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比翼難雙飛(五)
「好著呢!」玲兒羞羞地笑著,把眾人讓進去。眾人拾階上樓,一位長髮如墨,白衣如雪正在奮筆疾書的絕色女子從書案後慢慢抬起頭,碧兒突地輕抽一口長氣。
一頭青絲如黑墨,隨意用一根素帕紮著,白衣勝雪,纖腰不盈一握,面色如蘭,楚楚文弱,眉眼如畫,矜貴少言笑,真正的一株冷冬寒梅,孤月寒星。碧兒冒出的第一個想法就是《紅樓夢》中的妙玉來了。
朱敏也是大美女,她美得媚,這位翩翩姑娘也是,只不過,她的美偏冷、偏傲,讓平常男人膽怯。君問天果真是艷福不淺,悅盡天下麗色。碧兒掃視一周,清清冷冷的屋子,除了書就是厚厚的幾卷宣紙、各式筆墨,連牆上都掛著字畫,不像是青樓女子的香閣,而像是一個書法愛好者的工作室。
碧兒有點奇了。
翩翩盈盈對君問天一萬福,淡淡對韓江流點下頭,纖手柔柔放進君問天的掌心,眼中再無旁人,「凍著了嗎?玲兒,燃爐煮茶!」
雖說語氣不嬌不嗔,但就這幾句話,別人就覺得他們之間密實得任何人都擠不進去。
翩翩手心沾了點墨,君問天掏出懷中的方巾,細心地替她拭去,她展齒一笑,那一刻,猶如滿室明光。
碧兒心口莫名一震,斜睨君問天,雙目如水,視線與翩翩相絞,俊容上浮出一縷溫柔到極致的笑意。
「媽媽,這煮茶不知得等多少辰光,我還是去前院喝現成的吧!」韓江流笑道。
老鴇是何等識趣之人,忙應聲,「好啊,好啊!君堡主和翩翩多日不見,我們就不打擾了,玲兒,好生侍候著君堡主,一會君堡主沐浴時,香湯裡多放點活筋骨的紅花油。」
「知道了,媽媽!」玲兒興奮得小臉發亮。
韓江流拉了看呆的碧兒一把,轉身下樓。君問天現在眼裡只有紅顏知已,也顧不上來時的要求,說要她不離他左右,碧兒轉過頭,看了一眼含情脈脈的一對碧人,撇下嘴,扭頭走了。
「媽媽,你請先行,我想起來還有些事要交待下人,一會再麻煩媽媽引見姑娘。」韓江流客氣地對老鴇一抬手。
「沒關係,韓少爺你忙,我隨時聽從韓少爺的差遣。」老鴇扭著身子,消失在小徑盡頭。韓江流返身拖著碧兒往另一處幽靜的亭子走去。
「韓江流,你幹嗎?」碧兒擔心地看看四周。
「放心,這裡沒有人過來,你一身男裝,別人不會亂猜想的,而且這裡是花月樓,誰對誰都不會好奇。」韓江流溫柔地把她擁在懷中,「知道嗎,我就是為了想和你獨處一會,才故意邀請問天來花月樓的,你好奇心重,一定會跟來。」
碧兒心裡一軟,懂他相思深重,情非得已,不由放柔身子,任他抱緊。
「你想我嗎?」他捧住她的臉,低喃如吟。
「想!」碧兒眨下眼,脫口說道,「在這裡,你還有家人還有朋友,我只有你。我聞到梅香會想到,看到狐裘會想你,捧著書也想你。」
「想到足以把身心全給我,一輩子都不離不棄嗎?」
她點頭,穿越是無奈的,可遇到韓江流卻是幸運的。「可是,你……能只愛我一個人,永遠不納妾,甚至也不來這種風月場所、不要有女性朋友、不能有紅顏知已嗎?」
「能,我能!我沒有你說的那些人,來這裡,也只是和朋友喝喝茶、聽聽曲。妹妹,你是我唯一的……也是第一次的心動。那天,發下豪言壯語,說能等二年、五年、十年,現今才發現自己根本做不到,我要時時刻刻看到你、抱著你,把你變成我的。妹妹,我能娶你嗎?」韓江流俯下身,以唇對唇纏綿的逗弄著。
碧兒昏昏沉沉的勾緊他肩頭,心跳得飛快。整個腦子像燒滿熱水,除了不停發熱外,不能思考其他!
她可能真的愛上韓江流了。
「可是……現在我還不能……嫁……」她嬌弱的聲音又喜又羞。
「能的,妹妹,我已經做好了安排。你只要聽我的就行了……離大都遠遠的,到暖和的地方,山青水秀,找一處美麗的小鎮落腳,開家小店舖,我們生幾個孩子,你教他們識字,給他們講夢裡的故事,就這樣,一直到很老很老。」
她被他語氣中的描繪感動了,含淚點頭,「好,去很遠很遠的地方,我不會再想夢裡的事。結婚,生孩子……」
韓江流低首啄下她的紅唇,淺嘗那令他失魂忘神的甜蜜。她願意是他的!這認知令他熱血沸騰,無法禁止自己一再需索,一再印證這恍若美夢的事實。許久,他才鬆開氣喘吁吁的她。
碧兒嬌柔地撫著他的面容,雙眸盈盈然。
他握住她的雙手,合在掌中輕吻著,柔聲說:「若不是父母在堂,我都願意不定會有那一天呢!現在還想夢裡的家人嗎?」
「偶爾會想。剛來大都,要認識許多的人、到各處拜訪,每天都過得很忙碌。」
「問天……沒有為難你吧?」
碧兒抿嘴輕笑,俏皮地咬了下他的唇,「吃醋鬼,怎麼可能的事?我只是他協議的娘子,商人要講信用的,他不會為難我。我們相處得算和諧吧!滿意了嗎?」
「不滿意!你和他同進同出,還同處一室。妹妹,你站在我這角度,心裡會如何?」
碧兒愣了下,伸出雙手環抱住他的腰,把頭依在他胸膛,「這是暫時的,不管是身還是心,我都會為你保管好。」
韓江流長歎一聲,「幸好一切都要解決了。」
「啊……」黑夜中,突然響起一聲女子的尖叫,聲音象來自剛才白翩翩的小樓。
各個樓閣中的人都跑了出來。
「怎麼啦?」碧兒驚訝地問。
「不清楚,別管那些,花月樓中稀奇古怪的事多呢!我們難得一起說話。」韓江流扳過她的頭,不讓她的眼睛看過去。
「君問天在那裡面。不行,我要看看去!」碧兒堅持。
韓江流無語地點頭。
小樓前已經跑過來不少人了,老鴇臉無人色,兩手直哆嗦,「哪位……壯士……進去幫幫忙……」
「出了什麼事?」韓江流問道。
老鴇象看到了救星,一把抓住韓江流,「韓少爺,不知從哪裡跳出來一個戴著面具的男人,要刺殺君堡主,君堡主閃開了,他卻劫持了白姑娘,現……在上面對峙著……你快去幫幫君堡主……不然要出人命的……」
「面具男子!」碧兒瞪大了眼,撥開人群,咚咚往樓上跑去。
清雅的房間滿目凌亂,桌椅倒地,紙張飛舞,君問天一隻手握住另一隻胳膊,掌中一片血紅,退在牆角,屋子正中一個戴著面具的男子刀架在白翩翩的頸間,盯著君問天。
碧兒原以為是哲別,現在一看,不是,面具不對,哲別是笑面面具,這個面具是青面獠牙式的,身高也不對,哲別高大粗壯,這男子只中等偏高一點,殺氣懾人。刀後的白翩翩卻出奇的平靜。
「君問天,你忍心看著心愛的女人死在你面前嗎?」面具男嗡聲吼問。
天,聲音處理過了。碧兒呆住了。
「碧兒,往後站站!」韓江流抓住碧兒的肩。
「你想怎樣?」君問天眼角的餘光掃到碧兒和韓江流,眸子越發漆黑如夜。
面具男突地從袖口拋出一把短刀,「把它刺進你的眼中!」
「不要,君堡主,我死不足惜!」白翩翩忽然往面具男的刀鋒撞去,血一下就染紅了前襟。
一邊圍觀的人一起驚呼出聲。
碧兒嚇得掩住嘴,「韓江流……」她求助地看向韓江流。
「再等一會,現在這樣子衝出去,他會狗急跳牆,傷了白姑娘。」韓江流低聲說。
碧兒默默點頭,只見君問天冷著臉,眨眼之間,一個前翻,拾起地上的短刀,向男人衝去,男人扔開白翩翩,長劍一揮,直奔君問天。君問天靈巧地一閃,哪知男子手中的劍跟著改變,一下刺進了君問天的胳膊,血象泉水一樣噴湧出來,君問天咬著牙往前一撲,短刀紮在了男人的腳上。
「啊!」男子疼得後退幾步。韓江流藉機衝了過去,「韓少爺……」白翩翩白著一張麗容,緩緩坐起,向韓江流伸出手。
韓江流一愣,止住腳步,拉了她一把。就在這一刻,男人衝進了後面的露台,只聽得「啪咚」一聲,韓江流再追過去,男人已經消失在黑夜之中了。
碧兒抿著唇,神情悲痛,她緩緩地轉過身下樓。
「天啦,我這是做了什麼惡事,惹來這樣的大禍。快,快來人呀,找大夫去,看看君堡主和白姑娘有無大礙。」身後,老鴇慌聲狂叫。
小樓中亂成一團。
碧兒沒有回頭,一直往前走,走到馬車邊,任冷風吹著發抖,也不進去。車伕和四海錢莊的車伕正在拉家常、對喝著一壺冷酒。
隔了一會,一個拎著藥箱的老者顛顛地從一匹馬上跳下來,往園裡跑去。
她閉了閉眼,呵呵凍得麻木的手,驀地聽到身體內某處斷裂的聲音。
「碧兒,你怎麼出來了,我還在裡面到處找你!嚇著了?」韓江流急急地跑過來,「大夫正在幫問天包紮,一會就可以回府了,大夫說失血過多,要靜養一月。白姑娘脖子傷口不算大,就是有可能留下疤痕。幸好兩人都沒事,也算有驚無險。」
「送我回府吧!」碧兒走向韓府的馬車,掀開轎簾,兩人鑽了進去。
「不等問天?」
「會有人送他回去的。」碧兒面無表情地說。
韓江流訝異地點點頭,讓車伕上車。
「這就是你做的安排嗎?」碧兒眼中突然湧滿了淚水,側過身,看著韓江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