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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卷 高昌 7、內宮重見 文 / 回回蘇

    7、內宮重見

    艾山一行人已經回到高昌的消息,自然早已經層層通報入了宮城。

    守衛高昌宮城的侍衛,多數都是跟隨著烏介可汗的牙帳,從哈拉和林一路而來的,所以他們一見耶律嫣然與艾山的身影,便連忙大開城門,迎接艾山與耶律嫣然入宮。

    而秘色卻跟那些契丹護衛們一起,被攔在了宮門之外。

    畢竟,秘色已經離開了這麼久,宮城的守衛已經沒有幾個人識得她,所以守衛們疑惑地望著跟在艾山身畔的秘色,遲疑地不知道是否該放她入宮。

    耶律嫣然不屑地望了一眼秘色,雖然恨不得讓秘色被攔在宮外,但是一想到烏介可汗,也就作罷,低聲對艾山說,「就說,她是你的宮奴吧。」

    艾山一聽,便明白了狀況,可是他卻什麼都沒說,只是長臂一伸,將秘色整個環入了懷中!

    宮城的守衛都愣住了!

    艾山惕隱,這多年來,從來沒見到他與任何的女性有過這般的親密,即便是那貴為惕隱正妻的大唐太和公主,也從來沒有過這般的狀況啊……

    侍衛們不禁偷望秘色,心底泛起濃重的疑惑——這個身著翠色漢裝的女子,究竟是誰?她如何竟能得到艾山惕隱的另眼相看?

    不過,疑惑歸抑或,侍衛們卻已經不敢再攔阻秘色,因為秘色已然身在艾山懷中,攔住了秘色豈不是等於攔住了艾山惕隱?!

    ……

    秘色依偎在艾山的懷抱中,緩步走向內宮。幾番想要掙脫開,以避開進進出出的宮奴們,驚詫的偷望,但是卻被艾山強健的臂膀阻住,不得脫身。

    秘色黯然,低聲對艾山說,「艾山,放開我吧……宮裡的人們都在看著……」

    艾山不但沒有放開,反倒更加緊了臂力,「不,我不放,我就是要他們都知道,你是我的!」說著,又是幽幽一歎,「秘色……求你了,不要再躲開……讓我多擁著你一會兒……再往前就是父汗的金帳宮了,讓我一直擁著你,走到那裡……」

    秘色的心一片酸澀。她聽懂了,艾山是真的在怕,如果進了金帳宮,便可能從此再也沒有如此相擁的機會……所以在那之前,即便是冒天下之大不韙,即便是讓所有人驚詫地觀望,艾山也不想浪費這最後的每一個分秒……

    秘色努力忍住淚意,將身子配合地向艾山懷中更深地依偎去,讓他那熟悉的氣息重重將自己環繞——此去,也許,此情此景,只能在夢中,回味……

    ……

    這一路,不知要走多久。這座宮,不知有幾多重?

    就在竊希望這一路永遠沒有終點,這宮城永遠沒有盡頭之時,垂眸低首的秘色忽地感覺到艾山的身子生硬一頓,那環抱著自己的雙臂,頹然鬆掉。

    秘色一愣,抬眸望艾山,卻見艾山面上表情滿是淒愴,堅毅的下頜用力收緊,突出的喉結上下急速滾動。艾山那湛藍的眸子,淚光閃動,他的雙眼緊緊地望住前方,一瞬間似有千言萬語默然流過……

    秘色心下驚跳!他順著艾山的目光,向前望去——那個人是誰?

    那個站在金帳宮門前,被數個宮奴勉力扶住身體的人,是誰?

    那般地羸弱,那般地蒼白,那般地明明已經無法支撐住自己的身體,卻偏偏還要站在門外的風中,努力仰高自己的頭顱,遙遙地望向宮門的方向!

    為什麼那麼傻?

    為什麼那麼不知道愛惜自己?

    為什麼,明明知道這幾個人一定會進宮去拜見,還要偏偏親自離了病榻,出來遙望?

    ……

    身畔的幾個人,包括艾山,已經呼啦啦全都跪拜下去,可是秘色卻依然愣怔地望著那人,彷彿整個心魂都已經飛到九天雲外,無法動作,無法反應,只能呆呆地望著他,任憑淚水串串跌落……

    他怎麼會,變成了這個樣子啊?

    他怎麼可以,都不告訴自己一聲啊?

    自己記憶中的他,永遠是那麼強健而昂藏,帶著狂狷之氣,帶著霸主之風,牢牢地抓住自己想要的一切,從不遲疑,從不彷徨——他是草原上最出色的王者啊,怎地會忽如一夜之間,憔悴若斯?!

    ……

    當那抹翠色的身影,悄然融入朦朧的視野,烏介可汗本已虛弱不已的身子,幾乎站立不穩,多虧身畔幾個宮奴的勉力支撐,才不至於倒在當場!

    是她!

    是她,回來了……

    真的是她,回來了……

    從來,都是自己強行將她擄至身邊,一次,又一次……

    沒想到,這一次,居然是她自己,回來了……

    離開了那麼多年,離開得杳無音訊,秘色她竟然自己,回來了……

    一串淚,從烏介可汗眼眶中滑落。他以為自己再也見不到她,他以為自己不得不帶著滿滿的遺憾離開這個世間,只能守在下一次輪迴的渡口,只能強撐著自己不過奈何橋,才能再次見到她的身影,才能等到她的到來……

    上天,終於不算薄情,竟然在他的生命即將走到終點之時,見到了她的歸來……

    剛剛,聽得侍衛們稟報,說耶律妃與艾山惕隱已經到達了宮門之外,且聽說隨行的還有一位身著翠色衣衫的漢人姑娘,那一瞬他乾涸的心裡忽然似有春水流過,於是掙扎著起身,顧不得太醫們的苦求,堅持著走出宮門,去迎接他藏了一生的夢想……

    烏介拼盡全身的氣力,向秘色遙遙伸出手去,努力綻放一朵微笑,努力讓自己看起來不再那麼憔悴。

    ……

    望見烏介向自己遙遙地伸出手來,秘色的心重重悸動。

    她多希望,這一刻會發生在十三年前,發生在大唐江南的越州,發生在摩尼教的大雲光明寺前!

    如果是那個時候,如果他向她伸出了手來,是不是,這所有的一切都會改寫?不會再有那些顛沛流離,不會再有那些百轉惆悵,不會再流那麼多的淚水,不會再有這麼多的心傷啊……

    如果相遇,請早一些表明自己的衷腸。

    如果相逢,定要明白說出心底的渴望。

    一等待便是無盡的蹉跎,一晃神便是擦肩而過啊!

    秘色低低拭淚,抬起頭,也努力綻開微笑,迎向烏介可汗的微笑,朝向他伸來的手,踏上台階,一步一步,緩緩走去……

    身後,有沉痛如針的目光,深深紮在自己的背上,卻不敢回頭,卻不敢想望。

    對不起……艾山。

    對不起……

    如今他已經是一個生命垂危之人,我不能再眼睜睜看著他傷心、難過。

    你畢竟還年輕,你未來的歲月還擁有那麼多的精彩,所以我只能放棄你——放棄我自己,對你的愛……

    ……

    烏介的手,終於撫上了秘色的秀髮。那瘦弱到已經骨節嶙峋的手,顫抖,再顫抖,想要幫秘色捋順鬢邊被風吹亂的發,卻已經顫抖到不能夠……

    望著那曾經湛藍的眸子,如今依然是一片青灰之色,秘色的心狠狠地抽痛!她用自己的手捉住烏介那顫抖的手,幫著他將自己的髮絲撫平,望著他將自己的手深深握進他的掌心……

    秘色再多的努力,終於土崩瓦解,淚水如斷線的珠,顆顆滾落。烏介的身子又是輕顫,「秘色,別哭,我好懷念你的笑,就像當年剛剛來到回鶻草原,你頭上戴著那草編的花冠,側著頭,對我微微地笑……」

    秘色不禁悲從中來……那年那月,那時那刻,是多麼純美而靜好的時光啊,天空湛藍如華麗的綢,剛剛發芽的芨芨草調皮地鑽過車轅,她踢踏著光裸的腳丫,呼吸著草原上清冽的風,悄然回眸凝望俊美如神祇的他,幽幽的情愫緩緩在心頭蕩漾……

    就是從那時起,她對他的情感,由最初的恐懼與憤恨,變成了依戀、理解與敬慕……她甚至相信,只要那麼慢慢地相偕走下去,她一定會漸漸地愛上他,甘願接受自己的命運,終生陪伴在他的身邊……

    如果,時光停留在那一個分秒,該有多美,該有多好……

    ……

    秘色凝眸,望住烏介漾滿青灰色的眸子,閃著盈盈的淚光,集合起所有美好的記憶,幽幽側身,回眸——緩緩漾開一朵清雅若雛菊的絕美微笑……

    時光彷彿悠然倒轉,中間的一切彷彿從未發生,烏介瞇著眸子望著眼前的秘色,胸臆間重又鼓蕩起那熟悉卻已然陌生了的滾滾情潮。

    烏介可汗只覺得一股熱流從心底直躥而上,壓抑不住,一張口——哇地一聲,一口鮮血疾噴而出!

    所有的人都是一片驚呼!守在旁邊的太醫更是迭聲驚叫,「可汗,不要激動,千萬不要激動啊!」

    烏介可汗被眾人扶著坐在椅子上,掌心兀自握住秘色的手,面上笑容坦然,「秘色,真好,在我即將歸天之時,竟能見到你的歸來……我此生,死而無憾了!」

    秘色的淚再一次急如泉流,「不……可汗……你不要亂說。你尚春秋鼎盛,你不會的……如果你走了,我該怎麼辦,怎麼辦啊?」

    烏介淡淡地笑著,虛弱得幾近透明,他遙遙望著跪在台階下的艾山,「秘色……不哭,我不會死的,真的……就算這個身子死去了,我的生命依然在;艾山會延續我的生命,會代替我,繼續愛著你……我此生沒有機會圓的那個夢想,我的兒子,會替我圓……」

    說著,烏介可汗竟然又是哇地一口鮮血直噴出來!

    耶律嫣然再也顧不得了,幾步跑上來,一把推開了秘色,「好了!讓可汗安靜下來,你再呆在這裡,可汗的血都要吐光了!」

    ……

    「耶律妃!你大膽!」烏介可汗氣息雖然微弱,但是他的語氣依然帶著威嚴的王者之氣。

    耶律嫣然只得訕訕地鬆手,雙眼狠狠地瞪著秘色,如兩團火焰熊熊燃燒。

    烏介可汗已經無力再去看向耶律嫣然,他伸出手,指向艾山,「艾山,來……」

    艾山三步並作兩步奔到烏介可汗身邊。烏介可汗執住艾山的手,將秘色的手放入艾山的掌心,「艾山,你不只是你自己,你的血液裡延續著我的生命,所以,你一定要好好地待秘色,將我的那一份,也一併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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