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豈知春色嗾人狂(2)()
如果有人,舉手投足便可以顛倒眾生;
如果有人,淡淡一笑便可以平息干戈。
那麼,秘色相信,這個白衣少年數年之後,一定便會位列其一。
如果以花來喻世間優秀的男子。
陸吟若蓮,清雅無儔。
耶律億似桃花,丰姿俊美。
那麼眼前這個白衣的少年,便很難用一種花來比喻。
他的氣質,有牡丹的雍容。
他的微笑,有櫻花的羞怯。
他的回眸,有曼陀羅的冶艷。
他的面容,有芍葯的瑰麗。
他白衣的身形,宛如槐花淡雅。
他淡定的氣質,有如天山雪蓮華貴天成。
……
……
感應到秘色悄悄投來的眼神,白衣的少年和煦而笑,回身執起桌案上的紙筆,在兩張紙上分別寫下兩個詞彙:艾山、玉山。(艾山與玉山是回鶻經常用來稱呼雙胞胎兄弟的名字)
白衣少年將「艾山」比了比身邊黑衣的哥哥,繼而將「玉山」放在自己胸膛,淺笑著比了比自己。
秘色的心轟然如遭雷擊!
怪不得他一直不說話……不是他不願說,而是他——不能說。
造化何以如此弄人!這般完美的孩子,竟然是——啞的!……
秘色張大了嘴巴,訥不成言,一霎間彷彿有千言萬語想說出口,卻不知該說什麼,又是否該說出口。
看著他溫潤的笑,秘色眸子裡彷彿有酸重的針在點點挑刺,熱熱、脹脹,難過異常。
秘色的失神,自然投射到了玉山的眼底,但是他並不以為意,依然笑若春風。他柔柔從腰間抽出一管紫竹橫笛,湊近唇邊,略一凝神,一串清音隨之流出,款款繞樑曼舞,自在飛花若夢。
秘色側耳。一片動人的景致次第展現在眼前。
是樹枝新發的芽,嫩綠微黃,顫顫婷婷於春風,柔柔春陽拂映。
是郊外剛萌的草,雨霧如酥,遙看翠綠近卻無,絨絨映入車簾。
是窗欞甫蒙的紗,青翠紗櫥,蟲聲新透告春意,細細篩下時光。
是早春最後的冰,薄脆如玉,汩汩有春水流淌,透入點點綠意。
……
都是綠,都是春,都是輕靈躍動,都是心下軟軟的溫柔。
秘色猛然省悟,少年在吹奏的是她,是她翠色的衫,是她跳躍的裙,是她悠蕩的髮辮,是她眸底的清風……
雖然這孩子不能用語言描述他們的初遇,但是他卻用笛音,將乍見秘色的情形,盡數展現眼前。
接著笛音一轉,節奏變得舒緩而溫暖,仿似春日的暖陽,宛如母親的掌心,又似杯中裊裊的香茗……
秘色糾結的心,漸漸舒展。這不能言的孩子,竟然只用一管竹笛,便漸漸撫慰了自己酸楚的心傷。
春天。
在這陌生的回鶻,在這薄涼的人間,難道,屬於自己的春天,藏在心底的春天,真的要來了嗎?
……
突來的激動,讓秘色驀然哽咽,喉頭被氤氳而起的氣流阻住,劇烈地咳嗽起來!
玉山幾乎是本能地,扔下竹笛,用雙手掀開靠椅上的狐皮,現出狐皮下的輪子,推動雙輪向桌案移去,取過桌案上的水,催動著帶輪子的靠椅送到秘色的唇邊……
晴空驚雷!
秘色顧不得自己劇烈的咳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般,定定望向玉山身下的輪椅!
難道?難道!……
這麼完美的孩子,本來失語已經是絕大的遺憾,如今方知他竟然雖有雙腿,卻無法行走!
玉山淡淡地笑,緩緩搖頭,似是勸慰秘色,似是告訴秘色不要為他難過。
秘色狠狠咬住嘴唇,淚一滴滴跌落在玉山送過來的杯子裡,在平靜的水面蕩起串串傷心的漣漪。
為什麼?上天!
為什麼……
深深的痛,鮮淋淋刺入秘色的心臟。彷彿那些痛楚不是發生在玉山身上,而是——自己正身處其中。
一個初見的人。
一個還沒放開身量的孩子。
一個異族的少年。
怎麼會扯起自己心底,這般尖銳的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