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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卷 黠戛斯 10、邪佞王者 文 / 回回蘇

    10、邪佞王者

    隔日清早,秘色隨著一干宮奴剛剛起身不久,正忙著聽迪麗拜爾吩咐今天的工作,忽聽得山壁之間悠然迴盪起響亮的呼喝之聲,「可汗駕到!——傳早膳!——」

    別說眾人,就連迪麗拜爾都是重重一愣!這個時辰,可汗分明是應該置身牙帳,處理早朝的事務啊,可是他竟然這麼早便來到了後宮……

    只為了陪那人用早膳麼?

    還是——就是為了看那人一眼?確定他安好,不讓他獨自一人沉浸於傷痛?

    秘色心裡愀然一疼,接著又湧起莫名的煩亂。

    不知為何,不知為誰。

    ……

    秘色捧著手裡裝有蛇脂膏的瓷瓶,略顯愣怔地望著迪麗拜爾。

    因為,在可汗駕到的宣令到來之前,迪麗拜爾剛剛分配給秘色的工作是,去給那位郎君敷藥。而此時,可汗突然闖來,秘色便不知道自己是否還應該繼續之前所分配的工作了。

    秘色的愣怔自然被迪麗拜爾望見,她顯然也有點失措,只能說,「秘色,你帶著蛇脂膏,跟著伺候早膳的宮奴一道兒去吧,在旁伺候著,如果郎君需要敷藥,你就遵命;如果郎君改變了主意,你再回來。」

    秘色垂首,「是,大阿姆!」

    隨著傳膳的一眾宮奴,秘色遵照宮中禮儀,輕輕垂首,眼神望住捧在手裡的瓷瓶,謙謹而行。

    魚貫著登上原木的樓梯,忽聽得身後有侍衛的呼喝聲傳來,「可汗駕到!閒人避讓!」

    身在樓梯之上的一眾宮奴,不上不下,避無可避,只得側身閃躲於一旁,盡量將樓梯上的空間全部讓給隨後拾級而上的可汗莫倫思。

    所有的宮人全都敬畏地深深垂下頭去,雖然沒有中原那般嚴格的跪拜禮節,但是那種生發於內心的敬畏之情,卻是相同的。

    「騰騰騰——」只聽得木質的樓梯板上傳來堅定而短促的腳步之聲,轉瞬那聲音便已經來到了秘色身前。

    從那腳步聲中,聽得出這人性格中堅毅的一面,還能感受到他急於趕路、急於見到那人的迫切心情……

    這位一半邪佞一半溫柔的黠戛斯可汗莫倫思,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人呢?秘色心底湧起串串好奇的浪花,就在那腳步聲走到自己身前的剎那,顧不得由此可能帶來的後果——猛然地——抬起了頭!

    ……

    是否有一塊極致碧綠的翡翠,在午時的金色陽光下,急閃而過?

    是否是盛夏的風吹過層巒疊翠的山林,掀起碧浪層層,翻捲湧動?

    是否,是山間碧水清流,映滿春樹的秀色,印上苔青的凝幽?

    或者,是否,是一抹穿越千年的深幽凝望,碎攏滿霧靄卻不改殷殷的情意?

    秘色深深地愣怔著——縱然千般想像,萬種猜測,卻都不敵真實的一次凝眸!

    那碧綠如翠的雙眸,直如波上寒煙,天邊碧落(碧落為道家的第一層天,碧霞滿空)!

    黠戛斯可汗莫倫思,終於從想像之中走進了現實,殷紅如血的錦緞長袍,碧綠如翠的深情雙眸,墨黑如緞的閃亮長髮,白皙似玉的細緻肌膚……

    他綻開在眼角眉梢的一縷笑意,如瀲灩招搖的曼陀羅,吐滿艷麗的蕊,凝住千般風情、萬種風華!

    更讓秘色幾乎驚呼出聲的是,他的眼角,合著太陽穴處,黥著一朵大而艷麗的花朵!花莖裊娜而妖嬈,殷紅著爬滿他濃麗的眼角眉梢,更加顯得他臉上的笑,艷若芙蓉!

    這個男子——秘色心下止不住地輕顫——他哪裡是凡間的人類,他的俊美合該是天上的神祇,或者是山林間的精靈!否則,怎會這般冶艷,這般妖嬈!

    縱是女子、絕色的女子,站在他的身畔,也會失卻三分顏色,沒有他的艷麗,沒有他的邪魅,沒有他眸子裡的勾魂攝魄,沒有他笑靨間的動魄驚心!

    ……

    似乎是感受到了身畔一道奇異目光的注視,從秘色身前走過的莫倫思忽地放慢了腳步,甚至——停下身子,轉過頭來,一雙碧綠的眸子映著殷紅的微笑,緩緩投向秘色的方向而來……

    「大膽奴才,還不垂下頭去!可汗威儀,豈是你可隨性觀瞻?!」跟隨在莫倫思背後的紅髮侍衛虎聲吼喝,嚇得一眾宮奴紛紛俯伏於地。

    迪麗拜爾見狀,連忙走上前來,深深躬下腰身,「可汗恕罪,可汗恕罪……這是昨兒剛剛進宮來的宮奴,老奴還未來得及調教,許是因為仰慕可汗的威儀,於是忘了自己的身份。可汗還請寬恕於她,老奴一定帶回去,重重責罰,嚴加管教!」

    莫倫思反倒反應不那麼敏感,瀲灩的微笑暖若春花,只是輕輕地問迪麗拜爾,「呵呵,難得見到一個敢盯著本汗看的宮奴……不用為難她了,不過就是看了本汗幾眼嘛,不打緊的。對了,這個宮奴叫什麼名字?」

    迪麗拜爾趕緊躬身回話,「哦……她,她是個漢人,昨兒才進宮,還沒來得及給她換個宮中的名字。」

    莫倫思輕輕點頭,「是這樣啊……」說著身形已經向前走去,卻又突然停下腳步,再回頭望一眼秘色,「她手裡捧著蛇脂膏……原來她就是那個讓他乖乖敷了藥,又接下來要喝牛**的那個宮奴吧?……」

    迪麗拜爾連忙滿臉陪笑,「是的是的,就是她……」

    秘色聞言卻是心下重重一震!原來這消息已經這麼快地傳到了莫倫思的耳朵中啊!

    究竟,該說是可汗對那人關切入微;還是應該說,這位美艷如女子的君王,其實對這個國家的處處有著可怖的控制力!

    尤其,這幾件事在莫倫思的口中連綴起來,怎麼聽起來會是那般地詭異,似乎莫倫思已經根本認定,那人能夠乖乖地敷藥,包括其後主動要吃食,這一切都是因為自己!

    ……

    莫倫思含笑又望了望秘色,碧綠的眸子蕩漾起金色的微波,「呵呵,好啊,本汗真該好好獎賞於你。這樣吧,恰好你還沒有宮裡的名字,就讓郎君他親自給你取一個吧!」說著,莫倫思已經帶著滿面的笑意,大踏步向前走去!

    迪麗拜爾撫著胸口,臉上帶著又驚又喜的表情,等著莫倫思走遠了,方才扯了一下秘色的衣袖,「哎喲!嚇死我了!你怎麼那麼冒失啊,不要命了啊!不過,合該你福大命大造化大,可汗非但沒怪你,還讓郎君親自給你取名字!你可要知道,這可是破天荒的頭一次啊!在宮裡,你的名字是誰取的,就等於確定了你的保護人!那位主兒可是最得寵的郎君啊,有了他當保護人,你以後的日子還用愁嘛!」

    宮中的名字……原來還有這樣的緣由?

    可是,卻又不知為何,秘色心底總是閃過黑色的憂慮,不是很濃,卻一小團一小團地纏繞住心魂,無法釋懷——可汗莫倫思他這樣做,真的只是因為我順利地讓那人敷藥了嗎?或者是真的想要獎賞於我?不對啊,似乎不對啊……到底是哪裡不對?到底是所為何來?!

    ……

    惴惴著一顆心,隨著傳膳的宮奴終於順利地抵達了最高一層的洞室。洞室四周的玄色輕紗已經捲起,山壁上方形成的自然天井裡有金色的陽光條條篩下。洞室中氤氳繚繞著濃郁的芬芳,耳畔有裊娜的絲竹清音曼妙。

    秘色極盡克制地悄然揚眸——白玉榻上,那人已經披衣坐起,黑色的長髮柔柔地垂下,彷彿世間最為珍異的絲緞,光華隱現。可汗莫倫思同坐於榻上,正將一襲純黑的絲袍披上那人的身子,碧綠的眸子裡瀲灩著濃濃的情愫,深得——彷彿春水幽潭,碧波含翠……

    迪麗拜爾深深躬身,「可汗,郎君,早膳已經備好,請二位用膳……」

    可汗莫倫思微微頷首,「擺上吧!」

    秘色身前的宮奴們,一個個將手中的盤碟送上前去,擺上白玉榻上的香檀矮几。每一個盤盞,莫倫思都要親自用白瓷的羹匙嘗過,方才決定那盤盞中的菜餚是撤下還是留在桌案上待用。

    秘色的心思全都牢牢牽掛在那人的身上。身邊一干人等這般地忙碌,可是那人卻依舊無動於衷,連頭都沒有抬起,看都沒看過一眼。

    莫倫思親自用玉筷夾起一箸菜餚放在那人面前的白瓷淺碟中,柔聲勸誘,「這羔羊肉乃是在母胎中未足月便活取了出來的,肉質極嫩,入口即化,最是滋補身子,你嘗嘗看。」

    那人卻依然無動於衷。場面不由得微微冷場,旁邊的一干宮奴全都暗自捏了一把汗,卻誰都不敢發出哪怕一丁點聲音來打破眼前的尷尬。

    ……

    眼見著前面負責傳膳的宮奴們,已經一個個將手中的盤盞送上了前去,然後從兩邊退了開去。不經意間,秘色已經置身於可汗莫倫思與那人的視線之中……

    一望見秘色,莫倫思忽地微微輕笑,連忙轉換了話題,微微側頭對那人說,「這漢人的宮奴,就是昨兒給你敷藥的。侍衛們來報,說你很是喜歡她的手法……恰好這宮奴昨兒剛進宮,還沒有個恰當的名字,不如,你幫她取一個吧……」

    就在所有人都以為,今兒又將以冷場結束之前,那人忽地幽幽揚聲,「就叫——帕裡黛吧!青黛即為翠色,倒是襯她……」

    肅立於兩邊的所有宮奴,都是不由得重重一震!

    帕裡黛!這個名字在他們的語言中,那是有著極為崇高的寓意啊!那素日裡冷若寒冰的郎君,不但真的給她取了名字,而且竟然又是如此完美,如此聖潔的名字!

    這個新來的漢人宮奴……她究竟有什麼樣的神奇魅力,能夠讓那郎君如此另眼相看?!

    帕裡黛——仙女……

    ……

    「帕裡黛……好,好名字!」莫倫思的一雙碧色的眸子,幽光閃爍,玩味地在兩個人之間,反覆逡巡。

    「帕裡黛……還不過來,向郎君叩謝?」莫倫思揚聲對秘色說。

    秘色愣怔。她並不懂得這個名字的含義,她也驚詫於周圍的宮奴投來的異樣的目光,更是無法理解莫倫思頗有深意的凝視。

    聽得莫倫思呼喚,秘色來不及思索地走上前去,雙膝跪倒在白玉榻前的紫檀緩台之上,「小奴,叩謝郎君賜名!」說著就要伏下頭去,叩頭謝恩……

    「不!不許你在我面前叩頭!」忽聽得一聲清越卻焦急的嗓音凌空傳來!秘色一愣,下意識地抬起頭來,望向聲音的來處……

    兩泓湛藍的清泉,漾著粼粼的微波,透過墨黑的髮絲,噙滿千年的深情、萬載的期盼,越過時空,穿過歲月——柔柔,卻又堅定地——望來!

    ……

    縱然歲月變遷。

    縱然容顏更改。

    縱然四季輾轉輪迴。

    縱然腳步顛沛流離……

    卻——永生永世不會忘記啊……

    不會忘記這湛藍的凝視,不會忘記這心碎的注目。

    不會忘記那幽深難言的情,不會忘記那痛徹心肺的傷……

    即便忘了自己,也不會忘了他。

    即便失去了聲音,也要喊出他的姓名!

    身體裡所有的力量都乍然失去,秘色身子一軟,跌坐於地,蓄滿眼眶的淚水仿若噴湧的泉,一顆心早已經不再聽從自己而跳動得激烈狂亂——秘色緊緊咬住自己的唇。

    她用整個生命在心底裡,默默地吶喊——艾山!

    艾——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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