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八章無言獨上西樓(七)
飛天堡中的客院很多,有些一年多都不住人,平常只有家僕來打掃打掃,開開窗戶。
「姐姐,心中現在很得意吧!」白翩翩一換平時的淡然,神色陰冷、猙獰。面對一園的萬紫千紅,面容蒼白如雪。
「妹妹,你指的是哪一方面?」碧兒皮笑肉不笑。
白翩翩把左手攤開又握攏,鄙夷地笑了笑,還聳了下肩,「當然是夫君專寵你一人了。」
碧兒的反應是俏皮地吐吐舌,「妹妹這話差矣,所謂專寵,往高處講是指帝王對待妃嬪,往低處講,是指大戶人家的主人對三妻四妾。我家老公只娶了我一人,專寵什麼,他應該就一心一意的愛我一個,那不叫專寵,而叫專情。」
「姐姐好會說笑,過年前,我與夫君的大婚,姐姐忘了嗎?說起來,我可比姐姐認識夫君早,情意自然也深上幾份,只不過你比我年輕,才破壞了我們之間的感情。」言下之意怨懟,是責備碧兒搶了她的男人。清麗的容顏,有著深深的不甘心。
碧兒歎了口氣,「婉玉公主,我本想給你留點面子,可是你實在不想要,那我也就沒辦法了。你心中應該清楚,你口口聲聲的那位夫君是在什麼情況下做你的夫君的,他和你的情意到底有多重,我不去形容。我很同情你,一個人背井離鄉的,放下尊貴的架子,過得這麼委屈,但這是你的命,不是我和我老公的錯。我的老公從前種種我不過問,因為那時他不認識我,才會犯些男人應犯的錯。現在他有我,任何女人都不可能要從我手中搶走他。喔,聽說你馬上要遠行,在這裡祝你一路順風。至於昨晚那個要毒死我的人,我知道不是你,但是你是知情的,你默許了。這堡中發生的一切,哪個能逃得你的眼皮。」
白翩翩突地衝上前,抓住碧兒的手臂,凶狠地瞪著她,慘白如死灰的臉上泛起紅暈,「他什麼都告訴你了,好,好,這樣也好。姐姐,知道嗎,一個人知道太多的秘密,會如何呢?」手臂緩緩上移,一下掐住碧兒的脖子,十指冰涼貼著碧兒的肌膚,「帶著秘密到地下去吧!」
「哈!」碧兒好笑地傾傾嘴角,「你想殺我嗎?妹妹!其實我很討厭叫你妹妹,明明是個老女人,還裝嫩。」腰間突地感到一涼,白翩翩不知何時騰手從袖間抽出一把袖劍,鋒利的劍鋒抵住了她的腰。
「你真是太過分了。」碧兒一個甩手翻,這招她對潘念皓使過,女子防身術最有效的一招,白翩翩嬌滴滴的身子象流雲般,一下被摔倒在地,疼得她爬都爬不起來。
「堂堂公主,沒本事來明的,盡玩些陰的。要不是看在你和老公之間有些交易,我會再來幾個甩手翻,讓你跌得找不到北。婉玉公主,我可不是你們朝中那些繡花弄草的女子,對你誠惶誠恐的。無論是朱敏,還是你,敢動我老公的念頭,我決不放過。你們這些女人也不知懂不懂羞恥,履次三番的投懷送抱,我老公都沒動心,你們還敢厚著臉皮再貼上來。盡快滾出飛天堡,告訴你,你那個皇帝老爸沒幾年好日子過了,而你極有可能淪為蒙古士兵輪姦的性奴。」
白翩翩倔強地撐坐起,嘴角掛著一絲高貴的怪笑,「你好像是懂得不少?不錯,該賞!」
「最後的貴族,連跌倒都那麼高雅,真是可悲!」碧兒看她那硬裝的尊貴,心中作嘔。她不願再看,轉過身往院門走去。
「舒碧兒,本宮得不到的東西,寧可同焚,也不會讓別人搶走。」白翩翩惡狠狠地在身後說道。
碧兒沒有停下,沖天擺了擺手,「快去找個火把來,春天雨多,別澆滅了。」晚上一定要好好懲罰下君問天,都是他那張俊臉惹的禍,今天一下子對付了兩個女人,消耗了不少力氣,現在還真餓了。
現在,不需要擔心還有誰敢毒死她,廚娘和秀珠兩個人搶了為她試菜,就連她喝的參茶都不放過。如果她的第六感不錯,好像暗中還有人在保護她。剛剛如果她不出手,隱在暗中的人可能就會出現了。她知道那可能就是君問天提起過的護衛之一或之二。
自今天開始,她固若金湯。呵呵,有種被珍視的虛榮感哦!晚上懲罰完老公,再來幾句甜言蜜語,老公現在喜歡上她那些噁心人的嬌嗔,不用白不用。眼前氣氛這麼凝重,晚上回房再不調節下,人生還有什麼樂趣。
「二夫人!」春香站在客院的院門中,對裡看了看,忙跑了過去,扶起白翩翩,「我找了你很久,你怎麼在這裡?」
白翩翩冷漠地甩開她的手,咬著牙站起身,倨傲地挺直腰,天,那個女人還真有把蠻力氣,屁股被摔得像裂成幾半。「你不應該在蓮園中守候嗎?為什麼要隨便跑出來?」
「我……我是看到夫人養的一對白鴿,有一隻突然像生了病,好半天都沒動彈,我一急,就跑出蓮園了。」春香畏畏縮縮地說。這個二夫人和以前的夫人姓相同,容貌也不相上下,性格卻差遠了,森冷得令人發寒。
白翩翩一怔,看了春香一眼,顧不得疼痛,加快了腳步,往蓮園跑去。
這對鴿子是她從大宋帶出來的,是她與父皇之間的唯一聯繫。她從不假以人手,一直堅持親自餵食、餵水。
進了蓮園,看到鴿籠中一隻白鴿咕咕地叫著,另一隻果真趴著一動不動。她伸手把它抱了出來,翻開它的眼睛,它哼了一聲,看了看她。白翩翩一喜,從抽屜裡拿出一個紙包,取出一片白藥,和著水餵了幾滴給白鴿。過了一會,那只白鴿展展翅膀,像來了精神。白翩翩把那只好的也抱出,餵了幾滴水。
「二夫人,你真厲害,還會幫白鴿治病。」春香很驚奇地瞪大眼。
「春天的時候,白鴿容易惹上不乾淨的東西。我養了它們多年,有些經驗,只要喂些小白藥,就可以防止了。」白翩翩難得多說了幾句。
「這些小白藥是什麼樣?」
「春香,你問太多了。事情都做好了嗎?」語氣令人不寒而慄。春香咬了咬唇,怨恨地斜了白翩翩一眼,退了出去。
白翩翩抽出一張白紙,寫了幾行字,折成小塊,封上蠟,綁在那只沒有生病的鴿子腿上,走到窗口,兩手一鬆,白鴿撲騰兩下翅膀,慢慢飛高飛遠。
她盯著天邊的那個小白點,心也跟著飛向遙遠的大宋。
這天,天色昏暗,窗外,細雨紛飛。
韓江流沒有去錢莊,呆在府中的,查看年後幾個月的錢莊收支賬簿,靠牆的櫃子上,放著幾個大大的包袱,明天,他就要起程去洛陽了。正中桌上熱茶正煮著,茶香四溢,暗褐色的桌面,一隻雪白小手正緩慢優雅地撥弄爐上煎著的茶。
有一點雨,斜斜沁入窗內。
小手的主人看一會茶,抬頭看一會韓江流,嘴角掛著一絲甜甜的微笑。「夫君!」珠寶鋪嫁進錢莊的管夫人砌好茶端給韓江流,「趁熱喝吧!」
門外,陸可兒手托著下巴坐在台階上,沒什麼焦距的雙眸怔怔地看著天,誰也不知道具體的看向哪一邊。
同樣是錢莊的新夫人,她卻像是管夫人的小跟班,管夫人跑到哪,她跟到哪,像管夫人和韓江流現在這樣溫馨的二人世界,她也不懂避開,安安靜靜呆在一邊,不發一語。當然他們也不會去在意她,她只是一個看不清事物、心智不健全的十五歲小姑娘。韓府中有些家僕地位都比她高。陸老闆三天兩頭往這邊跑,對韓江流的態度也比從前謙恭了許多,但有些事情木已成舟,後悔也沒用的。
如果讓陸老闆再次選擇,他不會與韓家定下這份親的。溫和的人真正狠起來,比惡人更可怕。他沒有象預想中掐住四海錢莊的脖子,反到是陸家當鋪被韓江流緊緊鉗住了咽喉。考慮到女兒在人家做媳婦,做起事來思量就不同,方方面面都要想到,這難免就縮手縮腳,有些機會就這樣跑了。而韓江流毫無顧忌,對他就像對商界裡任何一個對手,不手軟,甚至更狠更絕。四海錢莊在大都城誠信本來就高,他十年沒開當鋪了,怎麼都比不了的。韓江流不顧商行規矩,在錢莊中也設了一個當鋪的櫃面,他的生意不知不覺就被錢莊搶去不少。
陸老闆又能如何呢?一局棋,一招走錯,就滿盤皆輸。
陸老闆都生起了放棄當鋪、帶著可兒還回到從前居住的小山村的念頭,安安靜靜的過日子有什麼不好?為了爭一口氣,賠上一生的擔憂值得嗎?
管夫人卻蠻開心。稍懂事之後,她有時到父親開的珠寶鋪坐坐,看到韓江流偶然從店外經過,那溫雅俊逸的風姿,讓她不禁心生傾慕。只是珠寶鋪是個小店,不敢攀比四海錢莊,她只得把愛慕之心深埋在心底。沒想到,四海錢莊突然托人求親,但要求盡快成婚。她放下矜持,求著父母應下這份親事。
雖說一婚二娶,陸可兒只是擔了個名份,真正的莊主夫人只有她。韓江流從來沒有往陸可兒的房中邁過一步,他不是貪慾之人,但她卻是唯一和他分享夫妻親密的女子,這怎不竊喜呢?
她也趁機做個賢惠的夫人,對陸可兒表表關心。畢竟她對自己沒有任何妨礙,何況現在自己還有了一個更大的勝算,可以讓她把韓江流鎖得牢牢的。
管夫人笑著抿抿唇,看向窗外,「這雨密密的,讓人的心不覺也細膩了幾份。」
韓江流啜了口熱茶,從賬簿上抬起眼,瞪著掌心內冒著蒸氣的熱茶,俊眉挑起,「夫人今天心情好像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