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
袁世凱決定中立。
真是荒謬。
易水不知道應當如何評論這個結果。一個政府官員,因為害怕近咫尺的威脅、又害怕可能降臨的報復,後居然決定保持中立,既不支持他的皇帝,也不支持他的皇太后,難道他一點也不害怕兩位陛下的聯合懲罰……
他不害怕,沒有必要。再仔細想想,確實如此。
袁世凱不是第一個宣佈中立的官員,他只是跟隨了李鴻章、張之洞、劉坤一,以及其他十多位高級官員的腳步,只是一個毫不起眼的參與者——君王的憤怒和懲罰不可能降臨到他頭上,而且事實上,根本不會有懲罰降臨。
慈禧和光緒,不管他們有多麼憤怒,都不可能處罰十幾名掌握地方政權的高級官僚,也不可能處罰領頭者。李鴻章,張之洞,劉坤一,他們中央和地方都有廣泛而且複雜的關係網絡,有數以千計的門生和部屬,雖然這些人並不完全可信,但仍是一股強大的、不能忽視的力量。只要他們還沒有背棄自己的老師和上司,慈禧和光緒就不能冒險處罰幾位倡導中立的「帝國重臣」。
當然他們也就不能懲罰地位低的袁世凱,那將是一個巨大的笑話,而且大人物們也會全力保護他們的追隨者,作為這些人支持自己的回報。
所以袁世凱的確沒什麼需要擔心的。
易水笑起來。
他地表現讓譚嗣同困惑不解。「易先生彷彿一點也不擔心,」他說。臉色很難看,袁世凱的決定使他沒能完成皇上佈置的任務,而且也讓局勢進一步變得複雜。但大的問題是各省督撫的態度,失去他們的支持,皇上的處境就難以得到改觀。
這些老滑頭!
譚嗣同憤憤不平,但易水卻笑得加愉快。「我為什麼要擔心?和平,譚大人,我喜歡和平。要是世界變得和平。我就要失業了。但這很好……」
譚嗣同一點也不明白他想說什麼,易水的發言語無倫次,毫無邏輯可言,幸好,這不是他要關心地問題,他要關心地只是袁世凱地軍。「易先生,沒有軍支持。你的部隊……嗯,會不會顯得勢單力薄了一點?」
「你的擔心毫無必要。」易水收起笑容,平靜而輕描淡寫的說,「我不認為,有哪支朝廷的軍隊會有膽量向我的部隊發動進攻。」
「如果太后頒布懿旨呢?」譚嗣同追問,但像一個警告。
易水搖了搖頭。「這種事情不可能發生——皇太后絕不會如此愚蠢。」
非常肯定的語氣。一方面,易水從沒有聽說過另一個世界裡,那位皇太后向列國宣戰地偉大壯舉。另一方面。他也看不到那位皇太后有什麼可以憑借的武裝力量,不管是政府的還是民間的,都沒有。
現是一**七年。而不是一九零零年,那支號稱「刀槍不入」而且人數眾多的義和團還不存——幾乎可以肯定,人數眾多才是慈禧決定利用它的主要原因,而不是什麼「刀槍不入」,畢竟她不是沒有見過世面的農村婦女——沒有這支看起來很好很強大的武裝,雖然慈禧非常憤怒,氣急敗壞,很想教訓不知天高地厚地英國人和美國人,但她也只能忍著,把所有怒火發洩到其他人頭上。
她不會向英國和美國宣戰,當然,也就沒有戰鬥。僱傭軍執行地僅僅是一次簡單的威懾任務。
「你不覺得,這種想法過於樂觀了嗎,易先生?」譚嗣同說。他正盤算如何才能說服易水支持他獲得軍的控制權,這是皇帝安排地重要任務,他必須竭全力完成,而且易水的士兵確實偏少了。
七千名士兵,這一點力量能夠做成什麼呢?當然,英美聯軍擁有許多艘強大的戰艦,但她們又不能登上陸地作戰,只是擺設。
「我們需要擴大陸軍的規模。」他建議。
但易水的回答依舊是否定的。「不是我們,譚大人,我對你的建議沒有任何興趣,並且我堅持認為,我的七千名士兵完全足以解決這次事件。」
他知道譚嗣同想什麼,但這既不符合秦朗的計劃,也不符合他的個人意願,而且易水也不喜歡譚嗣同這個人——那個將**、疆、青海和蒙古出售給英國和俄國的主意就是他想出來的,雖然秦朗覺得它非常有趣、具有很高的創造性,但易水只是想把提這個建議的人狠狠的揍一頓——當然,他不能這麼做,至少不是現。不管怎樣,譚嗣同也是光緒皇帝的代表,毆打他可能會對計劃造成一些麻煩,而易水總能保持很強的大局觀念。
不過他可以毀掉譚嗣同的心情,讓這個傢伙沮喪、鬱悶、不愉快,而他幾乎已經做到了這一點。
譚嗣同的臉色突然改變了一點,但隨即恢復正常。
「自以為是的假洋鬼子。」他心裡咕噥著,控制著自己的表情,使它量不發生任何變化,同時說:「易先生,可能你不知道,太后和後黨的人,絕對是吃硬不吃軟,要是你的士兵太少,恐怕不容易嚇著他們。」
易水對這種說法嗤之以鼻。「譚大人,難道你還不明白,我的部隊代表的是英國政府與美國政府,七千人可能不算很多,但已經充分表明兩國政府的態度。因此毫無疑問,皇太后會接受我們的要求,除非她打算激怒倫敦與華盛頓。但就像我曾經說過的那樣,她還不至於如此愚蠢。」
用了好一會兒,譚嗣同才意識到「倫敦」和「華盛頓」指的是英國
美國政府。他再次咒罵眼前地假洋鬼子,堅持到:易先生,難道你連這樣一個淺顯的道理都不明白麼?」
如果他想讓易水生氣,是的,他已經做到了。
「不,譚大人,我很明白。」第一次,他正視譚嗣同,但卻是用一種絕對談不上友好的語氣對他說。「但我同樣清楚。你只是希望我協助你獲得軍的指揮權。因為你肩負了一個任務。卻沒有完成它。只是這件事與我有什麼關係?康格公使只是要求我消除袁世凱和他的軍隊的威脅,而我已經做到了,現必須快向公使報告,然後與我的部隊匯合,否則他們真地會進攻軍。至於你地事……」
搖頭並且歎了一口氣,易水接著說:「當我美國時,我曾經聽過一首歌。其中有一段歌詞,從來就沒有什麼救世主,也不靠神仙皇……不管怎樣,我覺得它說得很對。」有那麼一會兒,易水很想伸手拍拍譚嗣同地肩膀,但再仔細想想,他應該不習慣這種小動作,結果還是什麼也沒做。只是說:「譚大人。一切都要靠你自己了。」
說完,他鑽進他的馬車,關上門。然後馬車就一溜煙的跑遠了,很快消失不見。
易水把他拋了袁世凱的軍營門口,過了好一會兒,譚嗣同才意識到這一點,立刻氣急敗壞的大叫起來。但除了幾支從他身邊走過的、接到命令返回軍營待命的巡邏隊,誰也沒有多看他一眼。
他仍然太不起眼了,即使試圖逮捕他地慈禧太后以及保守派大臣眼裡,他也只是一個小人物,重要性甚至不比上易水。
北京。
「易水!又是易水!總是易水!」軍機處,總理各國事務大臣、兵部尚書、協辦大學士榮祿大人正向他的諸位同僚抱怨,「上一次派兵包圍遂溪縣、進犯廣州的就是他,這一次率兵進犯天津的還是他,這個小子簡直就是一個災星……」
毫無疑問,這種評價是缺乏道理的,但對於一個官僚來說,道理從來都不是值得考慮的問題,而且榮祿只是擔心,上一次的事情已導致包括譚鍾麟內無數官員丟了帽子,這一次又會是哪些人倒霉?
他不希望自己就是其中的一個,管實際上,他已經足夠幸運了:按照歷史,榮祿應該正督練北洋建陸軍,袁世凱是他地下屬,現,既然他已宣佈中立,與李鴻章、張之洞和劉坤一等督撫一起呼籲和平,抵制戰爭,那麼榮祿就肯定需要為此承擔責任。
管這不是他地錯誤,甚至他還根本一無所知,但憤怒的慈禧皇太后需要找一個人發洩怒氣。
這位掌控中國許多年的老太太憤怒得幾乎就要中風了。
一個理所當然地結果。不只是慈禧,絕大多數人都覺得,選擇哪一個人擔任皇帝,這是中國的事情,與外國人沒有任何關係——雖然女人同樣不應該干涉如此嚴肅的國家大事,但總比外國人好一點——但是現,外國人卻派遣軍隊前來干涉了,慈禧當然不能容忍。而且讓她鬱悶的是,事實上她根本沒有打算換皇帝,甚至還沒有採取行動軟禁他……管她準備這樣做。
英國與美國的聯合干涉不但毫無道理,而且莫名其妙,就算他們公開宣稱這是因為皇帝的邀請,也同樣如此。
慈禧不相信光緒會主動邀請外**隊進入中國干涉。
但不管怎樣,聯合干涉軍已經來了,即將天津登陸,同時英國公使和美國公使的照會也送到了總理衙門,麻煩就眼眼,無法躲避,也難以解決。
管英國人和美國人的要求非常簡單。
抱怨了一會兒,榮祿把注意力轉移到剛剛完成翻譯的照會上,然後他的腦仁又開始隱隱作痛了。「恢復大清國皇帝陛下人身自由和全部權力,釋放所有被逮捕的改革派官員,撤消對其他改革派官員的通緝令,同時大清國皇太后陛下放棄所有權力並保證不再干涉一切政治事務……無禮至極,簡直無禮至極,老佛爺怎麼可能答應這樣的要求?」
其實前面三條要求都沒有問題,雖然不怎麼情願,但如此危險的時刻,暫時妥協也是一種有效的辦法,然而第四條要求卻只會把事情徹底搞砸。讓太后老佛爺交出權力,英國人怎麼不要求他們的女王退位?
還有美國人的大統領。
榮祿覺得這種要求簡直就是發了瘋了。「英國人和美國人想做什麼?」他看向侍立一旁的通譯,「照會的原文也是這樣嗎?」
「回大人,原文如此。」通譯畢恭畢敬的回答。
「真是瘋了。」榮祿搖搖頭,看向他的同僚們,「諸位大人覺得這件事應當如何處理?」
沒有人開口,每個人都保持沉默。這種時候,危機四伏,發表意見無疑是極不明智的行為,無論說什麼都可能撞到槍口上——雖然什麼也不說仍然存風險,仍然會莫名其妙的成為倒霉的那一個,但總比自己撞上去好。
但榮祿有另外的看法,無論如何,總要找一隻去給貓繫上鈴鐺的老鼠,與其戰戰兢兢的等著老佛爺隨機選擇一個倒霉蛋,還不如想辦法先把這個名額確定下來,那麼剩下的人就會好過了。
他清了清嗓子,就要把這個主意提出來,但這個時候,有人送來一封電報。是袁世凱曾經看到的那封電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