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被困住了——由於伊麗莎白的監視和不斷催促,他有時間和精力都用來完成那本化學工程學手冊,除此之外什麼事情也做不了;地球的另一邊,袁世凱同樣發現他被困住了——皇太后,皇帝,後黨的大臣,帝黨的大臣,美國公使和英國公使,所有人都要求他表明態度,但他卻左右為難。
他應該選擇誰作為效忠對象,皇太后還是皇帝,這是一個無法立刻決定的問題——以前它不是一個問題;以前誰都能看出來,不管政治力量、軍事力量還是影響力,皇太后都佔有壓倒性的優勢,她是理所當然的效忠對像……
但是現,問題變得複雜了,皇帝擁有列強國家的支持,英國和美國已經公開表明態度並且宣佈派遣軍隊維護他的尊嚴和權力,讓他與皇太后變得勢均力敵,這種時候,一切都變得不再明確。作為一個大臣,一個掌握了軍隊的大臣,他需要考慮很久才能確定站誰的一邊。
這是賭博,而賭注是他的地位、權力、前途和生命。如果下注正確,未來無疑將是一片光明;但如果下注錯誤,就再沒有什麼未來了。
他需要時間。
但實際上,他沒有時間。
「再過一個小時,第一批遠征軍士兵將大沽登陸,如果袁大人還不能表明態度,你和你的軍隊將成為遠征軍的攻擊對象。請相信我,如果真地發生這種事情。那將會是一個令人惋惜的悲劇。」易水說,與發言想配的是一副沉痛的表情,就好像即將成為僱傭軍攻擊目標的不是袁世凱的軍,而是另一支ubra僱傭軍。
這是表演——但不完全是表演。畢竟,過去的幾個月裡,軍士兵一直受到由謝潑德少校和韋伯上尉領導的ubra軍事顧問團地嚴格訓練,一定程度上,他們與ubra地兵沒有太多區別。所以易水地表態就很容易理解。由公司派遣的僱傭兵消滅一支由公司派遣的軍事顧問訓練的軍隊。毫無疑問這是一個悲劇。
太悲慘了。他暗自搖頭。公司的軍事顧問一定會非常傷心。他們經過幾個月的辛苦努力才取得成果就那麼炮火中化為烏有,而這僅僅是因為一個人的猶豫,真是不幸;只是為了避免這種不幸,易水認為他有必要說服袁世凱。
然而袁世凱並非一個容易說服地對象。當然,與他的絕大多數同僚一樣,他害怕英國和美國,以及其他任何一個列強國家。沒有勇氣與它們對抗——但他同樣害怕那位統治了中國許多年的聖母皇太后,以及她掌握的權力和力量,這是加嚴重的問題。情形很明確,除非這一次皇帝可以一勞永逸的擊倒他的對手,否則公開站到他一邊就顯得極不明智。英國人和美國人不可能一直守護皇帝,一旦干涉軍離開而皇太后又沒有被徹底打垮,她就會迅速恢復力量,剷除所有敵人。以及像他這樣的站錯隊伍地大臣。
什麼是災難?這就是災難。
袁世凱看著易水。一臉苦相。「易先生,難道你就不能給本人一點時間考慮?」他需要時間考慮,起碼。他需要弄清楚英國人和美國人究竟打算做到怎樣地程度,是像他們公開宣傳的那樣,僅僅只是維護皇帝的權力,還是打算協助皇帝消滅所有敵人,並以此獲得多回報。
易水肯定知道答案,他是美國干涉軍地指揮官,但袁世凱卻不能直截了當的把他的問題提出來,起碼這是一種顯而易見的冒犯。而且屋子裡還有另外一個人,皇帝的代表。管他正裝模作樣的喝茶,但並不表示他什麼也聽不見。
所以,他只能量拖延時間。
但這只能是妄想。
「不行。」易水一口回絕,語氣堅定,充分表明現根本沒有討價還價的餘地,「你只有一個小時……」他看了一眼手錶,「五十五分鐘。一旦部隊登陸,他們就會立刻消滅近的敵軍,作為警告。」
他的威脅讓袁世凱有點生氣。「大沽炮台……」
「不必擔心炮台。」易水打斷他,「那裡有另一批談判代表。但如果談判失敗,女王陛下的『科林伍德』號戰列艦上的十二英吋火炮將會直接摧毀這些障礙。」
「皇上……」
「我認為皇帝陛下一定會喜歡皇家海軍的果斷行動。」易水再次打斷袁世凱,「既然我們是陛下邀請來的援軍,我們當然應該做得徹底一點,為陛下懲罰那些對他不夠忠誠的大臣和軍人。」
他向前靠近了一點。「袁大人,你對你的皇帝陛下足夠忠誠嗎?」
「對皇上,袁某當然是忠心耿耿。」袁世凱發誓賭咒的說,只能如此,否則那支即將大沽登陸的干涉軍就會真的向他發動進攻,不過,他依舊不想給予一個明確的回復——仍然太冒險,仍然沒有任何跡象表明,那位凌駕於皇帝之上的聖母皇太后將被徹底推翻,他還想保持謹慎。
「易先生,袁某的確需要一點時間。」他請求到。
請求再一次被駁回。「我不會給你任何時間,袁大人。」易水搖頭,「你不可能一直逃避這個問題。」
但事實上,袁世凱就是想逃避這個問題。如果可能,他寧願躲到某個地方擔任巡撫……不用太遙遠,山東就可以,總之不必像現這樣,帶領一支軍隊駐紮英美聯軍必然會佔領和通過的地方,如同傻瓜一樣等著敵軍打上門,同時還要背上對皇帝不夠忠誠的罪
何一名官員都會竭全力避免這種倒霉透頂事情落到但他卻撞個正著。而且還不能躲開。
他不能放棄自己的崗位擅自逃跑。袁世凱很清楚,不管後地勝利者是誰,皇帝,或者皇太后,誰也不會容忍這種行為。他只能待天津,一個可惡的假洋鬼子的注視和催促中艱難抉擇。
「你的選擇到底是什麼,袁大人,皇帝。還是皇太后。」易水的聲音嘶嘶作響。
催命鬼一樣的假洋鬼子!
管沒什麼實際意義。但袁世凱還是被易水的咄咄逼人的態度弄得火冒三丈——但多還是心煩意亂。
他站起來。房間裡來回走動,像一隻困獸。易水盯著他看了一會兒,聳了聳肩,將頭轉向那位還認真品茶地光緒皇帝地特使,送去一個眼色。特使心領神會,也站起來。「袁大人,請聽譚某說幾句……」
如果秦朗這裡。他會很吃驚,光緒皇帝派來地特使是譚嗣同。傳言中,他已經遭到逮捕,關押監獄裡並且即將被處死,但實際上,那是謠言。一**七年的這場宮廷政變與另一個時空中發生一**八年的那場宮廷政變完全不同,主要有兩個區別:第一,皇帝還沒有被軟禁。只是他發出的絕大多數命令失去了效力;第二。維派的幾個重要人物都逃脫了。
可以說,華盛頓得到的情報幾乎都是錯誤的。但這不是康格地過失,因為他得到的消息就是這樣。大家都這麼說,皇帝遭到軟禁、大多數維派份子被逮捕、少數逃脫者正被全國通緝……北京城裡都是諸如此類的消息,只是謠言,但經過反覆而且廣泛的傳播,它們就是真相。
但它們同時也是慈禧希望達成的目標,把不再聽話的皇帝囚禁起來,逮捕所有維份子並把他們全部砍頭,她很想看到這樣一個結果,但實際上卻無法做到。有一個人明確的反對她,恭親王奕位親王殿下仍然缺乏對抗慈禧的力量,但他地態度和意見依舊值得她重視,而且奕
比如將譚嗣同等人送出北京,以及充當維大臣與光緒皇帝的聯絡人——將外面的消息送進皇宮,再把皇帝地命令傳達給大臣們,很冒險,但也很有意義,所以譚嗣同才會這個時候拜訪袁世凱。
他有一些光緒皇帝的命令和允諾轉達給軍的領導人。但根據易水的要求,譚嗣同沒有立刻將條件提出來,因為易水覺得,如果武力威脅有效,那些允諾也就毫無意義,沒有必要告訴袁世凱;如果武力威脅沒有效果,那麼皇帝開出的優厚條件也不會產生任何效果。
他的猜測非常正確。
譚嗣同的發言一點作用都沒有。管他的演講很出色,管他佔據了道德制高點,管光緒皇帝開出的價碼足以讓大多數人動心,但袁世凱就是不表態——千言萬語和高官厚祿的影響力遠遠比不上易水的七千美國士兵和海面上的聯軍艦隊,他只是擔心未來,擔心皇太后終翻盤,否則甚至不用易水上門威脅他,他就已宣佈效忠皇帝,並前往大沽迎接前來援助皇帝的西洋朋友了。
但他就是擔心,看不到任何好的跡象,沒有誰告訴他一個好的答案;他就是擔心,既然如此,皇帝允諾的官爵獎勵怎麼可能使他動心?
袁世凱一點也不動心,相反他很害怕。一個毋庸置疑的事實是,如果未來有一點,聖母皇太后重掌握權力,廢黜皇帝,每一個現得到皇帝獎賞的「有功之臣」都將會死得非常悲慘……
「如果你不立刻表明態度,支持皇帝陛下,你現就會悲慘的死去,還有什麼必要擔心未來?請恕我直言,難道你一點也沒有想過這個問題?」易水的威脅又來了。「或者你以為我只是開玩笑?」
但是,袁世凱當然想過這個問題,也不認為易水只是開玩笑——誰都知道大名鼎鼎的易水中校曾命令部隊包圍遂溪,進攻廣州,認為他只會開玩笑的人全都丟了烏紗帽,他怎麼可能還犯這種錯誤。
只不過他提出的要求實太困難了,任何一個目光稍微長遠一點的人都不可能立刻給出答覆,何況袁世凱的眼光還不只是「稍微長遠一點」。
他不希望英國人和美國人拍拍屁股走人以後,他就變成死人。
易水暗自歎息,但又感到一點高興。如果清政府裡相對出色的一個政客官僚都只有如此水準,患得患失,為了將來可能遇到的一點威脅就將眼前的明確的威脅置之不理,那麼要對付他們就真是一件非常輕鬆的事情。
當然。易水接著想。他可能只是缺少一點暗示,缺少一些指引,缺少……
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響起來。然後,一個軍軍官跌跌撞撞的衝進房間——易水曾經見過他,似乎叫做徐世昌——手裡還舉著一份電報。「大人,急電!」
袁世凱的眉毛皺了一下,然後他向易水和譚嗣同道歉,拉著徐世昌走到房間的角落並且拿過電報。再過一會兒,笑容他的臉上出現了。
電報的內容很短,但很重要:李鴻章、張之洞、劉坤一等東南西南十餘省督撫聯名請求和平解決事件,反對使用武力,並表示將恪守中立……
好消息。他知道自己應該怎麼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