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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卷 綠腰 17、春意無邊濃如酒 文 / 回回蘇

    17、春意無邊濃如酒

    晨光如柔曼的白紗,織滿朝陽的金絲,裊裊輕展。

    夜色中無邊的暗香,也隨著夜色的褪去而漸漸消散。遠處,已經隱隱傳來的雜沓的腳步聲,想來是早起的宦官宮女們,開始伺候著主子們起床了。

    儘管流連,儘管不捨,黑衣人卻終究不得不離開。

    他的離開,不是擔心會無法脫身,更不是擔心宮中的侍衛會發現自己的存在——他只是怕,怕秘色醒來發現自己的身影,更怕自己——深深地沉溺於秘色的目光,再捨不得離開!

    十丈紅塵,青燈古佛,曾經在他的心目中毫無不同……如今卻已經這般地孑然分開,寧願拋棄青燈古佛前百日的清修,也要拚死留在紅塵中微微的一個轉瞬啊……

    見不到她,是亙古不滅的思念;見到了她,卻仍要轉身離去,更是無邊無際的傷,無藥可醫的痛啊……

    她已經成了他終生不能痊癒的病,她已經殷紅成了他心底的一枚胭脂記,從眉間,到神魂……

    …………

    門外叩叩傳來幾聲輕響,黑衣人驀然回神,知道這是必須要走的信號了。

    最後深深地凝望了一眼已經要緩緩醒來的秘色,黑衣的身影決絕轉身離開,輕得仿似一片春日的晨風。

    只是——只有他自己知道,在他轉身的剎那,眼角一滴濕意重重地跌落在晨風的微波裡……

    都說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罷了……

    怎能不流淚,怎能不心傷?

    每一次,每一次,都是不得不從她身邊離去,每一次每一次都是痛斷肝腸!

    卻只能如此,只能——拼卻獨自一個人心傷。

    否則將是更多人的傷痛,否則將是加倍的心傷……

    她是自己所愛的人,但是這個世界上,還有更多的人在愛著他……他怎麼能去傷害那些愛著自己的人啊……

    凝眸望向前方,晨風拂來,似有一瓣殷紅的芍葯,嬌艷入骨,柔媚萬端,隨著那迎面的風,棲落在自己的眉間,印下一點硃砂,亙古不變……

    ……

    當第一縷陽光穿透窗欞,照進朦朧的床帳,秘色悠然地睜開了眼睛……

    本以為昨夜將是一個無眠之夜,或者說即便入夢,也將是噩夢連連。可是卻無法想到,只是初時有些昏沉,後來當夜色降臨之後,自己的睡夢竟然是來到後唐之後第一次那般地甜美酣暢……

    甚至——甚至夢見了艾山,夢見他昂藏的身子滾燙地顫抖著緊緊抱住自己,夢見他漾滿了藍眸的輕憐蜜愛……

    秘色坐在朦朧的床帳之間,面頰上映著那抹淡金的朝陽,偷偷地笑了……

    昨夜的夢境太過旖旎,太過繚亂,只能藏在自己的心底,偷偷地回味,不能講給胡姬聽,甚至——將來都不敢講給艾山聽……

    一定是自己太過思念他了呢,一定是自己的身子太過孤寂……幾乎無法忍耐身邊沒有他的夜晚,幾乎夜夜要夢著他才能入睡。

    艾山……真的好想你啊……

    我要早些辦完這些事情,我要早些回到你的身邊。

    再不離開,再不離開……

    ……

    只是——只是昨夜那驚悸的直覺究竟是真是幻?

    為什麼明明沒有看到任何的人影,沒有聽見任何的聲響,卻又那般分明地感受到了一抹深深的凝視?

    難道是錯了?難道同樣不過是一場夢?

    秘色悠然回頭,望向床簾之外的方向。那裡,正是夢中,那個人所站立的位置。

    窗外,清風徐來,凌風飛來一點殷紅,飄飄搖搖,直入紗帳,落在秘色肩頭。竟是一片芍葯,如一抹胭脂傷,印在秘色肩頭,那靠近心房的位置。隔著層層的布料,秘色肩頭的那抹殷紅胎記竟是重重地滾燙,似是在應和著春風攜來的這點殷紅,又似在傳達著心靈的悸動……

    秘色不由得愣怔。昨夜分明將門窗緊閉了啊,哪裡飛來的一點芍葯,何處飄來的一片殷紅?

    ……

    門板吱嘎一響,胡姬走了進來。

    望見秘色已經泰然地穿著停當,胡姬娉婷走至床邊,嬌笑著望住秘色,「今兒的氣色怎這麼好?不但不見昨日的疲累,反倒這般人比花嬌……」

    秘色倒先是一愣。明明記得昨兒關了門閂啊,怎地剛剛胡姬竟然是推門即入?難道這又是自己記錯了,昨兒根本沒有閂門?

    聽見胡姬言語之中的揶揄之意,秘色頰上一紅。自己心裡明知道沒什麼的,只不過是一場春夢,可是卻偏生心下忑忑,似是怕被胡姬瞧見了心事去,「許是累了,反倒能得一夜好眠吧……」

    胡姬卻望著秘色吃吃地笑,「是嗎,我還以為昨晚兒上有什麼人來看過你呢……」

    胡姬的話成功的讓秘色羞得深深垂下了頭,像被窺破了心事一般的羞窘難抑。

    也恰是秘色此時的低頭,正好錯過了胡姬那殷殷笑意之下的,不經意從她的眼角流瀉而出的,一絲悲傷……

    ……

    秘色偷偷點數著自己心底的羞窘,一時間無法釐清自己這一切所為何來。

    分明只是一場旖旎的夢啊,自己卻又何必這般地心下惴惴著,似被胡姬看穿了心事?

    難道是因為身子深處傳來的莫名的酸痛?

    難道是心底裡無由升起的饜足的歡暢?

    這一切,真是剪不斷理還亂,千頭萬緒不知從何說起……

    秘色眸子望住自己的指尖,紅著臉頰回應胡姬,「怎麼會有人來看我……整個後唐宮廷,也只有你認得我了;就算還認得那冰涵少主,但是他畢竟不住在宮中,又怎麼可能在夜裡來看我呢?」

    胡姬又是一笑,「怎麼沒有人認得你?怎麼不會有人來看你?這不,天剛亮,就有人來到樂坊,點名要見你啦!敬新磨大人囑咐我趕緊來叫你起床呢。我給你端來了素粥,先吃兩口吧,昨兒晚上你都沒怎麼吃東西,省得待會兒耽擱的時間久了,你身子受不住。」

    秘色一愣,「有人點名看我?是誰?」

    胡姬望住秘色幽幽一歎,「這個人來頭可大……被他來探望,換了任何一個人都會欣喜若狂,可是你卻會平添一段新愁了……」

    秘色的心咯登一聲。其實剛才胡姬說到,是敬新磨親自囑咐她來叫自己起床,心裡已經起了不好的預測,如今又聽得胡姬這麼說,一片看不清前路的玄黑霧靄又從心底繚繞而起。

    秘色仰首,輕輕地問,「難道,是李存勖?」

    ……

    聽得秘色如此直呼李存勖的名諱,胡姬連忙用手掩住秘色的嘴,「哎喲我的小姑奶奶啊,那位的名字也是你這般直接叫出來的?莫說平時這宮裡人多嘴雜,就現在,那位竟然屈尊等在你的院外呢!趕緊收拾停當,讓一國皇帝等在門外,這事兒千百年來也沒發生過幾回兒吧!」

    秘色身子一震,慌忙收拾停當。一卷長髮來不及編上繁瑣的髮髻,只隨便綰在耳畔,插了一支碧璽的簪子聊作固定。

    裙子……秘色想了又想,本想故意不再穿綠色的裙子,可是知道自己這樣反倒是欲蓋彌彰,於是只好揀了素日裡慣穿的緊腰小袖翠色襦裙,加了一條鵝黃的披帛,隨著胡姬走出了門去,迎接李存勖。

    門外,是福,還是禍?

    為何處心積慮地想要避開,卻總是陰差陽錯地——避、無可避?

    ……

    秘色跨出門來,一抬眸,便望進了李存勖黑如墨玉的眸子。

    他正背著手,站在一架芍葯花下,他身上一襲明黃的袍子,被身後的爛漫紅雲襯托得格外鮮麗。

    望見秘色出來,李存勖便笑了,笑得宛若這春天的風兒一般和煦,又仿似他背後爛漫的芍葯一般的濃麗。

    秘色心下小小地驚跳。她希望自己看錯了,她希望自己會錯了意……她希望李存勖沒有這般獨獨對她展現了真誠的笑意,她希望自己與李存勖之間不要惹起任何的瓜葛……

    秘色緊走幾步,福下身去,「萬歲,萬歲,萬萬歲……」

    話音未落,秘色的手肘已經被李存勖重重地托住,阻住她向下施禮的身子,直接緊緊地捏住秘色的手肘,萬般鄭重,「你身子有恙,一切俗禮著免,除了朝堂之上,你再不用向朕這般多禮……」

    秘色的心又是重重一顫,她急忙再次躬身下去,避開李存勖的雙手,「賤婢不敢……賤婢居所粗陋,不敢有勞萬歲爺移駕。萬歲爺有吩咐,請敬大人轉告就好,怎敢有勞聖駕親臨……」

    秘色的話句句都在理兒上,畢竟一個是伶人的侍女,另一個則是九五之尊,可是李存勖聽著卻是萬般的刺耳,忍不住重重地說,「好!你說你這裡粗陋是吧,那麼朕著人翻蓋修建便是!朕富有天下,坐擁萬民,只要你說怎麼樣才不算粗陋,才能讓朕來看你,那朕立即就讓人去做,一定在一天之內做好!」

    秘色倉皇一震!幾乎忘了君臣之儀地抬眸直望李存勖,面頰微微蒼白,「萬歲,萬勿如此啊!賤婢只不過是陪同綠腰姑娘進宮表演,不會多做停留的,又何必這般大費周章?」

    李存勖聞言,墨玉一般的眸子忽地變作一股冷硬,「誰說你們不會多做停留的?誰說你們終要離去?朕說讓你留下,這普天之下,誰敢違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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