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夢迴芳草思依依
唐中期以後,因為各少數民族紛紛崛起,大唐特設幽州節度使,轄制契丹等少數民族政權。
唐末,朱溫推翻大唐,建立後梁之時,只有兩個地方沒有納入他的版圖,這便是當年河東的李克用,與身在幽州的盧龍節度使劉仁恭。
後,李存勖尊奉李克用三支箭所銘刻的意願,攻入幽州,活捉了劉仁恭,將他押赴李克用靈前,用刀刺劉仁恭的心臟,用流出來的血祭奠李克用,後又將李克用斬首……
……
敬新磨與太和公主便棲居於劉仁恭當年修建在大安山上的宮殿之中。這座宮殿雖然據稱當年曾經傾盡了幽州城內所有的銅錢,百姓無奈只好用土做錢……雖然這只是個傳說,但是已經足以說明這座宮殿的窮奢極欲,甚至比之洛京城內的後唐皇宮,都有過之而無不及!
幾乎與李氏父子一般,敬新磨也將宮中最豪華的宮殿留給太和公主,並改名為「翔鸞殿」,取「鳳翔九天」之意。這般的用心,不可謂不細緻,更是多了一份臣子對於公主的憧憬之外的情愫,卻沒想到敬新磨竟然碰了一枚硬硬的釘子……
那日,當敬新磨將翔鸞殿整飭一新,引領著太和公主前來時,卻冷不防聽得太和公主清亮的一句,「你又何必這麼費心費力呢?我又不能久留在此……不過是孤萍偶停,花費這些銀兩倒真是太浪費了……不如留給敬大人即將成婚之用……」
這話,任誰人都是應該施禮感謝公主體恤之恩的,就連垂首跟在公主身後一眾宦官宮女隊伍中的艾山和秘色也沒有想到,敬新磨非但沒有施禮謝恩,反倒當場勃然大怒,「誰說你不會久留?!誰又說我即將成婚了?!」
敬新磨竟然當著這麼多宮女宦官的面,對太上公主這般地不敬,這要是在平時,已經夠治重罪了,偏就太和公主此時卻沒有不高興,反倒是側首回眸,望住敬新磨滿面怒意的淡紫色身影,盈盈一笑,「是我說的呀……皇上他不是說了,只等洛京宮中整飭停當,便接我回去呢。再者,我想跟皇上保奏,將先帝唯一的女兒,瑯嬛公主嫁了給你呢……」
敬新磨面上騰地赤紅!
自打離了洛京,來了這幽州,敬新磨似乎性子大改,再不復曾經的矜持內斂,反倒一日一日地,將性子中的稜角漸漸地顯露了出來。如今看來雖然還是那朵春風中風情搖曳的羅蘭花,不過卻倒似長出了不少的尖刺……
也許是因為這幽州天高皇帝遠,又因為敬新磨身為幽州節度使,完全可以再幽州城之內小樓成一統……
不管到底是哪個緣由,總之敬新磨對待太和公主,再也找不到了往日的低眉順首,反倒一日一日地刺出稜角來,一日一日地即便在人前也再壓不住自己的性子!
只見敬新磨一把手死死握住了太和公主的胳膊!驚得太和公主身邊幾個老宮女尖叫起來,「敬大人快放手,你這是逾禮了!」
太和公主卻兀自笑著,雙眸盈盈迎著敬新磨,淨如春水,艷若桃花。
敬新磨向那幾個聒噪不休的宮女大吼一聲,「你們都給我住嘴!這是我跟她之間的事情,你們管不著!」
身邊一干眾人全都驚得垂下頭去,敬新磨死死盯住太和公主,「你為什麼要那麼做?」
太和公主淒然一笑,「敬大人……本宮以為你總該謝我一聲兒的,怎地會如此怨懟?難道,男人為人一世,手握重權、迎娶公主,難道不是最美好的夢想嗎?」
敬新磨一驚!踉蹌著說道,「手握重權,迎娶公主……這話你怎麼會知道?!難道當年的時期你全都記得,你一直以來都是裝作不認識我?!」
……
太和公主忽地清甜而笑,笑聲仿似穿過百花的鶯啼,柔媚婉轉,「敬大人……你在說什麼呀?我怎麼會裝作不認識你,你可是我們後唐鼎鼎大名的敬新磨敬大人呢,敢問天下誰人不知啊?本宮想幫大人求得瑯嬛公主,其實也正是為了感謝大人這麼久以來對本宮的細緻陪伴呢……說辭唱曲,每傳必到,敬大人,你是本宮在洛京宮中的唯一歡樂呢,你知道嗎?」
敬新磨聞言,黑如墨玉的眸子中恍惚有晶亮閃過,握住太和公主的手,不覺得柔了下來,「我知道你這多年來,一直不快樂……所以我才會跟皇上交換,用我這些年來所有積累起來的人脈,換得這個幽州節度使的職位,換得讓你能夠出得洛京,隨我來到幽州……我希望你能夠在這裡自由呼吸,不必再日日困在那金碧輝煌的鳥籠裡,不必再委屈著自己強顏歡笑……」
太和公主不由得動容,「你,又何必這般對我?」
敬新磨面上一愴,「不這般對你,我又能如何?總是捨不得看你強顏歡笑,總是不忍心把你肚子拋在那金色的鳥籠中……我也只能做到這樣,可是你竟然還說要離開,還說要為我迎娶瑯嬛公主……」
太和公主又是盈盈一笑,卻已經是勉強,「就算我不這樣做,以你如今的身份,又如何得保皇上不親自指婚,又如何免得了朝臣的結親?!」
敬新磨愴然一笑,「原來你,是擔心這個……不妨,這些事情,皇上他早已經知道了……不要小看皇上,不要以為他只是個二十歲的孩子,他在布下整個局的時候,早已經將你我之間的事情探聽得清清楚楚……」敬新磨說到這裡忽然頓住,急忙截住下面幾乎脫口而出的秘密,「他就連你我當年的事情全都已經掌握得一清二楚!「當年……當年……不可再來,不敢回首啊……
只希望你不要知道,只希望你全然忘卻……
……
翔鸞殿,燈影幽然。太和公主用絲綿蘸了水,幫著秘色一點點將粘在面上的薄皮面具洇潤下來,邊輕聲地說,「秘色,委屈你了……讓你們陪著我來了幽州,又要你們這般粘上面具……」
秘色柔柔打斷太和公主的話,「公主,看你說的。來幽州也是為了方便我們就近探聽契丹的訊息,刺探我家人是否落入了契丹人的手中……而且,讓我們戴上面具,也是公主你保護我們的辦法,畢竟敬新磨他認識我啊……」
太和公主微微皺眉,「是啊……就怕讓他知道了你的真實身份,更怕他知道了艾山就在這裡……」
秘色幽幽望住太和公主,「公主……有些事或許是秘色不該問的,但是秘色卻真的想不通……」
太和公主蒼白一笑,「秘色,你要問的是敬新磨吧……你想知道為什麼我與他之間那般微妙……」
秘色默然點頭。
太和公主黯然仰首,眸光彷彿穿透了窗欞,飛上了夜空,乘著那白雲朗月,悠悠蕩蕩,「秘色……那是一個好久遠的故事了,久遠得是我去到西域之前,久遠得是我認識你以前的事情了……這些事,其實剛來後唐的時候,我自己也沒有料到……我沒想到能夠再次遇見他,更沒想到他已經換做了這個身份……秘色,我自己的心也很亂,容我整理整理,慢慢說給你聽……」
秘色默默點頭,驚愕地發現太和公主竟然在眼角眉梢籠罩著氤氳的仇恨和哀愁……這種仇恨和哀愁甚至就連當初,太和公主親眼見到艾山將狼牙項鏈送給了秘色,親自對她言明他的心聲時,都未曾有過的……
那是一種深深地刺入了靈魂深處,刺穿了皮肉,刺出了鮮血,刺得心靈顫抖,刺得——只要想起便是鋪天蓋地的疼!
那究竟是怎麼一個故事?
為什麼會有這麼多的疼痛和仇恨?
卻又籠著那般如煙似霧的清愁?
怎麼會這般矛盾,怎地會——這多掙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