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二百七十章驚訝
五月的遼南,卻是一年之中最好的時節,不冷也不熱,只需穿著單衣,便可以出門。
大連港左近因為林立的工廠,所以工人也是多。工人也是有孩子的,而這些孩子按照魏剛的要求,那都是要進行學習的。所以這邊除了工廠,學校也是建了不少。在靠近工廠附近的一所學堂中,這些日子卻是出現了一個怪書生,每日裡都是坐在這教室的後排,來聽前邊老師的講課。當然這書生是不聽國文課的,卻是只聽數學、地理還有格物。
初時,他還是在那所謂的低年級教室裡聽,到了後來他便坐到了高年級的教室裡。講課的老師,也都是些年輕人,有遼鎮各處的秀才,也有魏剛自己培養出來的教師,甚至還有很多三四個番人。讓這書生奇怪的是,這些番人竟然能講一口流利的大明官話。這一點倒是和他在廣東那邊看的傳教士郭居靜一般。不過這些番人卻是並不傳教,只是單純的在講課。
這書生自然是被林昌吉從上海那頭給誑來的徐光啟了,他聽到了林昌吉那番言論,竟然連南京也不想去了,只是想到這遼鎮南邊的港口來看一看,這邊到底有怎樣的人物,能做出那麼大的學問。要知道,在大明的讀書人中,他可是沒有看過多少類似那林掌櫃說的他自家老爺那般人物的。
當日他是坐著小船到了吳淞口的,出了吳淞口沒有多遠,他就看到大江入海口處停了一條大船。他也是有見識的,一看這大船,還以為是番人的船過來了呢。不過還沒等他緊張起來,隨行的林昌吉就告訴他,這是他們自家的船,不是番人的。他上船後一看,果然如此,這船上的水手還真都是大明的人。這一看之下,他就對這林掌櫃口中的自家老爺更是好奇起來。便是跟他一起來的那徐光亮都是目瞪口呆。畢竟,他們還不如徐光啟呢,他們一家可是沒有看過這樣的大船的。
經過一番顛簸,總算是上了岸了,等上岸一看,這裡處處和大明其他各處透著不一樣,若不是那進出忙碌的工匠都是漢人,他們還以為到了另外一個世界了呢。
徐光亮一家自然是有人安頓,而徐光啟自然也是有人接待。他只是帶了一個書僮,反倒是好安排了,直接就是住到了魏剛蓋的那商館中了。
剛來的幾天,徐光啟四處走動,他對這裡的一切都是陌生,也是感到好奇。在鋼鐵廠中,他看著巨大的煉鋼爐在空中轉動的時候,還擔心那些鋼水直接扣過來呢。在機械工廠中,他看著那些工匠們竟然用那些所謂的機床在加工鋼鐵,則更是驚訝。要知道鋼鐵本身就很硬了,而那機床上的工具刀竟然還能把這些鋼鐵進行切割,這個可是說明這刀頭可是相當鋒利的。不然,又怎麼會切動鋼鐵呢。其他的工廠他也是參觀了一遍,便是造船廠他也是看了,那正在建造中的飛剪快船他也是看了,不過他畢竟沒有學這方面的知識,只是在看熱鬧。
看了一圈下來,他已經是震驚了。這樣的地方,在大明其他各處,那是不可能有的。以他這些年的經歷,他也是看明白了。這些工廠若是在大明的官方督造下建起來,怕是用不了兩三年,那就要成為累贅。京師中的各處工坊,但凡是能發大財的,那都是被朝廷那些當官的給侵佔了。官辦的工坊更是成為了監守太監們的錢袋子。物件進去了,出來是個什麼樣子就不知到了,但是但凡經手之人,大概都是要剝下一層的。這樣下去,那工廠要是能好才怪呢。那些替朝廷造火器的工坊便是如此了,打造出來的火銃或是火炮,要是有兵士敢用,那可都是要燒高香的。
而現下他看到的這些工廠,所有的管理都是有章可循的。若是出了問題,那就要按照章程上的要求來辦。這裡邊的工匠們幹活也是精細,且對於算數的運用也是頗為得心應手。這一點倒是出乎他的意料。按照他的理解,將人們那都是出力的,又哪有幾個能讀書的。可是偏偏這裡的匠人竟然是人人在工作之餘都是要講一講這活計如何做的更好,哪個部件多算了多少,少了會如何。當時他還頗為奇怪,後來才知道,這些工匠可不是那麼容易就能上工的,都是要經過一番學習,有師傅帶的,幾年後才能出徒的。這工廠左近那可是有所謂的夜校的。很多工匠,白日裡做工,晚上還要到這裡學習。講課的多是手藝高超的工匠。最初都是番人在講,後來一點點的,便換成漢人了。
只是通過這一點,徐光啟就看出來這工廠的東家的頭腦很是開通了,竟然能讓自己的人去跟那些番人去學習。可惜,大明的士子們大多數都還是只顧讀那四書五經,對於這實學反倒是不甚重視。
聽到那學堂可以學習,徐光啟便又把目標從工廠轉移到學校。於是便有了在那低年級的學堂中聽課的一幕。這一圈聽下來,他倒是著實佩服這設置學堂學制的人。教習和老師講解的學問還都是由淺入深,都是和生活的實際相結合。那些小孩子在學習半天後,下午還要到田地裡勞作,名曰勞動學習。等到了大一點的,還要到工廠裡勞作,也是勞動學習。那自然和數學的知識,在這勞作中倒是有了用武之地,他也是在這其中突然發現這工廠的東家竟然還是一位教學大家。這學習的方式可是比大明各處的私塾好多了。
越是這樣,他在學習之餘倒是越發的想見這工廠背後的東家來了,若是用這裡的匠人們的說法,那便是老闆了。
等到魏剛回到大連港,徐光啟已然在這裡呆了一個多月了。期間,他還和另外一個從山東那邊過來的老儒生深談了幾次,那老儒生卻是因為山東鬧民變,他被亂民裹挾,後來竟然搭救,他才被送到這遼鎮的。這老先生叫李贄,這一說之後,徐光啟才想起來,這老先生在江南也是很有名的。有名的緣由就是這老先生敢大張旗鼓的反對孔夫子,然後還和那些儒生們不停的爭辯。徐光啟雖然同意這老先生的想法,但是他卻沒有大聲喊出來的意思。兩個人經過深談之後,都是覺得這遼鎮南邊海港之處所作所為,特別是這學堂裡的教書方式,教書內容,才是真真正正的不把孔夫子那些東西當回事。
那老先生樂的有如此環境,因此每日在這裡都是有些樂不思蜀了。此時他倒是不想著會湖南那邊了,反正這邊每日裡也是有人給他免費的吃食,便是衣服也有人送新的。他每日裡遊走於各處學堂,高興地時候,便會跟學生們講解一些東西,遇到教書死板的先生,他反倒是要和對方辯論一陣子,有時候卻會弄得學堂裡的學生在那裡發愣,大眼瞪小眼的聽著他們兩個人的辯論。
徐光啟自然是不會像這李老先生的,他現下很是急迫的想見到這一切背後的締造者,那遼鎮的總兵魏剛。這一切在五月二十五這天都解決了。五月二十五這天,魏剛來到了大連港。
「老爺,這位便是上海來的徐先生了。徐先生,這位便是我家老爺了。」一個下人過來介紹,讓魏剛看到了這位未來的大明閣老。
「呵呵,徐先生在這裡過的可好,若是有慢待之處,還望先生海涵,呵呵,這裡和松江那邊還是有所不同的,想來徐先生已然看出來了。若是徐先生喜歡這裡,那便可以在這裡常駐下去了。若是覺得方便,本帥倒是可以幫徐先生把家小接過來。此處氣候還是不錯的,夏日不算太熱,冬天雖然冷一點,但是卻是有暖氣。」
「哦,好,過的好,呵呵,倒是沒想到,魏大人如此年紀便能做出這些事情來,在下看了這工廠和學堂,還有這港口,還真是感慨頗多啊,這一時要說,卻有不知從哪裡說起。可以說處處都是透著新奇,呵呵,我那故交光亮老弟選擇全家來到這裡,該是沒有錯的。要說起在下能來這裡,倒還是拜那林掌櫃所賜。他跟在下說了很多新奇的事物,哦,便是那世界地圖,他也是給在下看了。他說很多東西都是魏大人所制,在下便是因為如此,才來到這裡了。這百聞不如一見。何況在下並未百聞,也只是在那林掌櫃那裡聽了一些。這一時興起,便想親自來這遼鎮,想跟魏大人討教很多事情。若是大人有時間,在下還想跟大人學習一下很多新的知識呢,諸如那幾何和數學等。」
「呵呵,倒是沒有想到徐先生如此好學,這個簡單,不過徐先生從上海那邊遠道而來,看了我這裡的一切後,想來也是知道為什麼我希望徐先生留在這裡了。咱們大明,現下缺的便是徐先生這樣的學子。大多數士子每日裡都是把精力放到那四書五經上,這樣空耗這精力,卻是於事無益。那林掌櫃的算是我的學生了,呵呵,我從泰西諸國中瞭解到很多我們大明沒有的東西,鄙人認為,這些便是我們大明現下最需要的。也因此,在這港口左近,鄙人建了這些工廠。想來徐先生也是看到番人了。鄙人以為,若是我們華夏再不學習,再如現下這般禁錮自己的頭腦,以天朝自居,怕是早晚要被西洋諸夷所趕超的。到那時,怕是咱們大明的沿海,便不是現下這般局面了。」魏剛說這番話的時候,這對自己的稱謂和對大明的稱謂都是在不經意間變了一下。對於這徐光啟到底能不能留在這大連港,他是沒有什麼底的。他唯一能想到的,便是這番大義的話了。至於為什麼非要留下這徐光啟,大概也是因為他心中那所謂的名人情結吧。畢竟,這個時代,大明的末世還是給華夏的歷史留下了許多光輝璀璨的星辰的。他們的光輝,一直照射到了三百年後的滿清末世。讓那些所謂的革命黨,有了革命的思想。
徐光啟聽完魏剛這番話後,倒是愣在了那裡。他真是沒有想到,這遼鎮總兵,不但對這西洋技藝感興趣,卻還能從中看出未來的變化。這倒是和他的想法有些不謀而合了。他當初在廣東那邊看到西洋人的大帆船,看到那船上的火炮的時候,就依然萌生了這個想法了。正因為有了這想法,他才想去和那些西洋傳教士接觸的,想努力的從人家身上學習大明現下所沒有的東西的。可是現下,在這大明的苦寒之地,在這遼鎮那邊的海港之處,他竟然能聽到一個遼鎮軍將說出這番話來。這已然不是大明傳統的軍將了,從此時起,徐光啟倒是對魏剛另眼相看起來。
「魏大人能有如此見識,足見魏大人並非一般軍將。看來徐某人此次還真是沒有白來。既然魏大人有如此志向,那在下便留在這海港吧,在下甘心做魏大人麾下一小卒,幫魏大人傳播這西洋技藝。」說罷,徐光啟竟然深深的給魏剛鞠了一躬。
「哎,使不得,使不得。呵呵,徐先生這又是何必。在下受不起徐先生這一躬。你看,這就在這裡說上了,倒是應該讓徐先生到那會館裡去的。」一看徐光啟同意了自己的要求,魏剛也是暗中高興,終於把一條大牛收到手裡了。
接下來的時日中,魏剛除了陪這徐光啟外,還到工廠裡去看了那徐光亮做出的新紡織機器。這機器已經不是木製結構了,卻完全是鋼鐵構造。部件都是經過機械廠的工匠們和這徐光亮一同研究的。動力也是完全換成了蒸汽機。這速度自然已經不是當初在松江那邊用人力可比的了。
見了那徐光亮後,魏剛直接就是把這機械的發明專利給了他一半,然後便和他商議起辦廠子的事情。魏剛也是知道,自己現下攤子可是鋪的太大。攤子一大,便和當初剛干的時候不一樣了。畢竟這些人都是彼此熟悉,到時候便是利用規則的漏洞,進行貪墨,那也是容易。老李現下歲數也是大了,老是讓他管這麼多,他精力怕是也不夠了。與其等著出事,不如把很多工廠的經營權給讓出去,自己回頭正常收稅便是。這紡織廠,他們這邊可是沒有什麼經驗的,但是這上海縣過來的徐光亮,人家可是幹這個的。還是讓知道的人來做他們知道的事情,這是最合理的。至於自己,最重要的便是制定好規矩,然後把持好執行規矩的軍隊。
徐光亮真是做夢都沒有想到,到了這遼南,他還能再次做起這織造買賣來。經過一番考慮,他便決定把自己那專利完全的賣給魏剛,然後用所得銀兩以及從錢莊裡借貸出來的銀錢就在這遼南辦起一個紡織廠。機器都是其他各處工廠給他造的,他現下要做的便是尋找和培訓熟練使用這些機器的工匠,然後把船隊賣給他的棉花,織成魏剛麾下軍隊所需要的棉布。原料和市場暫時都是不用他考慮,這買賣可以說是穩賺不賠。
徐光亮這個例子僅僅是魏剛的一個實驗。畢竟,他以後可是有許多別的事情要做的,可不能總是把心思放到買賣上。當然銀錢他也是需要的,不能從買賣上獲取,那就只有自己培養出一個新的利益體系,讓這支利益體系給自己不斷輸血,同時用這個利益體系去對抗大明江南的那些士大夫集團。要改造這天下,這一步那是必須的。
六月十三,從大連港到金州衛的鐵路已然全線貫通,選在這一天通車。其實從二月份開始,番人馬克就已經領著工匠們開始動工了。經過四個月的勞作,從大連港到金州衛乃至更遠的復州衛的鐵路也是鋪好了。這速度不是很快,畢竟剛開始鋪,大家都是沒有什麼經驗,這可不是在碼頭上修的那走貨的鐵軌,這可是以後要走那火車的。地基都是要夯實好的,來不得半點虛假。另外光有鐵路也是不行的,還要有車廂。這一切都算是這個時代的新事物,這讓每個參與的人都是興奮。魏剛對於坐這趟火車倒是沒怎麼興奮,但是對於鐵路終於能夠順利鋪設,技術問題已經解決這樣的事情卻是高興。以後這鐵路若是一直鋪到黑龍江,鋪到外興安嶺,鋪到貝加爾湖,那西伯利亞還會是俄國人的地盤了嗎。
馬克特意按照魏剛的繪圖做了一輛花車,此時車廂裡坐滿了跟著出來看熱鬧的人。除了魏剛,自然還有那徐光啟,還有很多工匠,包括馬克自己,當然還有那李老先生。車窗都是打開的,大家坐在這有規律晃動的火車上,都是覺著新奇。馬克當然不新奇了,他此時卻是正帶著他的人在做測試,收集各種數據。此時這輛花車可是掛在那些貨車後邊的,馬克不停地通過旗手給火車頭那邊的司機傳遞著命令。
一個小時過後,火車進入了金州衛城外新建好的火車站裡頭。魏剛算了一下,這火車時速也就是六七十公里的樣子了。速度不是很快,但是這個速度要是能勻速的跑下去,已然是這個時代最快的交通工具了。從金州衛騎快馬可能比坐著火車到大連港還快,但是那只是運人,卻不是運貨。而現下運貨便可以這個速度了,這將大大的提高這個時代的節奏。
等到了金州車站,魏剛剛一下車,鷹眼的人就過來了,原來他們是騎馬從大連港那邊跑過來的。魏剛一看消息,原來是蘇州那邊開始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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