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比翼難雙飛(二)
「呃?」忽必烈目瞪口呆地看著碧兒。
身後傳來拖雷的大笑,「好個遠大的理想啊!」
「嘿嘿,開個玩笑。四王爺,最近好嗎?」碧兒不太自如地盈盈欠身,瞄到君問天俊容扭曲,狠狠地對她直瞪眼。拖雷的眼神耐人尋味,笑意一直牽到耳朵邊。
「見過君堡主。」忽必烈禮貌地施禮。
「君夫人童心未泯,真是難得呀!」拖雷側身對君問天說,「問天真是好福氣。」他是真的有點妒忌君問天,每次都能娶到美嬌娘。
「四王爺不要取笑我了,我看到小王子這麼可愛,忍不住要逗鬧一番。夫君,好像酒席要開始了,我們過去嗎?」她很適時地挪開話題,乖巧地走到君問天身邊,怯怯地把手塞進他掌心,對著忽必烈悄悄擠下眼,提醒他別忘了剛才的約定。
忽必烈急急低下頭,咬著唇,怕自己不小心笑出聲,蹩得小臉通紅。
「四王爺,那問天先過去了。所謂人在江湖,身不由已。有些事,需要時間的沉澱,才能看清一個人的真心。但願你我情誼不會那麼單薄!」君問天拱手,語氣不卑不亢。
拖雷乾笑一聲,抬手還禮,「那是自然的,我們多年的交情,哪會經不起一點風吹雨打。堡主夫人,日後請常來王府轉轉,不要只顧著和三王妃親近,小王的王妃也是大都一等一的才女。」
好個不給情面的四王爺!碧兒輕捏了下君問天的手,含笑點頭,「有四王爺這句話,我以後就厚顏常叩擾王妃了。今天怎麼沒見著王妃?」
「新娘是她的陪嫁丫頭,在新房照應著呢!」
碧兒偷偷吐舌,心中已經一片瞭然。
夫妻倆牽著手向正廳走去,路上,碧兒側耳聽聽身後沒有動靜,低聲問道:「果真給你委屈受了?」
這種時候,君問天最有夫妻同體的幸福感,再大的困難他都不擔心,因為有他的小娘子與他牽手共面對。「還好,說了一通氣話,無非是忘恩負義、落井下石之類的。」他小心地環緊她的腰,把她往懷中攬了又攬。
「拖雷真一點城府都沒有,這麼快就傳到他耳邊,三王府一定有內奸,成吉思汗識人很準,他沒有做君王的雅量。」碧兒低低嘀咕。
「不要亂講話,我們進去吧!」君問天警惕地看看四周,說。
二人跨進正廳,王府家僕領了坐在上席,不一會,忽必烈換了身新衣,小大人似的走了進來,瞧見碧兒,走到她身邊坐下。
一陣爆竹齊鳴,新人出來了。碧兒歎了聲,說自己普通,新娘才是個普通的主呢,扔在人群中不是找不見,而是很快就踩成爛泥巴了。一臉的奴才相,紅鼻子吊眼,骨賂粗壯,做事一定很麻利,站在英武的哲別身邊,像個偷穿主人衣服的廚房丫頭。
叫人可氣的是哲別還一臉疼惜,擁著新娘滿廳的敬酒。碧兒瞅了又瞅,這大將軍到底不會演戲,滿臉笑意,卻一雙眼睛深埋寒氣。
這世上的婚姻真是千奇百狀,什麼鍋配什麼蓋,那至少是契合得能煮一鍋好飯,哲別的大婚帶給他是什麼呢?碧兒俏皮地把玩著筷子,滿眼玩味。
不知哲別可是孤兒,父母之位是拖雷和王妃坐的。四王妃到是很清雅、精悍,不然也生不出忽必烈這樣的精品。
她看哲別酒敬得差不多了,坐下拿起筷子,夾了幾口菜,她俯耳對忽必烈低聲說了什麼。
忽必烈直眨眼睛,很不可思議。
「別逗小王子,好好吃飯。」君問天拍拍她的手。
「夫君,你忘了我還有正事沒做嗎?」她啞聲說道,「你只管坐著,我找小王子陪就行了,呵,安全又可靠。」
王府後園有個水榭,離正廳有些遠,這個季節,小小的一方池塘冰結得實實的,四周堆滿了積雪,花木扶蔬被遮得只有幾根枯枝露在外面,現在很少有人過來,非常寂靜。
碧兒讓忽必烈幫她尋一個僻靜之處,忽必烈帶她來了這裡。兩個人立在水榭中,仰頭看著漆黑的夜空,若不是雪光映射,只怕伸手難見五指。
哲別大將軍的大婚,天公並不作美,不談皓月當空,就連星星都很少。
忽必烈看一會天,看一下碧兒,不知這位卷髮姐姐要幹嗎?滿腹疑問,但他習慣用自己的眼睛去尋找答案,而不是追問。
「怎麼還沒到?」碧兒嘀咕了一句。兩個人過來時,忽必烈就讓家人知會哲別到後園來一下,都過去好一會了,還沒看到人影。
「怕是被客人纏住了,將軍一定會來的。」忽必烈不疾不徐地安慰道。
「小王子,一會,姐姐不管說什麼,你都不要插嘴,但也不可以離我半步。」碧兒叮囑,防備哲別氣惱之下會做出什麼激烈之事,比如殺人滅口。
「姐姐在王府之中不會有任何意外的,我能保證。」卷髮姐姐不是萬能的呀,也和別的女子一樣柔弱,發現這點,讓忽必烈有點開心。
「出了王府,你也要保證。」
忽必烈思索了一會,點點頭。
「咯吱,咯吱」,後園月亮門外終於響起踩著落雪的腳步聲。
碧兒拍拍心口,挺直了腰,心「砰砰」直跳。
「小王子,你喚在下嗎?」哲別犀利的雙眸第一時刻捕捉到水榭上佇立的兩個身影,一怔,拱手沉聲問道。
碧兒拍拍忽必烈的肩,輕聲一笑,「不是小王子找將軍,是我想見將軍,可是我的號召力不夠,只好請小王子出面了。將軍,不要見怪,今天是你大喜之日,讓你頂著寒風、踩著積雪過來,真是過意不去。」
一腔怒火已從哲別的胸腔內往外燃燒,但當著忽必烈的面,他不便發作,但語氣已顯生硬,「堡主夫人多慮了,你若喚哲別,哲別也不敢不來。」
「我也有這麼大面子啊?」碧兒捂嘴而笑,雙頰紅透,裝著沒聽出他語氣的不悅。
「夫人喚哲別,是想閒聊家常嗎?」哲別不耐煩地擰著眉,一雙巨掌顫慄地握成了拳,摸了摸身側。大喜之日,他忙得分身無術,卻丟下一屋子的賓客到這後園見這位堡主夫人。
「我們又不是親人,聊什麼家常。」碧兒收住笑意,眼眸冷了冷,「今日,我只不過是受姐姐之托,向大將軍說聲恭喜而已。咦,說來好奇怪哦,將軍在大都的四王府,我姐姐深居飛天鎮,怎麼會認識將軍呢?」
她嘟著嘴,作沉思狀。
哲別似乎聽到自己體內每個骨節都在作響,他抿緊唇,冷冷地盯著碧兒,從齒縫裡擠出一句話:「夫人,怕是緋兒小姐認錯人了吧?」
話一說完,他氣惱得恨不能嚥回剛才的話,一拳揍死自己。
忽必烈小臉愕然。
「將軍,你怎知我姐姐叫緋兒?」碧兒失聲驚呼。
「我……我聽君堡主提過。」哲別額頭上泌出密密的冷汗。
碧兒眨眨眼,「我夫君還這麼愛多嘴呀,呵,不會是想把我姐姐說媒給將軍吧?哈哈,開個玩笑,將軍不要激動,知道你今日是大婚,這些話不該說的。」
哲別身子輕晃,穩了穩才站住,肌肉緊繃如遇平生第一強敵。
「將軍是蓋世英雄,很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麼,什麼是對自己有益的,為了蒙古,可以不惜自己的生命,為了王爺,當然也不會在意……使用一些計謀,三十六計中,唉,我只記得一條美人計,將軍熟讀兵書,一定全背得出吧,有空我向將軍討教討教。」
「夫人……」哲別咬牙切齒地嘶吼著,眼睛血紅,已近崩潰的邊緣。他覺得這位夫人簡直就像一個青面獠牙的惡魔,字字句句都是符咒。
「哦哦,進入正題。我也想緋兒一定是認錯人了,可她說得有鼻子有眼的,說將軍戴個笑面面具,翻牆越壁,為人和善,體貼多情,來如春夢不多時,去似朝雲無覓處,我不信,哲別將軍乃頂天立地的男子漢,站如松、坐如鐘,哪可能是多情溫柔的小白臉?而且翻牆越壁、戴面具是將軍做的事嗎?那是江湖惡盜見不得人的行徑,做些偷雞摸狗、從棺材中盜屍、竊寶等等……」
「砰!」哲別忽地一個大仰翻,直直地滑倒在雪地上,臉上沒有一絲人色,兩眼驚恐地瞪得溜圓。
「將軍!」碧兒和忽必烈一起跑下水榭,幫著扶起他。「這冬夜地滑,將軍可要小心。」碧兒很關心地看看他,「沒閃著腰吧?」
哲別嘴唇雪紫,「還好,還好!讓夫人見笑了。」他想扯出點笑意,沒成功,肌肉抽搐了幾下,眼底泛出冷酷的猙獰。
「沒有啦!」碧兒乖巧地替他撣去紅袍上的雪渣,「這大喜的日子,千萬不要有差錯。好了,既然姐姐認錯了人,將軍就請回吧!」炸彈扔出,後果自負。緋兒的將軍夫人夢是破滅了,但也不想讓哲別成親成得太舒坦,做點惡夢就可以了,碧兒也就只能做到這些了。
哲別一愣,吞吞吐吐地說,「我……有空會幫緋兒小姐打聽打聽軍營中是否有這樣一位將軍……」
碧兒淺笑如諷。
「不必了,姐姐性格柔弱,整天做著一些不切實際的夢,年紀不小,也該醒醒啦!我會請夫君幫她找個不錯的人家,不要等一個連真面目都不敢示人的無賴。有時候呢,身不由已,無法選擇,但再怎麼如何,都要有一個度,有一個道德的底線,踩著別人痛苦的肩,爬上山頂,如果他是人,他不會快樂的。我是無病呻吟呀,人生並不長的,像將軍常上戰場,等於把腦袋擱在一邊,這種體會比我更深,千金易得,真愛難尋,給你全世界又如何?一人獨賞,連個傾訴的人都沒有,為了不可告人的目的,放棄自我,不折手段,到最後,還是可憐蟲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