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章桃花依舊笑春風(八)
「你問她,不然你日後再也服不了眾了,沒看那麼多雙眼睛盯著嗎?」師爺低低說道。
「堡主夫人,你到底要如何?」童報國清咳了好一會,故作鎮靜地問道。
有門!碧兒不露喜色,一字一句地說:「在大人沒有找到證據之前,我交個押金,把夫君保釋回家,我夫君不會離開大都一步,大人隨傳隨倒,絕對配合大人的工作。什麼時候去飛天鎮開棺,通知一下。大人,我沒有對不住你的難言之隱吧!夫君只不過從大牢回到君府,還是在你的眼皮底下,沒有區別的。要是大人還覺不放心,派兩個差爺到君府,二十四小時盯人。君府管吃管住,不收一分錢。」
好像是挑不出毛病來,可行,也不算對不住那幾位幕後顯貴。到時有了證據,再嚴懲也不遲。童報國想了想,輕輕點下頭,「好的,本官依了你。」
「白管事,銀子!」碧兒大眼滴溜溜一轉,「大人,你真是位深得人心的好官,我一定讓我夫君日後找文人給你寫篇文章,為你歌功頌德。」
童報國拭去額頭上的冷汗,不知該露出笑容還是該板著張臉。
白一漢驚喜的連路都像不會走了,怪不得少爺對少奶奶疼得像個寶似的,少奶奶真正是位奇女子呀!
一千兩銀子放在公案上,童報國與師爺面面相覷,這個押金是該入公賬呢還是先收著?犯難呀,從來沒遇到過,不過,這個稍後再商量,先放人吧,不然這位夫人一直站在公堂上,害他緊張得心都不敢亂跳。
君問天由衙役領著從後堂走了出來,愛潔成癖、優雅尊貴的他兩天沒換衣衫,鬍渣滿面,俊美絕倫的面容添了幾許憔悴,雖說黑眸仍漆亮如星,但還是顯出了一種罕見的滄桑得令人心折的魅惑。
碧兒抿著唇,眼一眨不眨地看著君問天,剛才的滔滔不絕、活力四射突地變成了一種惹人愛憐的柔弱,她有些發抖,拚命掐著自己,才讓自己站住。
事情有點怪了,她突然意識到為這個男人,她這麼激動、這麼賣命、這麼緊張、這麼擔心,是不是代表她喜歡上他了?不是這一刻,也許還早一些,只是她一直都不知道。她一直想著逃離他,不是因為討厭他,不是因為想家,而是她怕自己會愛上他呀!愛上這個壞男人,前科斑斑的壞男人,好像還愛得很深,不然眼中怎麼會濕濕的,不然嘴唇為什麼要哆嗦,不然她為什麼會生出想緊緊和他擁抱的衝動?
大腦一片空白,唯一的念頭就是她愛上他了。
「夫人!」君問天溫柔地對碧兒一笑,他的小闖禍精沒有丟下他,好好的站在他的面前,可她臉上這是什麼表情呀?
公堂上靜得一根針掉下都是驚雷,堂外的觀眾屏氣凝神。
「一日如三秋,二日便是六秋。一秋四個季節,六秋是二十四個季節。多少次的花開、夏雷、楓紅、落雪你都沒有陪我,這份債,你怎麼還?」碧兒雙手滑上他的臉頰,語氣柔到極點,和剛才咄咄逼人的樣簡直判若兩人。
這是誰的詩?怎麼能如此催人淚下。童報國和師爺不由雙手緊握。
君問天深深吐了口氣,輕撫她秀髮,俊眸閃爍著狂喜,他……終於等到她為他敞開心懷了,按捺不住的心動,他突地俯下身,攬緊她,心疼情動吻上了她的唇。
在唇角了,現在滑入口中了,兩唇膠結……觀眾的眼睛是雪亮的,沒有放過任何一個細節,也沒有覺得應該君子非禮勿視,臉不紅心是跳的,也是滿心羨慕啊!這位君堡主真是好福氣,娶得這聰慧又會講話、懂風情的女子呀,一輩子可望而不可及。
「碧兒?」君問天突地感覺不到懷中人的反應,睜開眼,碧兒雙眼微閉,嘴角帶笑,放心地昏在他懷中。「白管事,快,快備馬!」君問天抱起妻子,驚慌地往外跑去。
「不關本官的事啊……本官放人後,她才暈的。」童報國急忙為自己開脫,咦,公堂裡怎麼沒人了,哦,原來全跑出去目送堡主夫人上馬車了。
很多很多年之後,那天有幸目睹這一幕的大都市民都津津樂道。記得那位堡主夫人大眼清澈,小臉發亮,卷髮飛揚,引經用典、口吐蓮花,把知府大人問得啞口無言。還有堡主夫婦那一對碧人,恩愛得讓人想掩面流淚。大都城從那時起,悄然興起一股送女上學堂的浪潮,不是女子無才才是德,而是有才才是夫君的福氣呢!瞧人家堡主夫人,要是沒讀過書,不把蒙古法律研究得透透,能救堡主嗎?
「少奶奶來的時候有異常嗎?」君問天抱著碧兒在街上狂奔,天色微暗,各個商舖點亮了門前的燈籠,哪家才是藥鋪呢?
白一漢咽嚥口水,他沒見過少爺這麼慌亂過,「我和少奶奶一早就出了門……她好像精神很好……」
「一早?你們都去哪了?」君問天俊眉緊鎖,急速地掃視著四周,眼前一亮,向一間正準備鎖門的鋪子衝去,「掌櫃的,快請你家坐堂的大夫出來。」君問天硬生生伸出一條腿擋在門框前,也不管有沒有夾著自己。
「君堡主!」掌櫃的認得他,吃了一驚,忙開門點燈,「坐堂大夫已經回家了,我不才,稍懂一點醫理,堡主若不嫌棄,能否讓我幫這位姑娘診下脈。」
「她不是姑娘,是……我的夫人。」君問天好不自豪地抱緊碧兒,替她捲上袖子,把手臂伸了過去,「麻煩掌櫃的,請細心一點。」口氣懇切,完全無往昔高高在上的氣范。
掌櫃的打量了一眼碧兒,手指輕搭脈搏。
「夫人有二個多月的身孕了。」
「是的!」
「身子骨弱,最近好像還氣息不穩,心情煩躁。」掌櫃的皺著眉,突地瞪大眼,「君堡主,夫人今日可用過膳了?」
君問天詢問地看向身後站著的白一漢。
白一漢憨厚的面容脹得通紅,「早膳夫人用了一點,後來我們一直在外面奔波,到現在還沒用膳呢!」
君問天一張俊臉冷得可怕,「什麼事有比夫人用膳重要?」
「夫人急著去耶律大人的府上,又催了拿銀子去公堂,說少爺在獄中都呆了二晚了,今天無論如何都要把少爺接回府中。她……什麼都有條不紊的,我就跟著她轉,忘了用膳這件事。堡主,對不起,是我的錯。」
君問天一愣,小心地攤開碧兒的掌心,那麼小那麼軟白的手,看著看著,與她掌心相貼,將她攬得更近。她緊緊貼著他肌膚,像要貼進心坎底去。
小闖禍精,在你的心中,我的份量已經超過你自己了嗎?他在心中悄悄問道。
藥鋪掌櫃微微一笑,起身去後堂端了碗糖水過來,讓君問天托起碧兒,餵了幾勺,碧兒嗆咳了一下,緩緩睜開眼。「君問天……」她眨眨眼,摸摸他的鼻尖,確定不是夢,小臉綻開了一個大大的笑顏,「見到你,真好!」說著,她疲累地把頭埋進他懷中,像小貓一樣往裡鑽了又鑽,耳朵貼住他心房,「我好睏,也好餓。」
君問天親親她的發心,柔聲說道:「我們回府吃飯,然後好好地睡一覺。」
「嗯!」小貓慵懶地哼哼著。
「君堡主,夫人沒有大礙,注意吃飯和休息就行了,不要太勞累。」藥鋪掌櫃送三人出門,笑著叮嚀,「等夫人生下小堡主,我可是要去貴府道賀的。」
君問天小心地把碧兒放進馬車,禮貌地道謝,白一漢忙遞上醫資。
君府今晚一團喜氣,若不是君問天攔阻,君總管都想放幾串爆竹來慶祝一下。
「不要如此囂張,事情還沒完全了結呢!等結案那天放也不遲。」君問天吩咐廚房快快端上晚膳,碧兒餓得已經連眼睛都睜不動了。
兒子平安回來,王夫人像吃了什麼靈藥,身上哪快也不疼,腿腳也輕快,眉開眼笑地從後院跑過來,抱著兒子左看右看,就怕哪裡少了一塊肉。
「君總管,讓廚房做碗豬血湯,給少爺喝了去穢氣,一會還要沐浴更衣,好好的洗去霉氣。」王夫人歡聲說道,眼睛瞄到有氣無力的碧兒,眉頭一皺,「碧兒,你夫君回來,你怎麼連個笑臉都沒有?」
「娘親,」君問天歎了口氣,「碧兒今天三膳都沒吃,你知道嗎?真心疼兒子,就該多關心碧兒。兒子在牢中其他都不覺得苦,就是看不到娘子,心中放心不下。她有沒有吃飯呀,有沒有好好睡覺啊,寶寶有沒煩她呀?別看碧兒整天活力四射的,其實,真正關心她的人很少。」
「君問天,」碧兒輕輕拉下他的衣袖,「別把我說得像個可憐蟲,就今天忙得沒顧上吃飯,平時都挺好的。坐了回牢,你變得傷感啦?」
「你呀……」君問天寵溺地一笑,撫撫她的卷髮,眼中的溫柔四溢。
王夫人直撇嘴,落莫地坐到一邊生悶氣,兒子疼了有何用,有了媳婦就忘了娘。白一漢咳了一聲,他覺得有些事要說明一下,「老夫人,今日若不是少奶奶,少爺……還出不了獄呢!」
「呃?」王夫人有些不相信,「舒家和知府大人是親戚?」
君問天淡淡一笑,牽起碧兒的手,低聲說:「我們去房中用膳吧!」說真的,他太想太想在沒有任何人打擾的情況下和他的小娘子好好說幾句話,還有一個已在喉間的問題,他需要她的回答。
「婆婆大人哭了幾天,好不容易才出來,我們陪一會她。夜長著呢!」雙頰染上紅暈,躲避著他的注視。
君問天瞪大眼,他相信在碧兒的眼中,他看到「嬌羞」這樣的神情。「好的!」他捏捏她的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