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州灣租借地,湛江市。
兩年前,喬治格雷漢姆曾經誓,遠離這座該死的城市,永遠不再踏足這裡半步——與這座城市沒有關係,事實上格雷漢姆非常喜歡湛江,但是他這裡碰到了一個他永遠不想再見到的壞傢伙,曾經的同事,一個叫做弗雷德裡希-卡爾梅塞施米特的無恥混蛋。不幸的是,按照他後來獲得的絕密消息,這個無恥混蛋正為ubr11a公司工作,而ubr11a公司正好湛江擁有一座大型的軍事基地,意思就是他時常會到這座城市——既然如此,他還留湛江做什麼?
北京,天津,上海,或者別的隨便哪個地方,喬治格雷漢姆的態度相當堅決,他必須換到其他城市定居。不管哪個城市,除了香港,它肯定都比湛江好,因為梅塞施米特絕對不會那裡頻繁的出現。
遺憾的是,作為大英帝國的間諜,和遠東情報站的站長,他應該居住哪座城市,不是他自己可以決定的,而是由比他官階高的人決定。然而這些比他官階高的人,就是要求他待湛江——即使不是每天,至少,一年應該有六個月——廣州灣租借地是美國人的勢力範圍,有美國海軍和私人保安公司的基地,靠近香港,與越南和菲律賓也不算遙遠,是美國政府干涉遠東事務的指揮中心,那麼理所當然的,倫敦需要一些出色的間諜駐紮這座城市近距離監視美國人的動向。
喬治格雷漢姆有任務,要位女王陛下服務,必須留湛江,因此當梅塞施米特又一次他面前坐下的時候,他一點也不感到驚訝。
既然他這兒,是的,他們兩人總會碰面。
「嗨,弗雷德裡希,」他平靜的向老同事打著招呼,「讓我想想,我們有多長時間沒有見面了?兩年?」
「兩年。」梅塞施米特點點頭,「我很忙,沒有時間到遠東旅遊。」
「可以理解。」格雷漢姆說,「我敢打賭,這一次,你依舊不是到遠東旅遊。」
「是工作。」梅塞施米特再次點頭。
「你可真是一個工作狂。」格雷漢姆評論著,放下刀和叉子,用餐巾擦了嘴,然後換上認真的表情。「說吧,弗雷德裡希,你來找我是因為什麼?」
開誠佈公,把問題擺到面上,這是好事。梅塞施米特點燃一支香煙,說:「我需要一些情報——有關遠東局勢的情報,好是絕密的。」
「好吧,我可以給你情報。」格雷漢姆接受了他的要求,比兩年以前爽快得多——兩年以前他就想明白了,與其讓一個危險的傢伙用恐嚇與引誘的方式逼迫自己說出情報,還不如一開始就把他想知道的事情全部吐出來,這樣做還能得到一點討價還價的餘地——他的態度很明確,「中國人有句話,叫做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
梅塞施米特將一個信封丟到餐桌上。
格雷漢姆把還沒有來得及說出來的話全部嚥回肚子,拿起那個信封,打開它,用快的度掃了裡面一眼。然後他的眉毛皺了起來。「兩百英鎊?」
「你知道規矩,老夥計。」梅塞施米特吐出一個漂亮的煙圈,「要是你想大財,那麼我建議你換一份工作。」
「我喜歡現這份工作。」格雷漢姆訕訕的說,把信封收進懷裡,但沒有立即說出情報而是先喝了一口酒,再點燃一支雪茄,後才慢慢的說:「我認為你可能對這件事情有些興趣——你的老闆肯定會有興趣。」他停了一下,「倫敦已經決定拉攏和支持中國的袁世凱將軍,讓他成為帝國中國的主要代理人。」
「哦。」梅塞施米特的反應相當平靜,表面上如此,管實際上他很想掏出手槍,把它摁到格雷漢姆的腦門上面:這個狡詐的職業間諜很清楚他真正想要獲得的是哪一方面的絕密情報,卻故意用一個完全不沾邊的消息糊弄他,而且加絕妙的是,這個消息是秦朗早已經預料到的。
兩年以前,他就說過,英國人會中國的將軍裡面挑選一個代理人,制約由於大量美**事顧問進入中**隊造成的中**人的親美傾向,平衡兩個國家中國的影響力,而他們將會挑選的代理人,就是負責訓練式陸軍的袁世凱。
他的預言非常準確,一如既往的準確,唯一的遺憾恐怕僅僅於它就像他的大多數預言一樣,雖然準確但是缺乏具體細節——只是因為這個原因,梅塞施米特暫時放棄了教訓格雷漢姆的打算。
「繼續。」他示意到。
如他所願,格雷漢姆放低聲音,對梅塞施米特說:「倫敦已經通過喬丹先生[注],還有那個有名的專欄記者,莫理循,與袁世凱將軍進行了一些接觸,還讓莫裡循泰晤士報上面表了幾篇吹捧這位將軍的文章……」
「這可以算是支持和拉攏嗎?」
「聽我把話說完,弗雷德裡希,你的兩百英鎊不會白費。」情報站站長喝掉杯子裡後一點酒,繼續說到:「因為你的老闆通過華盛頓與中國人達成的協議,倫敦不能直接向中國提供輕武器和軍事顧問,事實上可以允諾的好處不算很多,喬丹先生以帝國政府的名義給了袁將軍兩萬英鎊,作為他拉攏下級軍官的開支,保證以正常軍火貿易的方式向他的部隊提供一批野戰炮,並且向中國政府施加壓力,提升他的官職並且擴大他的部隊的規模。當然,袁將軍希望能夠改變中國皇帝對他的不良看法,因此麥克唐納爵士已經向中國政府建議,舉辦一次登基閱兵典禮——我聽說,那幾位得到你們美國人支持的年輕將軍,也通過他們的朋友向中國政府提出了這個建議。」
「這倒是個有趣的消息,登基閱兵。」梅塞施米特斷定,舉行登基閱兵的建議肯定是他離開聖迭戈以後提出的,否則他絕不會一點消息也沒有得到。當然他並不知道,這件事情與易水有那麼一點關係:是他給予了三位年輕的將軍必要的指導,並且聯繫了康格,希望他提供必要的幫助,而由於英國公使的舉動,康格也就真的那麼做了。
舉行登基閱兵的事情已經定了下來,畢竟,英國和美國的公使,還有日本公使,都已經公開表示,將會代表自己的國家參加閱兵,甚至康格進一步的表示,到時候會有一支美**隊加入——不用懷疑,肯定是ubr11a的僱傭兵,因此麥克唐納也決定派遣一支陸戰隊——愛覺羅載灃畢竟是年輕人,也像歷史上的中國皇帝那樣喜歡面子,因此沒怎麼猶豫就同意了,至於幾位顧命大臣,當然不會反對。
只是,這次閱兵,恐怕並不會像英國人和袁世凱期待的那樣,可以扭轉皇帝對他的不好看法,畢竟他的部隊的軍事顧問同樣是ubr11a的僱員,而且遵照秦朗的暗示沒有把他的士兵訓練得很好。
不過這些都不是梅塞施米特關心的問題,他只是感到吃驚,尤其是格雷漢姆後來提到的與登基閱兵有關的內幕消息——他完全沒有料到,英國與美國的競爭已變得如此公開和激烈了。
「我很難相信,遠東的局勢竟然比我預料的還要複雜。」他咕噥著。
「你覺得奇怪?」格雷漢姆笑了,「這不像你的一貫風格,弗雷德裡希。而且整件事情都是你們美國人搞出來的。」
「我們?」梅塞施米特揚了揚眉毛,「你是指責什麼嗎?」
「不是我指責,是整個英國都指責。」格雷漢姆裝出一副無辜的表情,攤開手,然後解釋道:「相、議會和皇家海軍對你們美國人做的事情感到非常惱火,不是因為你們正遠東擴張勢力,也不是因為你們貸款給日本,然後要求它向俄國開戰——那場戰爭我們求之不得呢,你是知道的。弗雷德裡希,問題於你們的造艦計劃。」
「造艦計劃?」梅塞施米特愣了一下。他知道美國海軍有一個造艦計劃,但是對它所知甚少,僅僅知道已經開工建造的戰列艦的數量,三艘,不算誇張,不會讓英國人感到惱火——本該如此。
「它有什麼問題?」他問到。
「有什麼問題?」格雷漢姆冷笑起來,「我們的情報部門弄到了一些資料,你們建造的戰列艦沒有次級主炮,但是安裝了八門十二英吋主炮,比皇家海軍任何一艘戰列艦都要多出一倍,也就是說,你們的三艘戰列艦擁有我們的六艘戰列艦的火力,然後你們還打算下一個財政年度再建造三艘,或者四艘戰列艦,採用相同設計,但是有大的噸位,厚的裝甲和快的度。弗雷德裡希,你知道倫敦是怎麼評論你們的行為的嗎?」
「蓄意挑起海上軍備競賽?」
「不,是大英帝國遇到財政困難的時候,大舉增加戰列艦的數量和性能,蓄意挑起海上軍備競賽。」
「聽上去像是很嚴重的指控。」再仔細想想,這的確是非常嚴重的指控。
「瞧,你也看出來了,我們非常生氣。」格雷漢姆繼續說——準確的說,抱怨,「誰都知道,你們美國海軍的要假想敵是我們的偉大的皇家海軍,而且自從一七七五年以來你們始終沒有放棄對女王陛下的加拿大的企圖,又擔心大不列顛的軍隊再次入侵美國,就像一八一二年那樣再次把華盛頓燒掉……」
「停下,喬治。」梅塞施米特叫住他,「我付錢給你可不是為了聽你的抱怨。」
「好吧,你是頭,你說了算。」格雷漢姆聳聳肩,回到前一個話題,「總之就是,倫敦對你們的造艦計劃非常不滿。如果是其他時候,議會一定會毫不猶豫的批准海軍部提出的任何造艦計劃,而且是加倍批准,但是現,不幸的是,由於德國人和布爾人給我們製造的麻煩,我們遇到了財政困難,正打算通過美國的財團北美行戰爭公債,我們沒有錢進行一場海上軍備競賽。」
「所以,你們就遠東挑起小規模的競爭,打算通過這種方式遏制美國的勢力中國的擴張度?」梅塞施米特想了想,然後評論到:「我不認為這是一個聰明的做法,特別是目前的情況下。」
「聰明,或者不聰明,這是倫敦的決定。」情報站站長開始說喪氣話,「我只是普通的間諜,就連自己住哪座城市都不能決定。」
「難道你不喜歡這裡?」
「不,我喜歡這裡,但是我不喜歡碰到你,弗雷德裡希。你才是我的問題。」
如果是這樣,那麼你還真是不幸——梅塞施米特沒有把這句話說出來,因為他不想安慰過去的同事,或者讓他覺得這是一種安慰。他沉默了一會兒,安靜的思考著,大約用了好幾分鐘,然後他把手裡的煙蒂丟掉,重點讓一支。
「你還知道什麼消息,喬治。」他問。
格雷漢姆仔細想了幾秒。「是的,還有一條,地中海艦隊的指揮官,約翰費希爾海軍中將,一直不斷的抱怨,指責美國海軍的艦船設計部門剽竊了他的有關全重型火炮戰艦的設計概念[注2],雖然大部分軍官相信他的指責缺乏具體的依據,但是……弗雷德裡希,你關心這件事情嗎?」
「不。」
「那麼,老朋友,」格雷漢姆反問,「你還想知道什麼?」
「我覺得,我們好還是回到遠東的局勢。」梅塞施米特不再隱瞞他的目的,「讓我們認真的談一談俄國和日本的形勢。」
「俄國的形勢應該和遠東無關……」
「現它和遠東有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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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約翰n喬丹,即後來著名的英國公使朱邇典
注2:費希爾關於全重型火炮戰艦的明確構想應該誕生於日俄戰爭以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