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起來,身後是他的寬厚而溫暖的大手!頭頂是藍天和白雲,身邊是柔和的夏風,夾帶著田野粗獷的稻麥的清香,身後是一個個路標飛快地向我敬禮倒退,下面是一望無際的平原在我們的四周不斷的延伸。寶馬呼嘯著,騰雲駕霧一樣,一會兒穿山而過,一會兒從一個村莊頭上飛過,一會兒鑽進隧道,我就閉著眼,很恐懼地顫抖,他嘿嘿地笑,直到光明重現人間,我又瘋狂地站起,歡呼著,歌唱著——
藍天下,白雲裡,我在飛,我在笑,過去的一切都和我說拜拜;
藍天下,花叢裡,我和你,相偎依,你永遠是我的唯一……
他也跟在後面唱,不成調子地唱,卻也是那麼的瘋狂,彷彿他也回到了二十年前,回到了二十歲的美麗的夏天。他唱著——
藍天下,花叢裡,我和你,一生一世,不離不棄,就算大海枯萎,就算巨石消失,我和你,永相依。
我的幸福的淚水像著雨點啪啪的落下,我帶著淚,帶著哽咽的哭聲大聲的伸長雙臂伸向天空,唱到——
藍天下,白雲間,你和我一起穿梭,不要說海枯石爛,愛你愛你永相依;
他接著唱到——
在一望無際的草原上,我帶著心愛的姑娘,飛馳在愛的疆場,啊,我心愛的姑娘,你永遠是我的寶貝,永遠的新娘!
我哭,哭得特別的幸福,我趴在他的大腿上,哭著。他撫著我一頭的秀髮,柔柔的,像是撫摸著人間最寶貴的珍寶。
車駛進了服務站,他加了點油,擁著我走向吧檯樣的地帶,點了些吃的,說看長江先得把肚子餵飽,天也快黑了,我們得趕緊。
我吃著點心,總有點像是阿爹帶著我去街邊品小吃的味道,他也是這樣望著我,說著好吃嗎,多吃點。我點點頭,卻發現他去付錢,望著他有些臃腫的身材,怎麼看都有點像是可愛的玩偶一樣。我不覺笑出聲,他回頭望著我,對我揮著拳頭恐嚇似的。我則吐出舌頭,扮個鬼臉,就見他笑了。
車又重新發飆,飛向江心洲。我看著告訴兩邊的指示牌知道江心洲不遠了,我的興奮的心並沒有想像中的那麼厲害,我有些安靜,就像玩夠了鬧夠了的孩子安靜下來,靜靜地坐著,藉著夕陽的餘暉打量著眼前的男人。雖說四十歲的他,卻一點也不顯得老,堅毅的臉,倔強的飽經風霜的唇,略略有點突出的下頜隨著寶馬的節奏起伏。
望什麼呢?他回頭望我,一隻手搭在我的腿間,我覺得那裡就有著暖暖的感覺。我握著他的手,說看你,看美男子。他撲哧一聲笑了。我驚訝地望著他,不知道我哪句話說錯了。他還是沒有笑夠,連寶馬都跟著笑的有些踉蹌,我什麼美男子,哎,歲月不饒人啊。
他終於不笑了,眼睛注視著前方,我看得出他好像又回到過去難忘的歲月了。一股陰雲也好像籠罩在他的頭頂,他也不再說話。
天完全地黑下來,頭頂上的星星像一個個頑皮的孩子掀開夜的大幕從裡面鑽了出來。他說了聲到了,車就開始轉彎下了高速。他說我們去江畔客棧,那裡條件挺好的。我說依你。又突然感悟到什麼,就問你對這裡這麼熟,你來過?他遲疑了一下,說來過。跟霞飛媽媽來過。我心裡有些不快。他回過頭說,怎麼,不高興了?我說沒有,他嘿嘿笑著:「小心眼。」
江畔客棧還真不小,我聽它名字我還以為是個鄉村野店,沒想到規模大的很,他說丫頭,這是這一帶最高級的酒店,很有江邊漁村特色的酒店,進去吧。我們進去,先走了些山路,山路全都鋪著瓦礫子,很防滑,我走在上面突然有一種又回到童年時牽著爸爸的手回到鄉下奶奶家的味道。我上前牽著他的手,他也正要牽我,我們兩隻手緊緊地挨在一起,他望著我,我也正望著他。他就很自然地用另一隻手環著我,我半依著他,走進了客棧。
這家客棧充滿了鄉間的特色。整體結構是個巨大的農家屋的造型,每一間客房,也都是木質結構。看不到鋼筋混泥土,一點現代化的東西也沒有——除了電器之類的。我進了一間很大的客房,不一會兒他也進來了。我說你的那間呢?他笑著說就一間吧,寶貝,看在我這麼辛苦地把你從千里之外帶到這裡的份上,姑奶奶,就這樣了!他很懇求的望著我,那個饞相和貪吃的孩子沒有什麼兩樣。我還是笑了,他聽到我笑就開心地抱著我就地旋了幾個圈。
我叫著頭暈,放下我,他緊緊地抱著我,不捨得放下,他說他願意一輩子就這麼抱著。我說你不要吃喝拉撒的?他說不要,把整個天下跟他換他也不幹。我說真的?真的!我們兩個頭挨到一起,我知道接下來又要發生什麼。
我掙脫下來,說我累了,想洗個澡。他說好吧。我就躲進了衛生間。衛生間很寬大,也都是以木頭為主,浴缸是個很深的木桶,水桶裡有個開關,打開它熱水慢慢的漫上我的身體,從腳底慢慢地往上爬,就像一個男人慇勤地從我的腳底往上親吻,感覺很獨特,等水漫上我的腰間,我就有些興奮,蹲下全身,泡在裡面,一天的疲勞,還有媽媽詫異的焦慮的眼神都丟到腦後。我知道,我太知道媽媽眼神的意思,她擔心她的女兒會走錯路,她常常說女孩子要特別小心,一步錯,步步錯,想回頭都沒有機會了。但是我現在想想,媽媽,你又能準確的告訴我哪條路一定是對的,哪條路就一定是錯的?老爺當初為你選的路——跟阿爹結婚是老爺給你選的,結果呢,人算不如天算,阿爹待你真好,可是他那麼早就離開了呢,現在你幸福嗎,我看你一點都不幸福。我現在我怕也無法預知我走的路對不對,我也只能任憑著命運之舟把我帶到未知的領域了。
我很快地就洗好了,裹著浴巾不知怎麼辦好。是穿好衣服再出去,還是這個樣子出去讓他咋辦就咋辦。想到這裡,我的身體裡有股暖流在衝擊著我的理智。但我沒有動,我想還是穿上衣服,哪怕是舊的髒的衣服也要穿。
但來不及了,門開了。
一雙大手已經從後面把我抱起。
他小聲地說著是我的錯,我不應該那樣,可是我實在是太愛你了,愛的讓我發狂,發瘋,讓我失去了理智,小思琪,我太愛你呢,我生怕你會飛走,你就不再屬於我了,我好怕啊……說著說著他的眼角竟然有淚流出,他在我身邊說的好傷心一般,眼裡充滿了絕望的神色,這是我從未見過的,我的心裡一陣恐懼,我望著眼前的男人,我生命中的第一個男人,在我的面前孩子一樣的傷心絕望,我的心也在隱隱作痛,我擔心我的話是不是觸疼了他的傷疤,是不是讓他痛不欲生。我又不自覺地想起阿爹臨死前的痛苦而又絕望的眼神,我的心一下軟了,我抱著他,說我也愛你,愛你,我永遠都不會離開你。
他驚喜地望著我,猛地抱著我,瘋狂地親著,不停地說:「我愛你,我要娶你!」
我摟著他,在他耳邊說,一凡,我什麼都給了你,你現在看我是一覽無餘了,可你,我一點都不瞭解,你的過去我一點都不知道。
「你會知道的!」他說。
「那你的告訴我,全部,行嗎?」
「行!」
「要全部無保留的,不准騙我!」
他不說話,我等得急了,猛地拍他一下,「到底行不行啊?「
「不,不行,我完了!」
他的話嚇了我一大跳:「完了,怎麼會完呢?」
他又不再答話,眼神跟著憂鬱起來,我想怕是有勾起了他的回憶。是不是那個女人也這樣追問過他?
是啊,一定是讓他感覺到這場景是多麼的熟悉,彷彿還是那一天,身旁的還是那位女子!
我也不再問,也不說話。中間就沉默著。
過了好久,他望著我,像是央求我一樣,以後別這樣追問行嗎,我的一切你想知道的我找個時間全部向你坦白,行嗎?
我心裡不禁又有些喜歡:看來你還是很在意我的。
「這還差不多!」我點點頭,咯咯地笑了,我說行,那就現在吧。他瞇著眼說,現在不行。
兩眼就迷倒一處,他又要呼呼大睡,我也沒有辦法,只有讓他睡。他很快地有了呼嚕聲,滾圓的肚皮向著天,我用手摸摸它,細滑細滑的,和我洗澡時摸著文芷的肚子一個樣,真沒想到,他的肚皮,青蛙似的肚皮也像女人一樣摸著舒服得很。
我看他半天是醒不來了,也就靠著他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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