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比翼難雙飛(六)
「什麼?」韓江流一怔。
「去很遠的地方,找一個美麗的小鎮……你來解決,只要聽你的就行……韓江流,怎麼可以這樣呢?君問天,我是不喜歡,可是也不能找人殺他呀!他不壞……也答應過兩年就放我走……你還是他朋友呢……我沒想到,你會用這樣的方式來愛我……來得到我……知道嗎?我心裡好痛,好失望……」她激動得語無倫次,淚如何也止不住。
韓江流心猛地一抖,「你……說是我安排的殺手?」他雙唇哆嗦地問道。
「不是嗎?你特地邀請他今天來花月樓,然後安排好了。不管他是死是傷,都攔阻不了我,你就可以帶走我了?韓江流,不能這樣的,做人不能這樣。愛不能建築在陰謀之上……那樣永遠也不會幸福。其實不必要傷他,我都可以和你一起走。但現在,韓江流,不行,我不和你走……我們暫時不要見面了……」
「碧兒,你很關心君問天!」韓江流自嘲地一笑,「不想和我走,可以直說,不要找這樣的借口。認識這麼久,我是使陰謀的人嗎?沒關係,我會好好地把你送回君府。好,不再見面。」
碧兒捂著臉,拚命地哭著,沒有看到韓江流眼中流露出的悲絕徹寒。
第一次,兩個人以沉默道別。
碧兒沒有立即回府,站在府門前張看著遠處。好一會,才聽到馬蹄聲。她忙跑過去,轎簾一掀,君問天攬著白翩翩走出馬車。
「我已經為翩翩贖了身,準備收她為側夫人。」他淡淡地對她說。
白翩翩被幾個丫頭扶著,送進客房休息去了。王夫人在一陣大呼小叫、哭天抹淚後平靜了下來,拉著兒子走進花廳。碧兒回房換了衣衫,也走了進來。
碧兒黑白分明的杏眼掃視了一下廳中,小心翼翼的坐下,此刻,廳中主主僕僕的擠了一屋子,所有的目光沒有放在受傷的君問天和白姑娘身上,而是聚焦到她這邊。她搞不明白為什麼大家都用那種同情、施捨的目光看著自已。這種表現不對嗎?君問天說為白姑娘贖了身,行啊,反正他有的是銀子,又不要她掏半厘;他說要收白姑娘做側夫人,可以,她早就答應他做個賢良大度的好夫人,莫談白姑娘,黑姑娘、綠姑娘,都收幾個也可以的,君問天精力旺盛,儘管收好了,牡丹花下死的風流鬼又不是她。
「問天,你真要收下白姑娘嗎?」王夫人不安地瞄了眼身邊不知所措的碧兒,低聲問著一臉蠟黃、氣若游絲的兒子。
君問天費力地睜開眼,輕輕點頭,「翩翩也跟了我兩年,現今又為我不顧生死,破了容貌,一個煙花女子脖子上留個大疤,日後怎麼過呀?我思來想去,應該對她負責,不顧慮什麼出身了,把她收在身邊,好好疼惜。」幾句話,君問天說得氣喘吁吁。
「妾室無所謂出身!」王夫人不懂的是前兩天嚷著今生今世只要碧兒的兒子,新婚才幾日,怎麼就生出納妾的心呢?雖說情況特殊,拿點銀子打發就可以,不一定要娶回來。媳婦好像嚇蒙了,安安靜靜地坐著,半天都沒出個聲。「我們君家和白家注定有緣,走了一個,又來了一個。罷了,你想娶,娘親應了你。沒幾天要過年了,在年前挑一天把親事辦了。問天,媳婦那邊,你可要好生安慰幾句。」
君問天漠然地傾傾嘴角,「她不是需要安慰的人。」
王夫人歎了口氣,招手讓下人把少爺扶回去休息,明天請個好大夫再來瞧瞧。眉心擰著象絞成一股繩,不知問天什麼地方得罪了人,惹得別人拿把刀尾在後面追殺,想想後怕,君府家大業大,眼紅的人多,以後,看來還得請個保鏢什麼的跟著問天。
家僕們偷瞧了一眼少奶奶,稍微有些失望地魚貫退出,一邊走一邊還納悶,少奶奶怎麼就沒脾氣呢?
碧兒看人走得差不多了,也站起身來,準備回去歇著。
「碧兒!」王夫人喚住她,難得一臉慈母相。
「婆婆大人,你有事嗎?」碧兒仍沒有尋到答案,想回房繼續努力。
「碧兒,女人都是這個命,你不要往心中去,白姑娘再美,再惹人憐,也是個妾,怎麼也比不上正室的。日後,有了孩子,你生的才算嫡出。放心,婆婆以後一定都站在你這邊。」王夫人拍著她的手,語重心長地說。
碧兒大眼眨呀眨,心中有些明白了,「婆婆大人,我很贊成夫君納妾的,這樣,家裡也熱鬧些!如果他想讓我把這個正室讓給白姑娘,也可以。他們兩個郎才女貌,很相配的。」直接休了她,她才開心呢!
王夫人只當她在逞能說氣話,不捨地撫著她的卷髮,「不要說怨語了,你是明媒正娶的夫人,誰也搶不去的。男人就是圖個新鮮,過幾天說不定又戀上別的了,想永遠佔著他的心是不可能的。」
「婆婆大人說得是。」碧兒忙不迭地應著,君問天把注意力放在別人身上,她脫身就會脫得快點。不知為什麼,君問天越壞、越差,她心頭就越輕鬆。聽到他說要娶白翩翩時,她不禁長吁一口氣。
「早點生個兒子吧!那樣看誰還敢欺你?」臨走時,王夫人苦口婆心地加了一句。
碧兒聳聳肩,甩甩卷髮,莞爾一笑。
從花月樓回來時,夜就近三更了,現在一折騰,差不多凌晨。這個時候,寒氣是最重的,輕輕哈一口熱氣,都能很快結成冰。碧兒跺跺凍僵的腳,穿門過欄,往廂房走去,一個小丫頭提著風燈跟在身後。走著走著,她驀地停下腳,皺著眉,發了會呆,把今晚所見的一幕幕細細回味了下,有種不好的感覺,覺得自己好像有點聰明反被聰明誤了。
「少奶奶,天太冷了,咱們回房吧!」小丫頭凍得吃不消,哆嗦著說。
「好,好!」碧兒回過神,往前慢慢挪步。廂房前,她轉過身,對丫頭說,「太晚了,你不要跟著,我自己打水洗洗,明早不要急著喚我起床。」冬夜,房間裡早早都點好香籠、火盆,也會在暖壺中備下熱水。
丫頭感謝地道了個去了。
碧兒掀開棉簾,閂上門,八仙桌上一盞宮燈昏黃,她解開外襖,低著頭向屏風後的牙床走去,一看到床上隆起的被子,她愣了。
「君問天,你怎麼睡在這?」她緊幾步,俯首看著他。
因為藥物的緣故,君問天整個人有些昏昏沉沉的。「這不是我的廂房嗎?」他倦得連眼都沒睜開。
「可是……可是……你不應該和白姑娘同寢嗎?她也受傷了,需要安慰,二個人一起,也好照料呀!」她理所當然這樣認為,他都說要娶白姑娘了,陪著人家是應該的。
君問天突地睜開眼,黑眸冷如寒星,「舒碧兒,如果今天我被刺死了,你是不是要買串爆竹慶賀一下?」他咬牙切齒從牙縫中擠出問話。
碧兒白了他一眼,「你死了,我更沒辦法脫身,真的要在你君府一輩子到老。你活著,才能休我呀!不要以你的小人之心度我這君子之腹。我和你沒仇,你受了傷我很同情。」
「就這樣?」君問天捂著傷臂,嘴唇蒼白地慢慢坐起,半靠在床背上。
「難不成要怎麼做?」碧兒苦著臉,「大家今天也像對我很失望似的,夫君要納妾,娘子應該怎麼表現呢,纏著他哀求哭訴,還是絕食、上吊威脅?這些我都做不來。」
「你當然做不來,你巴不得把我塞給別人,自己好走人。」君問天心痛地閉上眼。
「白姑娘是你自己要娶的,我可沒硬塞。」碧兒反駁,不能贊同他的說法,「而且她處心積慮地表現得那樣,不就是等……」她咬了咬唇,偷偷吐下舌,煞住了話語。
「說下去!」君問天深究地看著她,說。
碧兒搖頭,起身在臥榻上鋪被,以為能睡到床的,又泡湯了。「如果牽涉到我的安全,我會幫你,也會提些建議,這些是你個人感情糾葛,你自己解決,我不發表任何意見。」
「你不是說我們一根繩子上繫著的兩隻螞蚱嗎?」為她語氣的疏離和漠然,他無由地心慌。
「我發現繩子上的結是活結,解開就能跳走了。君問天,你是富甲天下的大商人,裝什麼傻?」她打了個呵欠,放棄洗漱,他在不太方便,探身吹熄了燈,著中衣,蜷縮在被中,閉上眼睛。
「即使是路人,看到別人倒下,也不會轉身走開。你……都沒有等我?」他忍不住還是把心中壓抑的煩悶說了出來。疼到暈厥,想尋找她的身影,看來看去,都是不相干的人。她不在,韓江流也不在。他都沒有力氣敢想下去了……幸好,回到府中,她乖乖地站在外面等他,一塊大石才落下。
「馬車就那麼大,容不下三個人的。」她沒興趣看別人卿卿我我。
「你知道我會……帶她回府?」他驚住了。
碧兒笑,「郎有情,妹有意,天公又作美,水到渠就成。君問天,你失血過多,要靜養,美人就在客房,不會跑的。」
君問天無語地閉上眼,會跑的是她。
東方悄然泛白,廂房中終於安靜了下來。
碧兒覺得自己只睡了一會,就聽到門被拍得山響,她把頭往被中縮了又縮,堵住耳朵,門外的人堅持敲個不停。「來啦!」她放棄地跳下臥榻,沒好氣地應了聲。一扭頭,對上君問天冷冷清清的眸子正打量著她,她不太自然順了順頭髮,拉整衣衫,跑去開了門。
門外的人是白翩翩。
「見過堡主夫人,請問堡主他好些了嗎?」白翩翩謙恭地萬福,低眉斂目柔聲問,秀美的脖頸上紮了根白色的絲帶,更顯清雅脫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