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無風一縷痕(五)
「就那麼喜歡他?」君問天面無表情地閉了下眼,「哦,送你狐裘、梅花、書還有發環的人都是他嘍!娘子,你可真是真人不露相呀,我差點被你可愛的笑容給騙住了。」他漸漸加大了手中的力度,碧兒痛得直抽氣,但她咬牙忍著,不願求饒。因為這個形勢下,求饒一點作用都沒有。
會不會死了後就能穿越回到二十一世紀呢?
「以為你是不同的,以為上天終於眷顧到我了,我偷著開心,不敢急切,小心地呵護著,默默地看著,暗暗期待著,等著盼著有一天你會把一顆真心給我,我也真的能幸福。哈哈,」君問天瘋狂大笑,笑聲悲涼淒然,「原來你和她們沒有什麼不同,不,比她們更可怕,心計深沉,沒有廉恥,下賤、噁心!」他邊說,邊劈頭蓋臉一掌一掌揮向碧兒。碧兒眼前金星直冒,頭暈目眩,很快臉又燙又痛,人也像神智不清了,若不是他揪著她,她會軟癱在地。
「我和你說過,你背叛了我,我會把你殺了,當然,我也不會放過韓江流,我要把四海錢莊夷為平地。」
「君問天,你殺了我吧,放過韓江流,他沒有錯!反正我也不屬於這裡,死與活也沒區別。」她低啞地哀求,合上眼。
「真是關心他呀!聽著好感動,碧兒,你為什麼不關心你的夫君呢?你說過要守本份,說我帥得讓女人尖叫,說做我的娘子很榮幸,那些都是假的,對不對?你看著我,看著我?」君問天眼中突然湧滿了淚水,悲痛欲絕地閉上眼。
碧兒緩緩睜開眼睛,他身上還穿著喜服,連件斗蓬都沒披,俊容青冷得沒有一絲人色。「對不起,君問天,我真的不能留在君府,也不想和你回去,殺了我吧。」她艱難地說道,覺得自己像個劊子手。
「寧願死也不想和我一起?」君問天淒涼一笑,「那好,生不能一起,我們就一同到陰間做夫妻去吧,我也不想再這樣活著,這裡……」他拍著心口,「像有把刀,一點點地割著,我很疼。娘子,我是……真的想和你一輩子到老,看你偷偷地吐舌,歪著頭俏皮地笑著,慧黠的雙眸就像是很深很深的湖,讓我情不自禁就跳下去……哈哈,假象,假象!」他猛地揪起碧兒,「你這個無恥的女人不值得誰來同情,去死吧!」他一把把碧兒扔在馬背上,自己飛快躍上,不問方向地向山裡狂奔,路越來越小,馬跳過草叢、石塊,突然,馬一聲長嘶,停了下來,碧兒探頭一看,是一道陡峭的懸崖。
「娘子,這就是我們的歸宿。」君問天陰冷地傾傾嘴角,跳下馬,扯下碧兒。
「君問天,你……不要跟著,我自己跳下去。」碧兒心一橫,掙扎地推開君問天的,逃不掉,也無處可逃,命,命呀!
「不,我捨不得娘子一個人獨行,我會不放心的。」君問天攬住碧兒的腰詭異一笑,,不等她回應,縱身一跳,風從耳邊呼呼吹過,樹枝刮破了手臂,石塊磨傷了腳,疼、冷,速度越來越快,君問天死命地抱著碧兒,一個轉身,碧兒移到了他的上方,唇抵著他的唇,他輕輕歎了一聲,柔柔地咬著她的唇瓣,咬到她出血,流進他的口中,一滴,一滴……
奇跡無處不在。
碧兒一直是個健康寶寶,從小到大很少生病。上幼兒園的時候,園裡有幾個小朋友得了腦炎,幾天的功夫很快就傳染開了,連林仁兄都沒能倖免,可是她每天蹦蹦跳跳、紮在小朋友堆中也沒細菌敢親近她。方宛青女士曾經說過,她和林仁兄還在襁褓中,某次疏忽,把她扔在公園的長椅上,方宛青女士坐了幾站車,到了家後才發現。正值深秋,秋雨綿綿,林書白先生找到公園,她淋著雨,吮著自己的手指頭,笑瞇瞇的看著天,非常享受獨處的時光。
無數個事實證明,她的命很大、很強,輕易不會隨隨便便掛掉。
誰知道崖下是條湍急的河流呢?
偏偏寒冬臘月還沒結冰,估計是水流太急太猛,像道瀑布似的倒掛著。地球的萬有吸力,讓她和君問天以無法計算的速度墜進河中,激起的浪花足足有一丈高,那聲響猶如雷鳴一般,水冰寒刺骨,風凜冽咆哮,碧兒張開雙手,本能地想抓住點什麼,一隻長臂自始至終鉗住她的腰身,她沒看清楚四周的一切,身子已經順著河水往下衝去。
傳說中的隨波逐流就是這個意思吧,不管你會不會游泳,你根本無法自控,也無力反抗,當然也沒機會沉下去,像落花,跟著水流飄泊。
誰知道河岸邊有棵俯長在河流上空的大樹呢?
另類呀,歪著樹身,扭著枝椏,這麼委屈,也能長到一抱粗,大冷天的,樹枝上還綠意濃濃,不知是什麼樹種。碧兒感到腦門被狠狠撞擊了下,麻木的意識突地驚醒。從被君問天追上到現在,一切猶如坐過山車般,她什麼都來不及思考,來不及恐懼,只是尖聲狂叫,然後等著死亡的來到。
過山車戛然停下,怦怦的心跳有些吃不消,她大口大口地喘息,看到自己和君問天掛在一根大樹的枝幹上,目光所到之處,儘是白茫茫一片,除了眼前這棵大樹是綠色的。雪還在下,也可能停了,那飄飛的雪花是風的遊戲。
她沒有死,呼出的白氣冒著熱煙。碧兒想扯出一點笑意,但沒成功。
天還沒放亮,但雪光下,什麼都看得清清楚楚。君問天的頭髮散開了,結成一縷縷冰凌,喜服撕得破破爛爛,像一團髒亂的抹布掛在身上,俊容上沾滿了血漬,唇角邊也是,蒼白的膚色,漆黑血紅的眼眸,活脫脫如吸血鬼般的鬼魅妖異。他的後背象傷得很嚴重,碧兒摸到一手稠濕,那不是水,有溫熱。跳崖時,他在她的身下,沿途碰擊的石塊、樹枝都是撞的他,她只有一點擦傷,而他顯然不止這一點。
他為什麼要和她一起跳下來?按他的說法,犯了錯的人是她,她該死。
「君……」她張嘴想喊他的名字,卻發現臉上都是冰,嘴凍得根本就發不出聲音。
君問天面無表情,這四周的一切像是和他無關,身上流不流血也不是他的事,他只是看著她,眼一眨不眨,他的手象長在她身上,分都分不開。
碧兒驚惶地躲閃著他的視線,這樣的君問天,觸動著她心中的某根心弦,讓她自責、愧疚,還有對他的……莫名的不捨。
河水嘩嘩地在他們身邊流淌,一兩隻夜鳥不知可是做了惡夢,拍打著翅膀,尖叫掠過。
冰冷的眼眶突地一熱,滾燙的淚融化了臉上的冰,碧兒終於哽咽出聲,不過,聲音抖得不成語句,而像是悲吟,「君……問天……你在流……血……」
君問天舔去唇角的血絲,「流吧!」冷漠的口吻似乎是談論天氣是否寒冷一般。
「求求你……放開手,隨我飄到哪,你上岸去……就當我沒有來過……蒙古……對不起……」再這樣下去,他們沒有從崖上摔死,可是一定會在這冰河中凍死,她冷得不再是顫抖,而開始覺得疲累,對生命無望的疲憊,沒有氣力爭辯、掙扎,她想閉上眼,醒來最好是二十一世紀。
「你做夢!我寧可看著你死在我腳下,也不會放你的。你生是我的,死也是我的。」血紅的眼睛怒火還沒有燃盡,他一字一句告訴她。
「來吧,是掐還是捏,不要再耗時間了,我早點死,你可以早點上岸……興許你還能活下去……不然……」碧兒真的受不了這種徹骨的寒襲,她扭動脖子,看看大樹,想一頭撞上去,可是身子凍得一點都不能動彈,想早死都這麼難嗎?
君問天有一瞬間的震驚,抱著她跳下來時,心中只有一個念頭,死吧,一起死,再也不要受這樣的煎熬,心也不會疼痛,沒煩惱,沒有患得患失,沒有牽掛,他再也不會失去她了。可是上天沒有讓他們如願,她凍成冰柱了,還有力氣和他在討價還價,精力旺盛得驚人,他突然生出一種想法,不知道她頭髮花白的時候,會不會也像這樣?
「我……不讓你死。」他下了決定。「讓你死太便宜了,我要你活著,看著韓江流怎樣被我踩在腳下,看著四海錢莊怎麼的四分五裂。我要韓江流為喜歡上你而後悔,你是一個徹頭徹尾的禍害精,誰……和你一起,都不會有好的下場。」
「那你應該把我扔開呀,不要讓禍害惹上你。」她很客觀地提醒他,縱使全身都在哆嗦。
「我的下場還要有多慘?」君問天陰冷地傾傾嘴角,「我的娘子和我最好的朋友一起私奔,天下有比這更大的恥辱嗎?呵,別人都說我習慣綠雲罩頂,好像……真有那麼一回事……我不得不承認……」
「不要這樣說……自已……我並不算是你真正的……娘子……」碧兒撐不住了,眼皮開始上下顫動,「君問天……」
「少爺!你在哪裡?」
「少爺!」
山谷中突然響起一聲一聲呼喊,焦急而又驚恐。
「舒碧兒!」君問天推搡著碧兒,「不准閉眼,跟我回君府……」
「咦?」碧兒奮力瞪大眼,聽到越來越近的呼喊,是白一漢的聲音,生存的希望之火突地燃起,小臉驚喜地一亮,但很快她黯然地低下頭,回君府,將是新一種磨難的開始,有可能生不如死,她帶給君問天這麼大的羞辱,他又是那麼要面子的人,不會輕易放過她,說不定還會牽連韓江流,不做攜手同游江南的美夢了,最好的結果是現在死。她突地低頭,拼了命地咬住君問天的手臂,君問天吃痛地一鬆手,她身子一矮,冰冷的河水沒入頭頂,水流捲著她的身子向前奔去,為什麼身子沒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