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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卷 綠腰 28、此情不與白雲知 文 / 回回蘇

    28、此情不與白雲知

    壓住敬新磨的侍衛們聞言,立即有幾人已經從腰間「倉郎——」抽出了佩劍,只待萬歲爺一聲令下,便將亂刀將敬新磨斫成肉醬!

    一個伶人當道,將宮廷攪合個烏煙瘴氣,這些跟隨著李存勖東征西討的侍衛們早就看不過眼了。更可氣的是,許多重要的官職,本來該是他們這些擁有顯赫戰功的人獲得,結果卻都被伶人取巧奪去,這些侍衛們更是將敬新磨恨到牙根癢癢!

    終於盼來了今天這個時機,又是恰好萬歲爺身受重傷不易說話,如果趁亂殺了敬新磨,事後只是說沒有聽清,就算皇上也不好多怪罪什麼的……

    一絲絲復仇的快感,不禁從這些侍衛的五臟六腑中氤氳繚繞著騰空而起——痛打落水狗,對誰,可能都會是一份不用花費任何代價的快樂……

    ……

    秘色愣在台上,呆呆地望著眼前隨時可能發生的慘劇……

    到底是怎麼了?敬新磨為何不反抗?

    就算敬新磨自己不反抗,他的那些手下的勢力呢?

    宮廷的衛戍部隊呢?與他結盟的李冰涵呢?難道就這般眼睜睜看著他成為整場宮廷喋血的犧牲品,沒有人來救他,沒有人當他是個大活人嗎?!

    敬新磨他自己究竟是怎麼樣布下這個局的啊?以他的聰明才智,以他的果敢冷絕,怎麼可能不將所有的細節計算清晰,怎麼可能將自己算計到了這樣的下場!

    毫無保護。毫無抵抗。甚至就好像是明明早已經知道這樣的局面會發生,而只是眼睜睜地看著它一點點在自己眼前變成了現實,卻不想扭轉,更無絲毫躲避……

    ……

    正在這時,李存勖的嗓音再度揚起,雖然虛弱不堪,但是依然帶著身為帝王的尊貴與震懾,「放開他……沒有朕的話,你們誰敢動他?!」

    大內侍衛們都愣住了,只能頹然地鬆開按住敬新磨的手,拎在手裡的佩劍寒光依然,卻已經找不到了快意的去處……

    宰相姜榕槐顯然不甘心坐失眼前除掉政敵的絕佳良機,尖聲勸阻李存勖,「皇上!弒君之罪,不可寬宥啊!」

    李存勖怒目仰視姜榕槐,「誰說是他弒君!再說,朕此時還好好地活著,朕還沒有駕崩,你們著什麼急要追究弒君重罪,著什麼急要搶班奪位?!」

    搶班奪位……這樣的指控,雖然沒有弒君之說更為嚴重,但是也已經是逆謀的重罪啊,同樣是禍滅九族、凌遲處死啊!所以李存勖此言一出,即便是身居當朝宰相要位的姜榕槐都驚恐地噤聲側立,再也不敢說出一個字來。

    李存勖仰頭,穿過層層的人牆,準確地找到了人叢背後,閒適地坐在椅子上,端著一杯茶正在品茗的李冰涵,「真的,就這麼急嗎?真的,就連一個人都不想放過?」

    李冰涵仿若沒聽見,兀自舉起茶盞輕輕呷了一口茶,,微微閉眸,彷彿在回味清茶在齒頰間的縈繞留香。

    李存勖再回頭忘了一眼依然狼狽地趴倒在地上,牙齒間兀自流著鮮血的敬新磨,幽然一歎,回身凝望李冰涵,「放了小敬……你想要的一切,朕都給你……」

    ……

    李冰涵幽幽一笑,「是嗎?皇兄……您只是這麼一說,可不夠說明什麼啊……」

    李存勖聞言,本已經蒼白如紙的臉上,又是重重地一黯。就在他身邊所有的人都沒有意識到他做了什麼之前,李存勖已經拼盡渾身所有的力量,抽出了自己腰間的一把精巧匕首,照著依然還在流血的、之前的那個傷口,重重地——刺了下去!

    眾皆大驚!尖叫聲此起彼伏……

    幾個宦官上來搶奪,都沒有搶得過李存勖,李存勖頑強地將匕首的刀刃全部沒入了胸膛,方才抬起頭,虛弱地笑著,望住李冰涵,「呵呵,呵呵……冰涵,這樣,你總算滿意了吧?」

    李冰涵的手也是重重地一顫,細瓷茶杯險險從他手中跌落!

    李存勖的嗓音虛弱地揚起,「冰涵……答應朕,放了小敬……他對你,從來沒有不從之心,他所做的一切,其實都是朕安排的……」

    李冰涵遙遙地望了一眼敬新磨,「皇兄……其實您又何必這般著急呢?即使您不刺入這一刀,冰涵我一樣會放了小敬……因為,小敬早已經是我的人,他已經歸附了我的陣營……皇兄,你一直錯看了他,你給了他榮華富貴,你給了他位極人臣,可是你一直都不知道,你給的那些,其實根本就不是他想要的。他處心積慮來到你的身邊,他費盡心機地攀上高位,其實不是為了世人眼中的權力……他是為了一個人……所以,冰涵只不過僅僅答應了給他一個人,他便已經倒戈,入了冰涵的陣營……」

    李存勖一愣,眼神迷茫地望著李冰涵,「你在說什麼?」

    李冰涵一笑,「如果小敬沒有投入我的陣營,那麼今晚上怎麼可能沒有宮廷的衛戍部隊前來雍華宮佈防?我安排下的伶人,又怎麼可能身懷著利器得以混入樂工的隊伍?或許你的小敬後來良心發現,甘願陪著你一起去死……但是卻已經無法改變,他的心背叛了你的事實了……」

    李冰涵說著仰首瞥視著俯伏於地,滿臉血污狼狽的敬新磨,「小敬,你自己說說,是也不是?」

    ……

    李存勖不但沒有被李冰涵的言辭給打擊到,反倒拼盡氣力哈哈大笑起來,「冰涵……冰涵……朕知道,你是聰明絕頂之人,但是這件事上,你卻判錯了……冰涵,你抬頭看看宮外漫天的紅紗燈籠,你難道不驚訝為什麼朕會命小敬掛上這些燈籠嗎?」

    李冰涵一嗤,「皇兄,燈籠裡,我造已經著人挨個看過,確定了沒有任何的迷藥和暗器……」

    李存勖忍住傷口的劇痛,淒然一笑,「冰涵……你理解錯了。朕掛著這些燈籠,哪裡是為了暗算於你……朕只是想要,在臨上路之前,再看一眼漫天殷紅的雲啊——就像那年的芍葯花架,就像那年古蘭臨去之時眼中所見到的一切……」

    李存勖說出這些,大殿中的人們都愣怔著,不知所云。只有李冰涵,敬新磨、秘色三人,眸中漾起奇異的光波,各懷心事,各有悲喜……

    ……

    其中,反應最大的應該是李冰涵。只見他憤怒地揚手扔掉了手中的茶盞,細瓷茶盞撞擊在宮殿的巨大的盤龍柱子上,跌得粉碎……

    「你!你還有臉提古蘭?!你不配,你不配!你跟李克用一樣,是不知廉恥的禽獸,你們不配提古蘭,你們更不配擁有她!」李冰涵一改之前的溫潤,一襲白衣也不復之前的清雅,而是被滿身的怒氣鼓盪開來,彷彿白色的火焰,又像萬年的寒冰……

    這般嚴重的指控,李存勖卻不怒反笑,「冰涵……你說得對,你說的一點都沒錯……這些年來,朕一直在等著你這般罵我,等著你這般向我復仇……冰涵,其實我該叫你一聲『嗣源』的吧……」

    ……

    李存勖語氣並不鏗鏘的幾句話竟然讓李冰涵連退了數步,眼睛驚詫又不可置信地望住李存勖,緩緩搖頭,「你竟然知道了?你竟然知道了我的身份?!那你為什麼不防著我,為什麼讓我幾乎沒遇到太多阻力地一步步走到今天,一步步靠近了你的皇位,一步步將利刃插入你的胸膛?!」

    李存勖望著李冰涵,幾乎已經要說不出話來。剛剛趕來的太醫們,拚命地壓住李存勖的胸口,想讓那鮮血被止住,卻早已經是徒然……

    「是的!萬歲他早知道了你的身份!」正在大家都以為無法聽到李存勖的回答時,旁邊一個清越的嗓音凌空而起,如淡淡的紫色羅蘭,嬌弱卻有柔韌,堅持著自己獨有的顏色,娉婷搖曳在縈迴的風中。

    眾人揚眸看去,不由得都愣住了……

    竟然是敬新磨,是那個剛剛還狼狽地俯伏在地,滿嘴流滿鮮血的敬新磨。此時他已經挺身站起,淡紫的袍子染上了殷紅的血跡,卻並不髒污,更不刺眼,仿似淡紫色之中本就包含著紅色的魅影,它們本來就是一個色系,就是彼此相容的顏色。所以淡紫只能讓殷紅變得更為嬌艷;而殷紅則讓淡紫平添了一份攝人心魂的美麗……

    李冰涵微微瞇著眼睛,遙望著鳳凰涅槃一般的敬新磨,面含驚訝,「怎麼,這些,就連你,都已經知道了?」

    敬新磨一步一步走上前來,淡紫的衣袂翻飛在清涼的夜風之中,仿若招展的羅蘭花瓣,嬌嫩卻又執著。

    敬新磨終於在李冰涵的面前站定,「少主……你有沒有詫異過,為什麼皇上他在戰場上創立了那麼不世的武功,推翻大梁、生擒劉仁恭、北退契丹,可是當我後唐安定下來之後,當國中一片百廢俱興、欣欣向榮之時,皇上卻忽然變得這般昏庸?就算歷史上也有只擅武功,不擅文治的帝王,但是卻往往不會是開國之君。因為,若只憑著一身無力,一個人即便再勇猛,也不可能開創一番帝業……所以,開國之君必然也是智勇雙全之人。我們的萬歲,便是這樣一位開國之君,只不過他用計謀騙過了天下所有的人,更是要處心積慮地瞞過冰涵少主你……」

    沒有過多理會李冰涵面上籠起的不可置信,敬新磨的唇邊揚起一抹微笑,遙望著雖然已經凌亂不堪,但是依然能見之前絕美夢境的雍華宮大殿,「其實今晚的一切,都是皇上親手安排的。冰涵少主,就連你,也不過是皇上布好的這個局當中的一枚棋子……你的任務便是刺殺萬歲,你的任務便是親手送萬歲爺踏上西路……」說著,敬新磨的眼角不禁閃出一朵淚花,遙遙望著血泊之中,已經蒼白得再無一絲顏色的李存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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