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朗走進摩根的辦公室。華爾街的皇帝和他的兒子已那兒等著他了,除此之外,沒有第三個人場。
這又是一次私底下的會談。
秦朗很自然的一張椅子上坐了下來,然後聽到皇帝的聲音。
「葬禮怎麼樣?」
他指的是麥金利的葬禮,當然,除了這個近一段時間美國重要和有名的社會活動之外,不存第二個答案。普通人的葬禮不會引起摩根的關注,哪怕是隨意的一瞥,也不會讓秦朗從西部趕到東部。
只有麥金利的葬禮。
摩根沒有出席葬禮,無論皇帝本人還是他的兒子。雖然他們關注它,但是只會派出一名代表而不是親自前往,因為還有重要的事情需要他們處理。毋庸置疑的是,代表會詳細的轉述葬禮的每一個細節,不過,他們肯定希望聽到多的觀點。
大眾的觀點,上流社會的觀點,以及一個引人矚目的華裔軍火商人的觀點。
也許他的觀點並不重要——其他人的也是——但肯定非常……
獨特。
「很好,非常隆重。看得出來,美國人民愛戴他們的總統。」秦朗用絕非開玩笑的口吻說到,「從全國各地趕來參加葬禮的民眾充塞了整個城市,所有街道都擠得風雨不透,但是人們並不為擁擠而惱怒,他們痛苦的沉默著,以一種頑強而一致的意志不斷接近靈柩停放處——」
他停了下來,有點奇怪自己為什麼會這麼說,而且是脫口而出。
他的那番話也讓摩根感到詫異。
兩個摩根都是。
「你應該給報社寫一份聞稿,秦,真的。」傑克摩根說,一半是揶揄,但也有一半是認真的,「到現為止,我還沒有看到一家報紙的葬禮報道有這麼誇張,以及精彩。」
秦朗把這句話當成對他的稱讚,並且接受了。「適當的誇大其詞是必要的。」
「這倒是真的。」皇帝之子對著他的父親笑了一下,秦朗的面前坐了下來。「我聽說你打算把業務擴展到財政部的秘勤局?」
「是的。」秦朗平靜的點了點頭,並不為摩根知道這個消息而驚訝。
「我能知道原因麼?」傑克接著問到,「難道你設計了一套可以有效的打擊製造和銷售假鈔的犯罪行為的措施?」
秦朗搖了搖頭。「我不認為有什麼措施可以有效的打擊假鈔。」
然而,事實上確實有那麼一種方法可以有效的打擊假鈔——甚至杜絕它。他想著。那種辦法很簡單,只是實行起來非常困難,那就是開動所有機器、不惜一切的印刷鈔票,不考慮它的質量和幣值,讓假鈔的製造成本高於真鈔。
人類的歷史上,南京國民政府應該是第一個消滅假幣的政府,它發行的兩種貨幣全都實現了這個奇跡,而且獲得了軍事上的勝利:抗日戰爭時期,國民政府發行的貨幣讓日本情報機關的負責製造假鈔的部門遭受了慘重損失,迫使日本人放棄擾亂中國的經濟從而贏得戰爭的邪惡計劃。
不幸的是,只顧眼前利益的民眾既不理解政府為了消滅假鈔做出的重要努力,也看不到政府取得的空前的、有可能也是絕後的輝煌成就,他們譴責它,反對它的政策,終站到了它的敵人的一方。
管那只是眾多的原因中的一個。
真可惜。
秦朗暗自歎息了一會兒,然後回過神,回答皇帝之子的問題。
「那麼,你想幹什麼?」
「按照我的判斷,麥金利遭到刺殺以後,華盛頓一定會成立一個負責總統安全工作的機構,避免類似的事件再度發生。但是,鑒於多種因素的影響,政府終會把工作交給一個已經存的部門而不是成立一個的,而財政部的秘勤局則是唯一的選擇,因為只有它擁有足夠的外勤特工。不過,」秦朗聳了聳肩,「他們全都缺乏保護重要人物的技能和經驗。」
「你想得到秘勤局的特工訓練合同?」
「是的。」
「你的嗅覺還是和以前一樣靈敏爾街的皇帝終於開口了,「近幾天,白宮和國會才開始討論成立一個負責總統的安全的特殊機構的話題,並且就像你猜測的那樣,焦點集中秘勤局。不過,想要得到它的特工訓練合同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秘勤局可能會認為它的特工不需要進行培訓,而且關心這件事的人有很多。」
「我會努力爭取的。」秦朗微笑著說。
他明白摩根的意思,就像他知道摩根明白他的意思。聰明人之間的交流就是有這麼一個好處,每一個人都知道對方需要什麼,不必浪費時間和精力胡亂猜測,所以剩下的只是推出自己擁有的,進行談判和妥協,然後達成一致。
現輪到摩根發牌。
不是皇帝本人。他將這個權力交給了他的兒子。
傑克摩根的身體向後方倒了一點,貼到椅子的靠背,再換了一個舒服的姿勢,然後對秦朗說:「我們的朋友一直很關心兩個問題的答案,第一個是關於日本與俄國正進行的戰爭,人們想知道,你是否不希望日本人獲勝。」
「我不希望日本人獲勝,也不希望俄國人獲勝。」秦朗回答到,很平靜,彷彿說一件無關緊要的小事,「如果那場戰爭有一個勝利者,它既不是日本,也不是俄國,而是美國。」
「是的,那是我們預期的——」
秦朗抬起斷了皇帝之子的話。「為了美國的利益,日本與俄國的戰爭應該長時間拖延下去,讓它們兩敗俱傷,耗元氣,這樣可以使它們保持戰爭狀態,並遏制它們別的地方的野心。」
他再次停了下來。
秦朗不想把後面的話說出來。「這樣,日本就無法膠州灣威脅德國,也無法菲律賓威脅美國……到那時再讓日本與俄國締結和約,就既不會釀成禍,也不會釀成斯拉夫禍了」——這是羅斯福對德國大使說的,華盛頓的政治目標。摩根能夠接觸的層次,這不是一個秘密,只是他不願提到哪個詞,「禍」。
即使它指的是日本。
不過,華盛頓的目標不是華爾街的目標。美國的金融巨頭們的目地是控制日本的財政和經濟命脈,並且他們正一點一點接近它:對華盛頓的目標有利的局面同樣對華爾街的目標有利。
一切都按照計劃進行,沒有任何地方出錯。秦朗想。
「的確。但是按照我們的朋友們的看法,日本人正輸掉這場戰爭,他們堅持不到我們希望的那個時刻。」皇帝之子終於忍不住發表了他的譴責,「秦,你那場戰爭中介入得太深了,俄國人擁有你的軍事援助,讓日本人蒙受了嚴重的損失,卻沒能取得任何實質性的進展——的消息是,你的裝甲車部隊擊潰了一個日本陸軍的步兵團,迫使一個師的日本軍隊後撤,導致遼陽地區的戰鬥陷入僵局。」
「那是為了實現我們的目標必須的。」秦朗說,仍然很輕鬆。
「也許,但你沒有必要讓情況變得那麼嚴重。」
秦朗看了一眼神色愉快的、好像只想看場好戲的華爾街皇帝,接著說:「我展示我的計劃的時候,曾經提到俄國人的一個致命缺陷,那就是西伯利亞的鐵路依然沒有貫通。受到這個因素的影響,想要為遠東的俄隊提供支援是一件非常困難的任務,幾乎不可能完成——」
他的話又被打斷了。「是的,我們都知道俄國人的困境,人員、武器和彈藥的損耗幾乎不能得到補充,只要戰爭還繼續,遠東的俄隊就會變得越來越弱小,然後俄國人就會輸掉戰爭,遲早——」
「所以我們必須採取手段讓俄國人與日本人保持一種均勢,」秦朗攤開手,「否則我們的朋友們就要抱怨俄國人崩潰得太快以至於我們的目地快要落空了。」
「那是另一個有待研究的問題,而現的情況是,俄國人獲得的表面優勢太突出,所有聞都宣佈,俄國人的處境變得越來越好,而日本人正輸掉戰爭。」傑克摩根皺了一下眉毛,「你必須明白,我們的許多朋友是懷著報復俄國政府對他們的同胞的暴行的目地參與我們的計劃的,他們可不喜歡看著自己花錢雇來的軍隊被俄國人揍得落花流水。」
「這的確有一點……尷尬。」秦朗極不情願的承認到,但是打了折扣。
一個小麻煩。
不是從來沒有,他只是很少考慮猶太人的報復意圖,即使他們參與進來的時候明確表示那是為了懲罰俄國人一貫的反猶行徑,而且與日本人談判的時候再次把這個目地當作條件提了出來——毫無疑問,他們是認真的,但是秦朗就是不想考慮它,因為那對他的計劃沒有價值。
而且現他仍然不想考慮它。
哪怕皇帝之子正向他強調猶太人的意見。「秦,我們的朋友沒有太多願望,他們只想聽到日本人的好消息,聽到俄國人正敗退,你得讓你的人適當的放一點水。」
「這是要求?」
「是建議。」傑克摩根說,「畢竟,我們的重要的目標仍然是完成我們的計劃,然後才是報復俄國人。」
「我明白了。」秦朗點了點頭,表示,「如果我們的朋友只想聽到日本人的好消息,那麼我什麼事都不用做,而他們仍然能夠看到滿意的結果。」
「為什麼?」
「我不想指責庫特帕羅金上將,不過根據我得到的消息,他隨時都會命令他的部隊放棄遼陽的防線,向北方撤退,以便保存實力。而且,」他故意停頓了一下,「俄國人的波羅的海艦隊就要進入戰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