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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卷 綠腰 29、人間只有情難死 文 / 回回蘇

    29、人間只有情難死

    李冰涵不由得大驚失色,他緊走幾步來到李存勖身前,蹲下,凝望著那張已經瀕臨生死邊界的臉,痛苦的問,「皇兄,你究竟,為何要這麼做啊?」

    敬新磨的嗓音又是清越而來,「冰涵少主……你一直,稱呼錯了……此時此地,新磨願意僭越一次,替萬歲說出他心中的想望——冰涵少主,萬歲爺他從來不是你的皇兄,你應該稱呼他一聲『父皇』才對啊……」

    ……

    「父皇?!」李冰涵驚訝得幾乎跳了起來!

    他一步一步走到敬新磨身前,逼視著敬新磨,雙眸綻滿血絲,「敬新磨!你再給我說一遍……如果你敢亂說一個字,今兒我會活剮了你!」

    「哈……」敬新磨輕輕一笑,瀲灩的笑容恍若一片晶瑩的紫色水晶,光耀閃爍,「新磨的母親,這多年來一直在晉王(李克用當年的封號)府中伺候,對於古蘭之事自然知之甚多。那一次,皇上終於情不自禁,之後古蘭突然從混沌的神智中甦醒過來,一時辨不清前因後果,於是衝動之下咬舌自盡……悲慟之下,急怒之下,皇上便以為古蘭真的已經死去,於是將屍身交給我母親,讓我母親妥為安置。因為皇上知道,古蘭這些年來在先帝的府中過得並不快樂,皇上只想著放古蘭的靈魂重歸自由,得以按照他們民族自己的習慣,安葬……」

    敬新磨微頓,望了望李存勖,望見了李存勖臉上那朵虛弱之極的淡淡微笑,「於是,我母親便將古蘭的屍身運出府去,結果就在運輸的過程中發現古蘭她並沒有死,而只是一時的急怒攻心阻住了氣息!」

    聽到敬新磨此言,一直木雕泥塑一般呆坐在台上的秘色,驚得幾乎叫出來!她死死用水袖掩住了自己的口,生怕會喊出來,會打斷了敬新磨接下來的故事……

    敬新磨又望了一眼李冰涵,繼續說,「我母親本想將此事稟報皇上,但是古蘭向我母親跪地祈求,希望再也不要回到晉王府,再也不願回到那段夢魘般的日子……於是我母親只好將她帶回家中,細心照料。待她的傷勢終於大好之時,卻又發現,腹中已經懷了骨肉……那夜之前,古蘭還是完璧之身,所以這孩兒自然是皇上的血脈……」

    敬新磨悠然停下話語,側身,凝眸望向李冰涵,「冰涵少主……剩下的事情,便不用新磨繼續說了吧……因為那都是你來到人間之後所經歷的一切了,少主自然比新磨知道得更多,更詳細……」

    ……

    李冰涵的淚,不經意地跌落下來。他轉身凝望敬新磨,「他,究竟是什麼時候知道這一切的?」

    敬新磨恍然一笑,「很久了吧……自從知道了你的本名叫做李嗣源,皇上便知道了……因為皇上與古蘭的那夜,古蘭曾經在掙扎之中,將皇上配於腰間的一塊玉珮拽下,滑入了她的袖中。而那玉珮之上,恰好與配上便鐫刻著這兩個字……」

    敬新磨幽幽地笑著,心思恍若墮入悠長的記憶,慢慢飄搖,「自此,皇上便格外注意你,知道你拚命想加入先帝的親衛軍,知道你想盡辦法想要博得先帝的注意……直到奮不顧身地以自己的性命救下先帝,從而讓先帝破天荒地將你收為義子……皇上知道,你這樣做,其實是認錯了人,可能你一直以為你會是先帝的骨肉,所以為了給你母親報仇,便想方設法混入了先帝的身邊……結果還沒等你羽翼豐滿,先帝便已駕崩,你便開始處心積慮謀奪皇上打下的江山……因為你認定,只要奪了李家的江山,便等於是給你母親報仇雪恨了……」

    敬新磨又回望李存勖,眸光泛著酸楚,「其實,少主你並不知道,你一步一步在設著今天的這個局時,皇上他也在忙著設局——忙著幫你把紕漏之處填滿,忙著讓你這個局更加無懈可擊……皇上就等著這一天的到來,因為這一天是古蘭在皇上面前咬舌自盡的整整第二十個年頭啊!皇上便已經計劃好,在今夜,將這所有的一切,他的江山、他的皇位,甚至包括他的性命,一併交付於你……」

    ……

    李冰涵的淚如同斷了線的珠子,一顆顆一粒粒從眼眸墜下,他已經不敢看向李存勖,只能愣愣地望住敬新磨,「他為什麼要這樣做?為什麼?就算是為了給我母親一個交代,就算是為了讓我一償所願,但是他畢竟還春秋鼎盛啊,他何必選擇放棄性命?」

    敬新磨的淚也滾落了下來,「皇上他,皇上他的身子已經拖不過這個春天了……他的病一直掩蓋著,為了維持後唐的穩定,為了不讓契丹發現,更是為了——等著你一步一步成熟起來!只有等你成熟起來,皇上才敢將這片江山交託與你。可以說,少主你與皇上共同布下的這個局,同時也是皇上在考察你,檢驗你……而今,少主,恭喜你,你已經通過了皇上的考核……你將成為我後唐的一代英主!」

    ……

    好痛……好痛啊……

    李冰涵側過眸子,空空地望向幾乎已經抽離了所有生命力的李存勖,搖頭,再搖頭……

    眼眶中,**辣的淚,毫不留情地刺痛了他的眼睛,讓他無法控制自己,只能一直落淚,落淚……

    本以為,今夜會是自己二十年的人生以來最為快樂的一夜,他甚至都準備好了慶祝的焰火和美酒,準備好了踩在李存勖的屍體上迎接滿朝文武的跪拜……

    卻竟然——都是錯了,都是錯了啊……

    機關算盡,費盡心思,以為自己義正辭嚴,以為自己勇往無前,卻根本忘記了,應該在適當的時候停下來,看一看周圍的細節,靜一靜自己的腦子,好好將所有的線索歸攏起來,仔細地盤桓,用心地思量……

    只知道這麼一門心思地直奔終點而來——到了,才發現,這個終點根本不是自己當初想像的模樣,更不是自己想要的那個結果……

    甚至。截然相反。

    甚至,痛斷肝腸……

    自作聰明啊,終究來聰明反被聰明誤。

    自作主張啊,到頭時主張全做自愚計……

    ……

    李冰涵哭著,第一次以一個兒子的身份深深,深深凝望著李存勖,「所有人都說,你不愛後宮,極少極少寵幸嬪妃,就連正宮皇后都無所出……你是在懷念我娘,是嗎?」

    李存勖努力睜開已然迷茫的雙眼,用力地望著李冰涵,微微扯開一抹蒼白的笑,「是的,嗣源……我一直無法忘記你娘,一直無法走出——她帶給我的那個夢啊……從那以後,我的身邊只盛開殷紅的芍葯;從那以後,我的耳畔一日離不開伶人的唱詞;從那以後,我最寵信的是同樣穿著淡紫色絲袍的小敬啊……我忘不了,我忘不了……是有深深的愧疚,是有濃濃的罪惡——但是更多的,更多的,是對你母親的思念,是對你母親的愛啊……我這一生,只有那一次,掏心掏肝,再無人能夠代替,再無人能夠代替……」

    李冰涵撲通一聲跪在了李存勖的眼前,「你為什麼不告訴我!既然你早早便知道了,可是你為什麼不早點告訴我!你知不知道,這些年來,我多麼想擁有一個神明英武的父親,多麼想跟著他躍馬橫刀直指天下啊……如果你告訴我這一切的一切,我們何至於走到今天,何至於父子相殘啊?!……」

    李存勖搖了搖頭,「不,孩子……我要你這樣做,並不只是為了你,不只是為了平復你心中的仇恨……我這樣,其實,是欠了你母親的啊……我知道她定然恨我入骨,所以我要借你的手,殺了我,就像是她親手,殺了我一樣……」

    李存勖突地猛然伸出了手臂,遙遙地伸向李冰涵,「嗣源,我的孩子……我已經聽到了黑白無常的腳步聲……對不起,對不起……我一天都沒有盡過一個當父親的責任,我只能將這片江山留給你,作為我對你的補償……」

    李存勖笑著,努力向李冰涵伸著手臂,似乎他馬上就要觸碰到李冰涵的臉頰……當他的指尖已經堪堪碰到了李冰涵臉頰上的皮膚,李冰涵都已經感受到了他指尖的顫抖和微涼,卻突地——那隻手從半空跌落,重重地、頹然地跌落在李存勖的身子上,隨之整個身子僵直著摔倒……

    再不醒來,再不醒來……

    ……

    「皇上!」

    「萬歲……」

    李存勖身畔的眾人全都如傾巢的海浪,向李存勖的身邊激湧而去!

    一片片黑壓壓的身影,如一片無邊無岸的黑灰色海洋,不斷地湧動,湧動……

    海潮之中,人影叢裡,只有兩個人,靜靜地,一動未動。

    一個白色的身形,如釘子般直直釘入地上。

    一個淡紫色的身形,恍若疾風驟雨之中的羅蘭,玉立飄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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