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薩滿奧姑(上)
薩滿教是一個古老的原始宗教。在北方的草原民族中,幾乎都曾經信奉過薩滿教。薩滿教相信萬物有靈,山有山神,水有水神,山有山神。
薩滿教最為主要的活動是跳神,有的在民間被俗稱為「跳大神」。薩滿巫師被稱為神與人之間的中介者,主要為女性擔當。
薩滿巫師一般可以分為「家薩滿」與「野薩滿」兩種。家薩滿是侍神者,主要負責祭神;野薩滿則主要服務於民間,負責占卜、治病、驅災,祈福等。
……
瑜閭篤姑是耶律億唯一的親生妹妹(耶律嫣然是同出耶律氏的堂妹),是目前契丹遙輦氏部落聯盟首領痕德堇可汗的皇家御用大薩滿。
據說,瑜閭篤姑出生那天,契丹草原的上空出現了五彩的雲霞,一隻身披虹霓彩羽的鳳鳥從太陽背面緩緩飛來,身後百鳥追隨,在契丹草原澄澈碧藍的天空中,繞著瑜閭篤姑家的氈帳環繞了數周方去。
鳳鳥帶著百鳥飛去後,瑜閭篤姑順利地降生到了人間。她不哭不笑,張著一雙比珍珠更加璀璨,比春水更加靈動的眸子,定定望著身前的眾人。
讓所有人更為驚訝的是,剛剛出生的女娃竟然開口講話,語氣、語速全都不似一個孩童,而擁有成人一般的淡定與從容,「上天明察,契丹當興,特降聖女,指引明君……」
所有人都愣住了。大家且驚且懼,紛紛俯伏在地,叩拜在上天的顯靈之前。
這消息自然第一時間被報告給了痕德堇可汗。可汗親自熏香更衣前來叩拜,並當場宣佈,這孩子——瑜閭篤姑,從此身為可汗「可汗家薩滿」,也就是皇家御用的大薩滿!
正因為瑜閭篤姑一句「特降聖女,指引明君」,痕德堇可汗更是出言鑿鑿,除了可汗自己與未來可能即位的剔隱之外,其他任何人,都不許向瑜閭篤姑求占問卜!言外之意,這個率領著契丹龍興的明君,只能是,也必須是他痕德堇可汗或者他的繼承人,別人誰都別想!
……
所以,契丹草原上,所有的契丹人都清楚,儘管瑜閭篤姑是耶律億一奶同胞的親生妹妹,但是她從一出生便已經注定無法擁有世俗的生活,她所有的神力,都只能為痕德堇可汗與剔隱服務。其他人,即便是自己親生的哥哥,都是絕無資格的!
而此時,為了秘色無醫能救的病,耶律億竟然讓人來請瑜閭篤姑!
這已經絕對不僅僅是請自己的妹妹來走一趟的問題,更已經不僅僅請來一位薩滿的問題,而是——而是竟然膽敢碰觸皇家專用的東西,膽敢與代表著上天之意的「奧姑」(聖女)私相溝通!
這,分明是在挑戰皇家的權威啊!
這,很可能是想取而代之的信號啊!
可是,如今,耶律億竟然為了秘色的病,輕易地就將這件事提了出來,全不顧背後可能引發的政治危機,全不顧這一切可能給自己惹來的潑天大禍!
所有人心下都在暗自嘀咕——這位平空而降的月理朵姑娘,到底,是誰?為什麼讓契丹草原上最英俊、最優秀的於越大人耶律億,甘願為她鋌而走險!
難道,難道她是耶律億大人,最為心愛的姑娘?
……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這位高貴神秘的薩滿奧姑瑜閭篤姑,既不難請,又全無半點猶豫。就好像,這不過是最為平常的一次受邀出行,沒有牽扯到皇家的禁規,沒有威脅到親生哥哥的命運,沒有事關自己上天指派的角色……只是一次心情愉悅的出行,甚至——似乎這些早已掌控在了瑜閭篤姑的預料之中。
這位平日裡呆在自己的金色帳篷裡深居簡出的神秘奧姑,就算同是迭剌部的契丹人,都很少有人親眼面見。在人們莊嚴的想像中,這為通神的奧姑,一定是高貴矜持,不苟言笑。可是當這些前來邀請的人們被讓進奧姑的金色帳篷時,所有的人都驚呆了——金碧輝煌的帳篷中,純白的虎皮之上,端坐著一位紅衣的姑娘。她靈動的雙眸,純美的笑靨,左顧右盼之時輕輕隨著甩動的長長髮辮,純白的狐裘帽下垂掛的串串殷紅寶石……
那般鮮艷,那般活潑,那般年輕,那般——耀人雙眸……所有初見到瑜閭篤姑的人,都愣住了……
「怎麼,聽說是哥哥讓你們來請我?」一串銀鈴一般清脆甘甜的嗓音,在肅穆的金色大帳中,叮叮咚咚地響起,「你們快給我說說,到底是為了一個什麼人?聽說是一個姑娘?」
瑜閭篤姑那靈彩閃動的眸子裡漾滿了好奇,甚至還有——小小的促狹……這哪裡是什麼上天指派而來的高貴聖姑,這分明就是調皮活潑的一個小姑娘啊!
所有人的戒備之心都在瑜閭篤姑的一兩句話之間,盡數除去,有的人還開始神秘兮兮地說起了秘色的種種,幾乎是掏心窩子地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聽到耶律億竟然為了秘色的病,星夜兼程從與奚人作戰的前線趕回來,瑜閭篤姑雙眸晶晶發亮,從白色的虎皮上一躍而起,「快帶我去吧,我好奇得恨不得馬上見到她!」
都顧不得身畔的侍女收拾,瑜閭篤姑叮噹地自己抓起手鼓、搖鈴、神刀、銀號角等法器,拽著窯工的袖子就往外走,一邊走還一邊催促,「快點快點,我好奇死了……快走快走……」
這哪裡是人們來鄭重其事地邀請契丹草原上最神聖的薩滿奧姑,這分明是好奇的小姑娘強拉著眾人去看熱鬧嘛!
所有人心下都是啞然失笑。卻也,驀地輕鬆下來。這才是他們所喜歡的樣子,就算是神聖的薩滿奧姑,也該是眼前這個可愛的模樣……
……
人們去請瑜閭篤姑的這段時間裡,秘色喝了一碗耶律億親手熱來的**,又昏昏沉沉地進入了迷迷濛濛的夢鄉。
隱隱感覺著耶律億一直陪在身畔,用他那溫暖有力的手堅定地握住自己的,秘色的心下不覺安定了許多。
心一安,夢便自然不會太顛簸。這一次不再有燠熱,不再有雪岸,不再有看不清的身影,不再有趕不上的腳步……這一次草長鶯飛,飛花漫天。分明是草原的春暮吧,明亮的陽光被繁盛的草木散射成璀璨、氤氳的光霧,柔柔地籠罩在這世間每一種存在之上,讓觸目所及的處處,都是一片清麗的朦朧。
光影之中,忽地有清越的笛聲飛起,宛如乍然驚飛的雛鳥,扇著翠色的羽翼,輕快地從草間上掠過,直直飛上那澄澈碧藍的天空……
秘色的心,愀然一動。順著那笛聲,望向來處,只見一樹瓊花之下,一個白衣的身影,背著身子卓然而立,一管紫竹笛橫臥唇邊,沒一個音符彷彿都催開飛花一瓣……
那是誰?是誰?難道是——陸吟?
秘色忍不住喊出陸吟的名字,那人伴著清風飛花轉身回眸的瞬間,秘色竟然真真切切地望見一抹殷紅,於他眉間瀲灩!
玉山……玉山!
怎麼會是玉山?怎麼會是玉山!
如果真的要入夢來,也應當是艾山,或者是烏介可汗啊!
為什麼是玉山?為什麼偏偏是玉山!
三年前元日的那夜,混亂的夜色,迷茫的激情,再次如電波閃入秘色腦海……秘色忍不住大叫,「不是玉山,不是玉山,不是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