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達的馬蹄聲,踏在了進城的官道上。帝都在望,張弛的心情卻是陡然複雜起來。
近鄉情更怯,不敢問來人。接近六年的時光,多少次夢迴故鄉,這一刻終於成了現實。
進了城門,一股熟悉的氣息頓時撲鼻而來。是的,腳下的每一片土地,都在回應著張弛的鄉土情節。
小草帽這是第一次來到天行帝國的帝都,十分好奇,東張西望,見到什麼都感覺到新奇。這是完全不同於紫竹島,也不同於魚龍島,也不同於龍鬚港的異鄉風情。笑咯咯地,見到什麼新鮮事,都會嘰嘰喳喳地問個不停.
馬車行走在玄武大街上,大街中段,吳王府偌大府邸坐落在此。張弛回到帝都的第一件事,就是打馬繞著玄武大街來回走了三四躺。看遍了吳王府週遭的一草一木。
王府前頭那一排大樹,卻是比六年前更加茂盛了。
「天授哥哥,是不是很進去看看噢?」小草帽忽然笑瞇瞇問道。
張弛默然,他三過家門而不入,並非是不想入,而是不能入。在實力沒有大成之前,一切有可能危急家庭的衝動之舉,都必須要杜絕。
天罰組織無孔不入,誰能保證他們在帝都沒有眼線?
「嘿嘿,咱們走吧。反正已經回來了,走進這扇門,也只不過是時間而已。」張弛很有自信,這一路歸程,他每天都放過任何一點時間修煉。煉化的那些神力晶石已經漸漸開始發揮作用。比之當初在海裡都嬰童時,修為自然是百尺竿頭,又進一步。
消滅了玉面狐狸之後,張弛意識到自己的修為已經發生了質的變化。隱隱然已經開始蛻變,向一品行列進發。
「去哪裡?」小丫頭興奮地問道。
「先去找個落腳點。然後去拜訪一個賢者。」張弛已經有了計劃。
就在張弛和小草帽徘徊於玄武大街時。身在宮廷內院地趙勳長老。收到了密報:「勳長老。您老提到地那兩位少爺。已經進城。此時往玄武大街去了。」
趙勳聞言。興奮地站了起來。徑直向外走去。
皇宮當中御書房內。帝國皇帝趙諧正在批閱著一疊奏章。時不時停下筆來。輕歎著氣。似乎也是心事重重。
忽然內侍有報:「陛下。趙勳長老求見。」
「宣!」趙諧放下筆來,從龍椅上站了起來。
敘過君臣之禮,趙勳開門見山地道:「陛下,老臣先前提到的那兩位少爺,已然達到帝都!」
趙諧眼中精芒一閃,訝然道:「當真麼?」
「絕對不假。而且這二人進城的第一個目的地,就是玄武大街。」趙勳的口氣也是不無興奮。
「哦?」趙諧來了興致,「去玄武大街了?莫非……」
說到這裡。趙諧這帝國皇帝也是忍不住雙手搓動,顯得十分激動。
趙諧笑道:「根據一路地情報回饋,食血薔薇組織的首席執法者尋花,也就是那頭玉面狐狸,也已經出動,據說已經盯上了這二人。可是他們依然能到達帝都,可見連那玉面狐狸也沒有得手!陛下,這是龍神庇佑我天行帝國。老臣敢斷定,此子即使不是吳王幼子。也必然與我皇室大有關係!」
趙諧歎道:「現在下結論還為時過早。勳王叔,你暫時不要讓任何人去驚動他們。再觀察一陣,看看他們抵達帝都到底有何打算。這等能人,即使不是皇室子弟,也當為我天行帝國所用。」
「老臣明白。」趙勳顯然是趙諧的死忠,「沒什麼事,老臣先行告退了。」
趙勳走出之後,趙諧坐在椅子上,半晌沒有任何動靜。神情凝重,不知在想些什麼,良久,忽然站起身來,吩咐下去:「擺駕,去吳王府一趟。」
一輛馬車朝帝都以西方向趕著,張弛遙望著西首那高聳入雲的星雲山脈。雖然天行帝國的宗教重地龍神殿就坐落在此,可是張弛此行卻並不是去呈獻龍骨,而是去拜訪星雲山脈的另一個賢者。也便是他在帝都時地老師——修竹大師。
再次看到修竹大師。依然是一隻草團,坐在觀天峰的石崖上。凝目看著前方大瀑布,飛流直下躍入深谷。
「終於回來了麼?」修竹大師瞇著的眼睛忽然睜開一條縫,微笑地望向山腰間走上來的張弛和小草帽。這修竹大師居然憑腳步聲,便判斷出來人是闊別六年的學生。
「回來了。」張弛同樣一臉微笑,兩人心照不宣,坐在修竹大師跟前,「大師看著瀑布,幾十年如一日,真是好興致。」
「哈哈,總比看人來人往的喧鬧要愉快一些吧?嗯,這個小傢伙是……」修竹大師的目光停在了小草帽身上。
張弛嘿嘿一笑,沒有回答。拉著小草帽也坐了下來。
「大師,我這次回來,有些許疑團想向您請教。」張弛恭敬地說道。
「什麼疑團?」
「我想知道,以大師您的身份地位,何以會潛伏在這星雲山脈這麼多年?」張弛淡淡問道。
「我的身份地位?」修竹大師含笑而問,「小傢伙你知道我地身份地位如何?」
「大致應該不會猜錯。在魚龍島時,曾聽三癡大師講過一些上代典故。他老人家曾提到一名前輩高人,很是有些意思。」張弛笑瞇瞇地說道。
小丫頭聽張弛如此說,心裡一動。她剛上山時,便覺得眼前這位賢者氣度不凡,定非凡人。聽到這裡,更是忍不住多瞧了幾眼。
「三癡大師?制卡技藝獨步天下,老朽也是有所耳聞的。不過你憑借他一席話就能斷定老夫的身份?」
「大師,我眼前這位夥伴,來自東海紫竹島。」張弛沒有正面回答修竹大師地話,卻是介紹起小草帽的來歷。
修竹大師笑容停住,旋即哈哈一笑:「紫竹島。紫竹島!好小子,看樣子終究是瞞你不過了。說起這紫竹島,老夫已有一百五十年沒有回去過了。」
小草帽一驚,吃吃道:「你……你是……」
修竹大師歎道:「這位姑娘年不過二十,應該是青竹師弟的玄孫代了吧?」
聽到「青竹師弟」四個字,小草帽再無疑慮。欣喜問道:「你真的是我曾祖爺爺的師兄嗎?」
上次三癡大師那番話,小草帽也是在一邊旁聽的。因此對這段典故也有所瞭解,如果此老真的是曾祖爺爺地師兄,那該是上代公認七大高手中的木隱聶修篁!
張弛見修竹大師並不否認這一點,卻也不覺得奇怪。自三癡大師提到這個名字,再描述過木隱前輩地為人風格,他自然而然就和修竹大師聯繫在了一起,略一推斷,便更加證實了這個猜測。
「呵呵。說起來,我們兩兄弟自紫竹島一別,也恰恰是一百五十年。當時他還是獨身一人。不想如今玄孫女都這麼大了。小丫頭。你曾祖爺爺還好麼?」修竹大師慈祥地問道。
「嘿嘿,他老人家還好啦!就是脾氣大得緊。」小丫頭皺著鼻子笑道。
「青竹師弟脾氣一向狂傲,不然怎會得名木狂人?哈哈,狂一點好,我紫竹島的基業,原本需要他這樣的狂人才能鎮得住。換作是我,卻肯定是敗家的性子。」修竹大師一向與世無爭,生性恬淡,有隱者風範。
小丫頭聽到曾祖爺爺地師兄誇自己曾祖爺爺。大感甜蜜,笑瞇瞇地很是受用,片刻後又問道:「祖爺爺,您怎麼不在紫竹島生活呢?那裡的環境可比這裡要清淨多了噢。」
修竹大師的目光悠然望左側遙遠的星雲主峰,龍神殿氣勢磅礡坐落在那裡。他的目光無比深邃和悠遠。
「我不在紫竹島定居,外界一直認為是我師兄弟為了爭奪名號,引起不和。實際上嘛……」修竹大師賣了個關子,停住了沒有說下去。
張弛記得修竹大師當時和自己講述了一個異端學說,現在看來。裡邊有不少虛幻地成分。
「我才不信曾祖爺爺會為了個名號和自己的師兄不和呢。」小丫頭嘟囔著,「我曾祖爺爺看似脾氣倔強,其實心胸廣闊。他只是看不慣那些浪得虛名的庸才而已……」
「小丫頭倒挺瞭解青竹。呵呵,你曾祖雖然名為木狂人,性格疏狂,卻最是嫉惡如仇。我們兄弟兩人雖然分隔兩地,只是各司其職而已。小傢伙想必還記得我與你講過的異端學說吧?」修竹大師忽然話題一轉,問張弛道。
張弛點了點頭,正是感到疑惑。
「所謂異端學說。其實只是我師門地一個判斷。我紫竹島歷代前輩根據各方考據。得出一個十分可怕的觀點。認為這萬年來,之所以沒有人可以突破神級境界。與這龍神殿不無關係!而龍神殿在乾元大陸擁有著超然地位,雖然不參與大陸任何正邪紛爭,卻有著超過幻月宮和紫竹島的號召力,不論正邪兩道都不敢得罪龍神殿!」
張弛聞言,心頭大震。雖然他不知道修竹大師如此推斷地論據有哪些,可是下意識的,他卻十分認可這個推斷。
不為別地,只為自己空間戒指裡藏地那副龍骨。為什麼眾神空間裡的神諭偏偏要指定將龍骨交給龍神殿呢?
張弛在這片刻時間裡,想出了很多事。看得出來,這所謂地正道之間,也並非完全團結,就拿幻月宮來說,洛雪蟬前輩明顯知道龍骨一事,卻從來不肯拿出來細說。
幻月宮得了神格,也不肯拿出來與眾分享。
想到這裡,張弛腦袋都大了,這錯綜複雜的關係他不想去理會。
「大師這麼長久關注龍神殿,可有什麼收穫?」張弛好奇問道。
「至今一無所得。」修竹大師苦笑著。
張弛和小草帽都是肅然起敬,心想這修竹大師真是堅忍。這麼多年一無所得,卻始終不放過這番信念。
「呵呵,外界傳聞大師在這裡閒居了三百年,看來是誤傳咯?」張弛笑問道。
「外界虛傳。做不得準。不過算起來,卻是有過半之數了,足足一百五十年。那時候還沒有天行帝國……」修竹大師悠悠說道,忽然話鋒又轉,「你在魚龍島這麼多年,可有收穫?幻月宮二百年一度的試煉大會。參加了沒有?」
「萬獸山一行,幻月宮得了大便宜。大師您應該也有所耳聞吧?」
修竹大師歎道:「如今外界傳得沸沸揚揚,都說雪蟬即將步入神級境界。莫非真叫她獲得了眾神空間裡的神格?幻月宮真是好城府,我聽說進入眾神空間,需得有傳承卡片為憑據,幻月宮擁有這憑據,外界卻是一直不知。」
修竹大師生性恬淡,對此看上去也不無微詞,無怪其他那些強者更加覺得不爽。惟獨對洛雪蟬愛慕到死心塌地地法爾考前輩,全不在乎。
張弛和小草帽都沒說話,眼前雖然是名值得尊敬的前輩。可是自己獲得神格的秘密,卻是無論如何也不能提前暴露,否則今後絕無安寧日子,對於修煉是有百害無一利的。
「你這次回來,有什麼打算?」修竹大師問道。
「實不相瞞,首要任務便是協助皇室消滅食血薔薇這個毒瘤。為了不引起太多關注,我暫時還不打算公佈自己的身份。食血薔薇也還罷了,天罰組織才是最大的忌憚。」張弛如實回答。
「天罰組織?」修竹大師表情一凝,「這麼說。外界盛傳歐麥嘎小友得了帝山真傳,與天罰結下仇恨,卻不是假消息了?」
「著實不假,而那歐麥嘎,正是我在魚龍島活動地身份。為了避免將皇室牽扯進和天罰組織鬥爭的漩渦,歐麥嘎這身份暫時也棄用了。」
修竹大師嘿嘿笑著:「帝山的傳人,有趣有趣。實不瞞你說,我們這代人物當中,如果非得挑出一個讓老夫佩服地人。惟獨就只有帝山了。」
論個人實力,帝山在上代七大強者裡邊,是當之無愧的第一。以單體戰鬥力而言,無論是誰,比之帝山都要遜色一籌。
張弛聽到修竹大師讚美帝山,很是開心。畢竟帝山也算是自己的恩師,雖然素未謀面,但這絲毫不影響張弛對帝山地崇敬。
「大師,你在此隱居。對帝都之事應該也有所把握。可否給晚輩講一講目前帝都的形勢?」張弛很想瞭解這方面的事情。
「目前的形勢錯綜複雜。除了皇室內部矛盾這個主旋律之外,還有不少隱患。比如百里家族,比如龍神殿的態度等等。以老夫推斷,太子府和吳王府之間的鬥爭,已經到了某個爆發臨界點。單說和龍神殿地親近度看,太子府很佔優勢,得到了龍神殿地更多青睞。我曾對你說過一句話:比權力**更為自私極端的東西,世界上還有一種,那就是信仰。我如今還是這句話,任何滲透到政權內部地宗教勢力,都希望看到一個相對軟弱的政權,而不希望面對一個勵精圖治的政權首腦!吳王恰恰是這樣一個人。」
修竹大師並沒有將一切說透,點到即止,留給張弛自己慢慢領悟。
「至於百里家族和食血薔薇這件事,其實只是一些小枝節,別說根本翻不出什麼大浪,就算他們能鬧騰出點東西,龍神殿也不會允許百里家族奪取政權地。所以說龍神殿的態度很曖昧,他們樂意看到百里家族鬧,另一面又不想看到政權交替太頻繁,影響黎民百姓對於宗教的持續信仰。試想如果兵禍連連,百姓不能安居樂業,又談何信仰呢?」
張弛默默咀嚼著修竹大師這些話,看樣子龍神殿的態度果然夠曖昧。
過了片刻,張弛忽然道:「大師,我可否拜託你一件事?」
「什麼事?」修竹大師問道。
「這沈小姐與您淵源深厚,我想讓您代我照料她一段時間。」張弛開口道。
「噢?」修竹大師笑了,「你們少年情侶,感情深厚,怎麼想到托我照料她?」
小丫頭也是嘟著嘴唇。有些不高興,抗議地望著張弛。
「我有一個比較大膽的打算,只能單獨行動。若是二人出馬,這個計劃就無法實施了。」張弛如實說道。
「什麼計劃,倒是說來聽聽。」修竹大師好奇道。
「我這沿途曾經被食血薔薇一名神秘強者跟蹤,最後被我暗中消滅。我想偽裝成她的身份。混入吳王府……」
張弛這個大膽的計劃說將出來,別說小草帽,就連修竹大師也被他震住了。
「混入吳王府?你確定能估量這麼做的風險程度?」修竹大師關切問道。
「我不答應!」小丫頭提出反對。
張弛耐心地解釋道:「如果偽裝別人,恐怕比較困難。但那玉面狐狸千變萬化,恐怕連食血薔薇內部的人,也不知道她會以什麼樣地面目出現。所以我認為這件事還是有可取之處的。只要讓我獲取到百里家族謀圖造反的證據,這點風險卻不算什麼。即使計劃不成,我亦有逃命地法子。」
修竹大師歎道:「聽起來是很不錯的計劃。少年人有膽有識,有勇有謀。老夫比較看好你。」
看著小丫頭還是翹著嘴巴。張弛笑道:「丫頭,你不相信我麼?我答應你,絕不逞能。一旦出現不妥立刻離開,可以吧?」
小草帽歪著腦袋,想了半天,才算勉強答應:「可不許忘了你答應的事,咱們拉勾。」
張弛無奈,只得與小丫頭勾了一下手指。
修竹大師微笑望著這對年輕人,恬淡如他,也不禁有些心情蕩漾。
在觀天峰小住了幾天,張弛辭別修竹大師和小草帽。向山下走去。小丫頭眼淚汪汪地站在山腰上,目送著張弛離去,一直等到他的身影消失在星雲山脈,仍是癡癡站著。
「丫頭,他走遠啦!」修竹大師慈祥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嗯。」
「別擔心,這小傢伙我從小看著他長大。在我看來,即便是那些活了百來歲的人,辦事也不如他穩重。老夫有時候甚至覺得這小傢伙根本就不是這個世界裡地人,從小就是個人精吶!連我這老頭子不也被他瞞騙過去了麼?」修竹大師說到這裡。嘴角也是有著一絲苦笑,他怎麼會忘記,當初在摘星草堂裡,他給張弛也做過一次天賦測試。結果是徒勞無功。可是幾年不見,這小子已經混得風生水起……
小丫頭聽到修竹大師說起張弛幼時的事,興趣盎然地道:「祖爺爺,你跟我講講他小時候的事好麼?」
小草帽便是這麼可愛的一個小丫頭,愛屋及烏,對張弛小時候的經歷和趣事十分好奇。央求著修竹大師道。
修竹大師神情悠閒。恍惚間又想起在皇宮裡見到的那個六七歲大的小孩子。平心而論,他是在見到張弛的第一時間裡。就對這孩子充滿了無限好奇。
在他給吳王做的預言當中,修竹大師也一直將張弛視作吳王地轉機。看樣子自己地預言終究是正確的。
聽著修竹大師開始講起天授哥哥地童年趣事,尤其是講到和百里家族爭端的那一段,小草帽不禁擊節稱快:「那些傢伙恁地可惡,天授哥哥教訓的真好!」
修竹大師歎道:「當時百里劍被一道驚雷劈死,雖然是在龍神殿後山發生,可我在這觀天峰上,也分明可以感覺到那雷電之威!當時我更加斷定,此子絕非池中之物。」
小草帽聽得入迷,心裡美滋滋的很是愉快。忽然想起兩人之間的事還沒得到曾祖爺爺的批准,不禁有些擔心,開口道:「祖爺爺,你和我曾祖爺爺是師兄弟,他平時會聽你的話麼?」
「傻問題。」修竹大師微笑著道,看見小丫頭一臉患得患失,這位賢者驀地似乎領會了這個問題蘊涵的意義,悠然笑道,「不管聽還是不聽,似乎我也該回紫竹島看看了,對不對?」
小丫頭見修竹大師笑容古怪,知道心事被他看破,嚶嚀一聲,向草堂方向小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