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比翼難雙飛(一)
「難道就裝著什麼都沒發生嗎?他不會趕我們的,不然太不給三王子面子了。三王子也是王子,你只是平凡商賈,誰也得罪不得,拖雷若問,我們就這樣回。君問天,即使窩闊台做了新大汗,也不要疏離四王子。」
「特別是小王子忽必烈?」他記得她有說過若想君家代代富裕、平安,一定要對忽必烈好一些。「難道……」
碧兒輕笑點頭。
他的腦中已經不夠思考了,「去四王府也是為我嗎?」他不是娶了個娘子,而是娶了個軍師。
「為我多點,我受人之托,要去看望下哲別大將軍。」
「他?他明天大婚呀,剛剛晚膳時,君總管問我送什麼樣的賀禮。」
碧兒驚得摀住了嘴,「和誰?」
哲別,四王府侍衛,因伴隨四王子拖雷在戰場出生入死多年,被拖雷提撥為貼身侍衛頭領,後又向大汗推薦,今秋被大汗賜封御前大將軍,官封四品,這樣一個未來不可估量的青年俊傑,大婚會是什麼樣的情景呢?碧兒坐在馬車上,撫著下巴,想像不出。
君問天轉過身,臉上是一種難以掩飾的溫柔。丫環今天幫碧兒把頭髮往上梳,優美頸項上的小臉,幾乎被那雙大眼睛給填滿了,一雙清眸又滴溜溜轉個不停,更添幾份活潑和嬌媚。
目光停留久久。
碧兒察覺到了,帶著納悶迎向他的注視,「我臉上有什麼嗎?」
「沒有,碧兒今天很美。」君問天很難集中思緒,他總是被碧兒的一雙眸子吸引住注意力。
碧兒低頭打量了下自已,秋香色的錦裙、白色的風褸,和昨天沒什麼區別呀!「我平時也有洗臉、上個淡妝,應該差不多!君問天,你是鼓勵我,怕我不夠自信,是不是一會會出現許多美女?」
君問天輕笑搖頭,寵溺地彈了下她粉嫩的臉腮,「你的聰明全花在對別人的算計上去了。」
「現在是非常時刻,我怕一時分析錯誤,就會前功盡棄,所以不能分心。君問天,一會你無論如何要幫我創造機會,和那個哲別聊上幾句。」碧兒望了他一眼,老實地回答。
「你到現在都沒告訴我受誰之托,唉,你身上的謎團太多,我都不知先問哪一個?」君問天頭痛地咂嘴。
昨晚她很乖巧地主動睡臥榻,讓他睡床,睡到半夜,他醒來,看到她身上的錦被拉在地上一大半,他非常、非常小心地起床,把手臂伸到她頭下,把她輕輕抱上床,替她撫順卷髮,她鬆弛地在他懷中找了個好位置,睡得沉沉的,他的頭貼著她,奇異地有種安定感,終算有了個好眠。早晨他故意讓她先醒,她睜開眼後,那種羞愧自責的表情讓他忍笑忍到肚痛,還一直向他說對不起,臉上的紅暈到了用早膳時才褪下。
午膳一好,她就纏他來四王府觀禮。哲別雖是四品將軍,他讓總管送個賀禮就夠了,不必親自登門道賀。行嗎,吃得消她腳前腳後的纏著你,夫君長夫君短,惹得娘親都看不過,替她說情,讓他順了她的意。
無奈,他只好讓等了他幾日想和他聊生意的白一漢再次失望了。
「以後告訴你,君問天,你說哲別那樣的大將軍,怎麼的也要娶個大戶人家的小姐,高攀些也能娶個郡主什麼的金枝,為什麼要娶個四王妃的貼身使女呢?真的是日久生情?」碧兒臉皺成一團,想不通呀!君問天告訴她新娘只是一個王府丫頭時,而且新房就設在四王府中的一個小跨院中,她真的吃驚不小。若娶個郡主,皇命難違,娶個富家小姐,說圖富貴,緋兒心中也好受些。現在這樣,擺明了不把緋兒當回事呀!
君問天傾傾嘴角,對著轎簾歎息,「我還以為你是個不俗之人呢,想不到也有門戶之見。」
「彼此彼此,你不也是重利輕情?」她不給面子的挖苦道,「若不是為你的馬場,你會娶我?按照飛天堡堡主那樣的身份,應該配一個貌美如花、婀娜多姿的傾國佳人,呵,幸好你以後還有機會。」
「那麼,你應該配一個什麼樣的男子?」君問天語氣中有著模糊的憤懣,似怨非怒的。
碧兒張大了嘴,眼神東躲西閃,訕然乾笑,「我沒想過這事……我這種闖禍精,估計配個心臟壯壯的、膽子大大的、脾氣好好的,呵,這種男人有嗎?」當然有,韓江流就是啊!不管她闖多大的禍,都是一臉的溫柔和縱容。
君問天心中直泛酸味,她心底就從沒想過和他過一輩子,她描繪的這種男人和他相似嗎?前二點還沾點邊,脾氣好好,和他就毫無關係了。
他正生著悶氣,碧兒又輕輕巧巧扔過來一句話,「其實,不管誰嫁給你都很可悲!因為死去的人總是最完美的,你的夫人,故世時正是花容月貌,你永遠看不到她美人遲暮時的慘樣,她的美就是一幅永恆的畫刻在你的心中,誰都和她相比呢?」
「誰告訴你她刻在我心中?」君問天神色突地一冷,口吻也降了溫度。
碧兒一頭霧水,眼眨呀眨的,「飛天堡裡的下人都說你深愛著夫人,特地為她建了蓮園……」音量越來越小,最後漸無聲息。在君問天如陰魅的視線中,連呼吸都是細微的。
「你,以後不准再在我面前提起她。」
「哦!」
這句話如何理解?白夫人是他心中的仙子,她不配提起,只能讓他獨享?還是提到白夫人,他心中悲痛到極點?還是……
碧兒沒來得及細想,馬車已經停在四王府的大門前了,此刻,日光隱去,暮色四臨。
「夫君,我能挽你胳膊嗎?」碧兒小心翼翼地問,君問天生起氣來太懾人,她怕他當眾推開她,那樣多難看呀!面帶微笑,先來口頭申請。
君問天平靜了下心緒,突然伸手牽住她的手,直直地往王府走去。
碧兒偷笑哦,悄悄地捏了下君問天的掌心,以示感謝。他低歎,握得她緊緊的,對著站在大門口接待賓客的新郎倌淡然頷首。
哲別今天脫去了鎧甲,一身大紅的錦袍,有點彆扭,手和腳好像都不太會擺佈,不時身探向身側,習慣地摸刀。
看到碧兒,哲別愣了下,仍禮貌地拱手施禮。「哲別怎敢有勞堡主、夫人親自過府?」
「將軍的大婚,自然應該來賀喜的。恭喜大將軍了,百年好合,白頭偕老,早生貴子。四王爺在府中嗎?」
哲別用手遮住嘴,湊近君問天,「堡主,四王爺心情不太好。你還是改日再見他吧!」
碧兒在一邊聽得清楚,心中暗笑,這個將軍可不是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的武夫,很會做人,但還是急了點,尾巴沒藏好。
「無妨,到府不去拜訪下,多不禮貌,我們多年的老友,不在意的。」君問天改攬碧兒的腰,往裡走去。
哲別目送他們的背影,碧兒恰巧回首,視線相撞,碧兒嫣然一笑,哲別臉上的肌肉抖了抖。
四王府比三王府氣派多了,院落也大了許多。拖雷對哲別真的不錯,把正廳讓給他擺喜宴,賀喜的賓客太多,連園中也擺滿了酒席。都是大都城裡的熟人,君問天一路寒暄,好一會才來到王府內堂。
小小的庭院中,忽必烈在一棵松樹下藉著雪光練劍,一招一式很是認真。
「嗨,小王子。」碧兒看著忽必烈就歡喜,「夫君,你去見四王爺,我和小王子鬧一會。」
君問天牽牽嘴角,鬆開了她的手,走上台階。
「你還敢來見小王?」碧兒聽到屋內傳來一聲怒吼,甩甩頭髮,當沒聽見。
「小王子,最近有溫習書本嗎?」碧兒跑過去,忽必烈收了招式,抬眼見是她,小臉一紅。
碧兒毫不客氣地親親他的臉腮,抱了個滿懷,哇,元世祖很害羞,不安地直想掙脫。
「當然有,先生都誇我學得很好。」忽必烈掙不開碧兒的五指山,羞窘地只得任她抱著。
「小王子,財物用完就沒有了,美女過幾年就會老的,那些都是沒用的東西。可是,書,只要你讀會了,記熟了,便永遠屬於你自己,任何人都搶不走,奪不去,是最有用的東西。萬事皆下品,唯有讀書高,說的就是這個道理,你不管到多大,都要記住。」她仰著頭,眼瞳如星。
「夫人,你……讀的書多嗎?」忽必烈對這個卷髮的堡主夫人很新奇,她不像別的女子那樣拘謹、膽怯,就連娘親也很少對他這樣親暱,她講的話很有道理,雖說有些讓他難為情,可是很愛聽她講話,父親也曾誇獎過她呢。
碧兒按住他的頭,湊在他耳邊,小小聲地說,「只告訴你一人哦,我讀的書比你們蒙古每一個人都多,這是我們之間的秘密,你不要出賣我。」
忽必烈鄭重地點點頭,「那……你做我先生好不好?」
碧兒歪著頭,沉吟了一下,「可以啊!我可是個嚴厲的先生,而且要求很多。」
「你講。」小王子當了真,小臉繃得緊緊的。
「第一,以後不要喊我夫人,叫我姐姐就行了;第二,我只做你秘密的先生,不准對外聲張,你有空去君府轉轉,我心情好就給你講課,心情不好,我們就玩耍;第三,呵呵,一會吃酒席時,你坐在我身邊,幫我做件事。能做到嗎?」
忽必烈嘟著小臉,久久回不過神。老天,這到底是什麼要求?有按心情教書的先生?
「不答應就算了,反正我也懶得教書育人。」碧兒瞇著雙眼,鬆開手,斷然轉身。
「姐姐!」忽必烈在後面扯住她的衣角,「我應你還不成嗎?」
碧兒綻開一朵大大的笑顏,緩緩扭過頭,「小王子,你真是好可愛,要是我再小個幾歲,一定要倒追你,不嫁你誓不罷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