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我犯了一個錯誤。」巴茨咕噥著。
聲音很小,而且所有人的耳朵裡都充滿火車前進時發出的巨大噪音,因此理論上只有他自己可以聽見——但實際上,坐他旁邊的僱傭兵還是聽到了,轉過來奇怪的看著他。「錯誤?什麼意思?」
巴茨用眼角的餘光瞟了他一眼。「我突然意識到,我不應該接受這個任務。」
「太奇怪了。」僱傭兵說,一半是嘲弄,「如果我的記憶沒有出錯,昨天你是第一個改變主意,表示非常樂意參加這次行動的人。」
「所以我說,我犯了一個錯誤。」巴茨平靜的說,沒有理會多餘的東西。
僱傭兵開始大聲的笑,吸引了坐對面的兩名昏昏欲睡的僱傭兵。兩個人迷惑了好一會兒,然後才詢問發生了什麼,以至於讓他如此愉快,而這名僱傭兵立即將巴茨的古怪表現當作一個笑話說了出來。
當然,就像他預期的那樣,兩名僱傭兵也被逗樂了。
「噢,親愛的威廉,」他們一起說,「你真是個有趣的傢伙。」
「你們這些傢伙,現就得意的笑吧。」巴茨似乎被激怒了,回敬到,「但總有一天,你們也會後悔。而我希望那時我就旁邊看著。」
詛咒起了效果——不過是與期待完全相反的效果。三名僱傭兵笑得愉快了,把車廂裡面每一個僱傭兵的注意力都吸引到了他們身上。很快,基爾德納走過來。
「你們笑什麼?」他嚴厲的質問到。
「是這樣,長官。」一名僱傭兵解釋到,「巴茨先生正為參加這次行動感到後悔。而且他宣稱,終我們也會後悔。」
「事情確實是這樣嗎?」基爾德納的語氣嚴厲了。
「是的。長官。」另外兩個僱傭兵沒有一絲遲疑。
「我沒有問你們。」基爾德納盯著肇事者,「巴茨先生,你後悔參加行動?」
他嚴厲得有一絲凶狠地味道。巴茨猶豫了一下,但還是點點頭。「的確如此。長官。」
這一瞬間,基爾德納想起他的父親:如果老傢伙就這裡,而且是這支部隊的指揮官,他一定會把巴茨扔到火車外面去。不過基爾德納不是他地父親——至少現還不是。
「你應該慶幸,巴茨先生。」他發出警告,接著放緩語氣,「不過我很好奇,你到底擔心什麼?」
基爾德納確實很好奇:按照巴茨的檔案,除了喜歡抱怨。他是一名出色的僱傭兵,參加了除了古巴戰役之外的每一次戰鬥行動,從沒有表現出畏懼或者猶豫,不用說臨陣退縮——那麼到底是因為什麼,導致他不願意參加這一次的營救行動呢?
是酬金不夠高,還是……
「你不覺得我們的任務很危險麼,長官?」巴茨反問。
「是很危險。」基爾德納不否認任務的難度——但難度從來不是問題。有技術性的手段可以降低它。「但是巴爾塔薩先生已經向我們轉達了五角大樓制定的具體行動方案……」
巴茨歎了一口氣。「那正是我害怕地事情。」
五角大樓的行動方案才是整個行動危險的部分:不知道是哪個異想天開的軍事顧問的餿主意,參加行動的僱傭兵將以美國志願兵的名義公開進入德蘭士瓦,然後根據具體地情況,要麼繼續扮演美國志願兵,要麼偽裝成德**人。前往萊迪史密斯並混入戰俘營和營救那個不幸成為戰俘的英國記者,溫斯頓丘吉爾先生,後撤往東開普殖民地——所以,基爾德納根據命令挑選他的隊員時,公司為他準備的只有德國裔僱傭兵的檔案。計劃很早之前就已制定好了,而且肯定經過反覆討論,分析,修正。不過巴茨認為公司地軍事顧問仍然忽略了一個問題:雖然參加行動的僱傭兵都是德國裔,可以說一口流利的、帶有口音的德語,而且長相也比其他人適合冒充德國人。但他們都不可能冒充德**人,沒有一點機會。
「中國的時候,我見過德國遠征軍的軍官和士兵。」他說,「正常的時候,他們與我們完全不同……我的意思是,即使我們和德國人穿著同樣的制服,其他人也可以很輕易的把我們辨認出來。」
「我知道你地意思,」基爾德納點點頭。「他們是真正的軍人。而我們不管怎麼看都像民兵。」
「所以我們怎麼偽裝成德**人?」
「偽裝成德**人總比偽裝成布爾民兵好。」基爾德納聳了聳肩,「畢竟我們不會說布爾人的語言[注]。」
「你一點也沒有把握到重點。指揮官。」巴茨愁眉苦臉的說,「真正的問題於,如果我們偽裝成德**人,而其他人一眼就可以看出來的話,行動就完蛋了,然後我們就可以到戰俘營和丘吉爾先生做伴……」
「那不可能。」
巴茨把臉轉過去,看著突然插進來的那個人——兩個黑衣人裡的另一個,京特莫裡茨,他同樣參加行動,負責將所有人帶到萊迪史密斯,以及撤退——就是一分鐘前,他還不車廂裡。巴茨想,然後搖了搖頭,把這個無關緊要地問題趕出大腦。「你認為我們不會被布爾人看出來?」
如果真是這樣,這倒是一個好消息,雖然巴茨認為這根本不可能……
當然,確實不可能。但莫裡茨地意思是另一個。「我想提醒你們注意,如果我們暴露身份,布爾人會直接把我們幹掉,而不是送進戰俘營。」
「如果我們投降?」有人問。
「那沒有什麼區別。」莫裡茨冷笑了一下,「你們必須明白,我們只是馬爾博羅公爵僱傭的私人武裝,不是英**隊,也不代表英國政府。不要指望布爾人會像對待戰俘那樣對待你們。而且,」頓了頓,他接著說:「如果有人被抓住,五角大樓將會拒絕承認他與公司地關係,華盛頓也將拒絕承認他是美國公民。」
嗡嗡聲立刻響起來。
「顯然,我的擔憂是對的,我犯了嚴重的錯誤。」巴茨感歎到,一臉苦相。
幾名僱傭兵贊同的叫了一聲。
「莫裡茨先生,我們還有機會退出嗎?」一個謹慎的、小心翼翼的聲音從角落裡傳出來。
「下一個車站,打算退出的人可以下車。」莫裡茨回答,帶著一點抱怨,「要知道,我一直認為參與行動的人有點多。」
「有點多?」基爾德納完全沒辦法理解:多?他一直認為人太少了。
「確實如此。」莫裡茨解釋到,「從戰俘營解救一名戰俘就好像到守備森嚴的監獄營救一名罪犯,只需要幾個人就可以完成,三十一個人反而會使行動失敗的機會大幅度增加:難以保密,而且容易暴露。而且……」
「而且什麼?」
「這次行動的酬金總額是兩萬五千英鎊,不會變化。也就是說,參與的人越少,可以分到的酬金越多。」
「那麼陣亡的人呢?」僱傭兵們逐漸圍攏過來。
「陣亡的人仍然可以得到酬金。只有自動退出行動的,他們的那一份會分給其他人。」
莫裡茨的話音還沒有落下,巴茨就悲哀的發現,那些剛開始考慮退出行動的僱傭兵再次改變主意,同時把主意打到其他人頭上——事實上,他自己也是如此。現僱傭兵們的心思都是一致的:好其他人退出,自己留下,起碼不能讓自己放棄的那份酬金落進別人的口袋。
尤其是莫裡茨的口袋——如果他說得沒錯,他已經比所有人拿得都多了,居然有一千英鎊。
「卑鄙的傢伙。」巴茨心裡說。
注意到僱傭兵們的表情莫裡茨暗自愉快的笑了一下,然後稍微提高音調。「看起來你們又改變了主意。那麼你們應該明白,營救行動的難度沒有任何變化。當然,」他又停下來,讓所有人想起自己的老闆,秦朗——這是他的習慣。「如果你們按照我的指揮行動,我可以保證它一定會成功。」
「你靠什麼保證?」現輪到基爾德納質疑了。
「我現還不能告訴你,指揮官,不過到時候你會知道的。」莫裡茨回答。
又是這種刻意保持神秘的說話方式。基爾德納毫不察覺的皺了一下眉毛:難道五角大樓派來的人就一定要模仿老闆麼?毫無疑問,老闆有許多優點值得所有人模仿,但其中絕對不包括他的說話方式。
然而,就像完全沒有察覺到他的抱怨,莫裡茨已經回到他的位置上,拿出一基爾德納注意到它的名字,《世界大戰》——隨意翻到其中的某一頁。
然後他停下來,轉回來看著依舊聚一起的僱傭兵們。
「對了,還有一件事,」他輕描淡寫的說,「老闆給我們這支部隊取了一個名字……代號。」
「什麼代號?」
「野鵝敢死隊。」
註:布爾人的語言是荷蘭語發展來的阿非利卡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