她心裡的偏執的魔障。
已經十日了……艾山生不見人，死不見屍，生存的希望已經幾乎降低到零。可是秘色依然不相信，依然執著地等在鳴沙山上；此番甚至說如果等不到艾山的歸來，寧願終老山上，寧願追隨艾山而去……
這份情感天動地，他們每一個人都是心生敬佩；但是秘色身上所牽繫的並不是僅僅一人之身，她還要負擔起回鶻的命運，她還要負擔起霽月的未來啊！
秘色身後，鳴沙山下，幾乎所有的回鶻國民也都在等待……等待這位國母早日醒來，等待她扶著年幼的霽月登上王位，等待著她重新將回鶻引入安定……
……
等待，無邊無際。
等待，耗盡心神。
有些等待可以延續一生，卻有些等待卻再也無法等待下去……
此番劇變之後，吐蕃由原來的小使伎倆，索性變為撕破臉皮，大舉進攻！無論死的人到底是誰，究竟是回鶻的亦都護，還是敦煌的少主，這個結局對於吐蕃來說都只有利而無害！
如果是回鶻的亦都護，那就索性全部吞併了高昌回鶻；如果是敦煌少主死去，那就重新奪回這塊萬佛靈光之地！
此時，正是中原一片大亂之時，天下四分五裂，全無一方坐大，吐蕃早就有雄踞天下之心，索性趁著這次機會借路高昌、取道敦煌，兵法玉門關，直接打入中原漢地去！
所以，無論是為了未來一統華夏的打算，還是目前的小試牛刀，敦煌都是必須最先拿下來的！
就在秘色為了艾山在鳴沙山上執著等待，全體回鶻國民在為秘色等待之時，吐蕃的大軍已經兵發河西，直入河西走廊，轉瞬就要到達敦煌地界了！
敦煌危矣！
回鶻危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