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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纖雲弄巧 第二百零四章 簾卷西風(四) 文 / 林笛兒

    第二百零四章簾卷西風(四)

    無憶手握成拳,親自跑到後院,顫微微地端來一碗水,一路上,幾次踉蹌得差點摔倒。

    「多謝!」君南拱拱手,接過碗。

    「客房非常乾淨,讓夫人去躺會也方便的。」無憶無慾無求的眼底泛出深深的眷戀,他目不轉睛地看著緊閉雙眼的朱敏。

    「住持,你看香客們都在等著你的安排呢,今兒人這麼多,你不必管我們,我們會照顧好夫人的。」君南擋住了他的視線,不讓他有接近朱敏的機會。

    無憶輕歎了口氣,不好堅持,無奈地轉過身去。

    「祖母,你怎麼了?」君詩霖拉扯自朱敏暈倒後就一直沉默不語的王夫人,她的臉怎麼也像二夫人那樣白呀!

    「呃?」王夫人駭得一震,慌慌地從人群中收回目光,雍容華貴的面容滿是驚惶,張大嘴說不出話。

    君南察覺她的異樣,以為她是被朱敏的事情所嚇,忙安慰道:「老夫人,這件事你不要多操心,交給堡主就可以了。」原以為會費一番功夫,沒想到這一上山,就尋到了答案。朱敏怎麼會和一僧人勾搭上呢,想不通。

    「我……我……」王夫人結結巴巴地眨著眼,又扭過頭去,找了又找,她剛剛看到排在隊伍前列的那個黃衣女子怎麼不見了?

    「老夫人,你看見熟人了?」君南沿著她的視線看去。

    王夫人神色恍惚地點點頭,「我好像看到以前在飛天堡裡侍候過白蓮和白翩翩的叫春香的那位丫頭。」

    君南本能地把君詩霖緊抱到懷裡,犀利的眼眸飛快地掃視著寺院,「你確定嗎?」春香自從白翩翩被送到花月樓後,突然就失蹤了,沒有人知道她去了哪裡。堡主曾讓他細細尋找過,一直沒有結果。

    「我看得很像,就排在隊伍前面,和一個男人在講話。朱敏昏倒的時候,她回過頭來,正好看到我,詩霖突然喊我,我就回了下頭,她就不見了。」

    「秀珠,快扶起三夫人,我們速下山。」君南冷凝地說道。

    秀珠被君南臉上的嚴峻嚇了一跳,沒敢追問,朱敏被灌下一碗水後,幽幽醒來,沒等朱敏恢復意識,她扯著朱敏就急沖沖往山門奔去,時不時關照下王夫人,君南一手抱君詩霖,身後背著君無憶,緊隨在後。

    貢果籃孤伶伶地被扔在石凳邊。

    一雙纖細的手拿出一枚瓜果,在掌心掂了掂,蒙著面紗的面容上,一雙煎水秀眸微微瞇起,目光緩緩落在君詩霖微卷的發上,冷冷笑看身邊的黃衣女子,「那女孩和她娘到真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一般,我怎麼會把她給忘了呢?」

    王夫人一行幾人急匆匆走到山下,君南扔給看管馬車的山民一錠細銀,遮眼看看天,雲依然重重地壓在天邊,隱約間,有雷聲翻滾,他跳上馬車,執起馬鞭,警覺地看著四周。

    秀珠掀開車簾,照料著王夫人和朱敏上馬車,突然前頭一陣喧嘩,昂首就見人群迅速散至兩旁,惶恐的呼聲一路嚷嚷過來。

    一匹黑馬嘶聲啼叫,從山背後跑了出來,恍若受了什麼驚嚇,竟失控地往人群聚集的山門處飛蹄狂奔,拖住後頭的馬車奔馳,那瘋狂的速度,就快將馬車摔散。

    霎時山門外一片混亂,香客紛紛丟了貢品籃往隱處避難。

    馬車奔來,瘋狂的馬蹄踏近,像一道閃電,劈得又快又急,方向驀地一轉,眼看就向和君南駕駛的這輛馬車撞上。

    「秀珠,顧著小小姐。」君南大叫。

    秀珠手疾地抱著君詩霖一躍上了山壁,突突往上爬去,君南攬住王夫人避向另一側。朱敏和君無憶嚇得瞪直了雙眼,愣在街中央。

    「三夫人,快跑!」君南扭頭對著朱敏叫喊。

    人群呼嚷,朱敏眼中只見那匹瘋狂的馬,腦中只想著她要被踩死了,兩腿發軟,手中君無憶扯開嘴大哭,她早已嚇得手抖腳抖沒力氣跑了。「君南,救……命!」好可怕的馬,好可怕。

    君南安置好王夫人,立刻回頭,抬眼看到秀珠的前方不知何時出現了兩位持刀的男子,刀光森森,直奔君詩霖。秀珠又要護孩子,又要躲避雙刀,吃力得節節倒退。君南一咬牙,不看馬車,飛躍上山,從袖中抽出袖劍,撲向持刀的男子。

    不一會,山壁上,刀光劍影,纏成一片。秀珠小心地護著詩霖,貼在山角邊。詩霖一臉鎮定地緊勾住她的脖子,不喊也不哭。

    山下,香客們尖叫一片,就是無人敢上前拉朱敏一把,君無憶的哭聲淒厲,馬匹直直朝她們踩過來。

    眾人尖叫,馬啼飛揚,馬嘶尖銳,重蹄落下,朱敏眼一閉。

    不知怎地,呼叫聲突地靜了下來。

    眾人屏氣傻眼。

    那瘋狂的馬蹄沒踩上朱敏的身子,那麼強健、瘋狂的一匹黑馬竟然活生生摔倒在地,狼狽地在地上扭著、掙扎著、啼叫著。

    怎麼回事?

    「天……」朱敏呻吟一聲,緩緩睜開眼,兩腿癱軟在地上,君無憶哭倒在她懷中。

    南山寺的值日住持無憶手中提著一個裝香油的空木桶,一臉蒼白地站在她們面前,黑馬的身下,是一整桶的香油。原來黑馬踩著了香油,摔得四腳朝天爬不起來。

    眾人驚懼的目光立即換成激賞的眸光,崇拜地看著在危急時刻還能那麼大智大勇的活菩薩,不禁一個個雙手合十,齊呼佛號。

    無憶一步步向朱敏走去,蒼白的膚色緩緩恢復了血色,他斥責地瞪著她,眼底泛出痛楚的心酸。朱敏仰起臉,呆滯的目光望著他,身子抖得宛若風中搖曳的燭火,他彎身抱起君無憶,一手拉起朱敏。

    「你現在沒有什麼話要對我說嗎?」無憶毫不在意四周射過來的愕然目光,厲聲說道,「三年了,你瞞得我好緊。若不是今天相遇,我還不知我已經有了這麼大的女兒了。」

    朱敏咬著唇,眼中盈滿無助的淚,「對不起,我……亦是身不由已。我今天就是特地找你來商量的,你……還能遵守三年前對我的承諾嗎?」王夫人已經識破她的詭計,再回到君府,依照君問天的性子,無故被人這樣惡耍,而且還是這麼大的一個騙局,她定然死路一條。她看穿了,君問天對她絕對不會再回心轉意,又失去王夫人的依傍,她只能逃了。眼前這個男人,現在是她唯一的救命稻草,只是他不再是從前的小僧侶,已升為值日住持,他肯為她扔下一切,帶她走嗎?

    「如果我能遵守,你呢?能拋棄現在的一切嗎?」無憶咄咄地問道。

    朱敏哽咽地點點頭,「我現在……已一無所有,除了無憶,不,不是指你,」她難為情地低下頭,「孩子名喚無憶。」

    無憶閉上眼,從前,南山寺上有一個潛心修行、無情無俗的小和尚,每過幾天,就看到一個美麗的少婦來寺中敬香,每次,他都聽到她在向佛祖祈求,讓一個名喚君問天的男人愛上她,給她一個孩子。有天,天下大雨,少婦上山時淋濕了,他帶她到客房中換衣衫。一進客房,她不知是頭暈還是怎的,突然跌倒在他懷裡。抱著豐盈滾燙的身子,他未經人事的健壯身體驀地湧上了一股熱流。他還在猶豫間,她火熱的唇貼上了他的,口中喃喃自語,她寂寞太久太久了。渾身的血液嗡地一下衝上頭頂,他忘了佛祖,忘了清規,眼中只有她雪白的身子、嫵媚的嚶嚀,他放任本能的衝動,緊緊地抱住了她。

    隔了幾日,她又過來,他們躲在客房中纏綿,不知疲倦。他說他願意為她還俗,帶她回老家,做一對平凡的夫妻,他承諾他會一輩子都對她好。她冷冷一笑,沒有回答。從那以後,她就沒有再來過南山寺。

    他千方百計地打聽,過了三個月,他得知她原來是飛天堡堡主的三夫人,腹中正懷著君家的後人。

    他那一雙年輕光湛的眼,從此後,忽然風霜了起來。年輕的容顏上,有了化不開的愁鬱。

    他知道他只不過是她打發寂寞時的一時發洩,說不定,她早已忘了他。他應該恨這個女人,可是他卻把她烙在了心底,不知因為什麼。

    「好,我遵守我的承諾,但是你必須要和從前斷個徹底。」他斬釘截鐵地說道。

    「我會的,會的……」朱敏驚喜地扯住了他的僧服,「那你現在帶我們娘倆走吧!」

    「三夫人,你要去哪呀?」君南長臂一伸,隔在了無憶與朱敏之間,衣衫上血跡斑斑,秀珠俏臉緊繃,身上的羅裙被劃破了多處,懷中的君詩霖雙眸瞪得溜圓,小臉上是不合年齡的嚴峻。

    「我……」朱敏瑟縮地一抖,求救地看向無憶。

    「如果想走,就要走得明明白白。你不必害怕,我陪你回君府,天掉下來我為你撐著。」無憶看向君南,擰了擰眉,「我可否向這位兄台搭個便車?」

    君南冷冷地打量著他,凜然地傾傾嘴角,這和尚到也不失一個血性漢子。「當然!秀珠,去扶老夫人上車。」

    無憶和君南坐在馬車前面,女眷們全擠在了車廂中。各懷一份心思,一路無話。出了南山寺不久,傾盆大雨就下來了,一個時辰的路,足足走了近兩個多時辰,才到了君府門前。

    林妹妹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不知向外面看了多少回,催問得君問天一個頭兩個大。聽到外面傳來的馬蹄聲,君問天輕吁了口氣,緩緩抬起俊目。

    「老公,有個和尚哎!」林妹妹站著大門內,看著一行人跨下馬車,由君總管迎著走進門廳,訝聲說道。

    君問天只瞄了無憶那麼一眼,眸光微微蕩漾,俊容突然冷凝成冰,但在看到君南和秀珠一身的狼狽時,他驚愕得站起了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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