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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卷 第六章 丈人 文 / 醒來就別睡去

    那段日子真好啊,除了我那岳父還是對我搖頭說著一些我特熟悉的話,天下幾乎都是讓我高興的事了。那年期末,我帶的那個班成績特別好,一下子奪得了全鎮第一名。聽到這個消息我高興得像個學生,一夜都睡不好,心裡想著下學期我該怎樣再接再厲,再教出更大的成績來。可我沒想到的是,天還沒大亮,我的岳父就來了。他使勁地錘著門,「隆隆隆」的,像戰鼓似的把我從夢中驚醒。我打著呵欠,披著衣,打開門,我驚呆了,岳父一臉倦容,滿眼血絲。我說爸這麼早有什麼事啊?他一言不發,一屁股坐到我的皮革沙發上,掏出煙,我趕緊給他點上,他開始吞雲吐霧,不一會兒整個屋子都騰雲駕霧起來,他還是不說話。我急了,說是不是岳母她出什麼事啦?

    若曦也邊穿著衣出來,一臉的慌張。

    「她沒事,你有事!」他終於開口。

    「我有什麼事?」我吃驚不小,呆呆地望著他。

    他把沒熄的煙往地下一丟:「你小子老子就知道沒出息,整天的圍著孩子轉,得個第一又怎樣?別說全鎮,你就是把書教好到天邊上你也是個教書的,沒出息的,你懂不懂!」

    那時我真的不懂,我得了第一他怎麼不高興,反而會這樣憤怒,而且我分明看得出他的痛心欲絕的樣子。我說爸你別這樣,我哪做錯了你直接說好了,我聽著呢。若曦也這麼勸他。

    岳父總算平靜了些。「你得入黨,改行,當個小老師沒明天。」他說,「老人講的好,家有餘糧,不當孩兒王。你還年輕,改行還來得及,你不能讓若曦一輩子跟你受苦吧,你看看她過的日子——」老人淚眼模糊,若曦卻說爸我過得好啊,嚴實對我也好啊,你怎麼這麼說。

    「好?」老人站起來,「你瞅瞅你這個家,都有些什麼?彩電呢?冰箱呢?空調呢?電腦呢?一樣都沒有!現在一個個都富起來了,你還是這樣!你小表妹打工的一個,也掙了個兩萬,你瞧瞧你的那點工資,才幾百,怎麼過?你這一個大老爺們的讓全家跟著你喝西北風,丟人現眼啊!別當老師了,馬上給我改行!」他的情緒那麼激動,他的那一席話把我的第一名的喜悅轟的一乾二淨。我第一次仔仔細細地望著我的家。其實那都不算是我的家,那時學校把一間教室劈成兩半,一半我住,另一半是我的同事一家住著。(我良心發現後就以校為家了)十幾個平方,中間拉著簾子,裡面算是臥室,外面就是客廳,廚房在教室的走廊,衛生間是學校的公廁。晚上不方便就買了個痰盂子,第二天天不亮,趁大家沒起來趕緊倒到廁所裡,洗淨晚上再用。這幾年就這麼過著,也沒覺得怎麼不好。可是現在,我突然有些悲哀,不,不是為我自己悲哀,我是為他悲哀,悲哀他的女兒為什麼要瞎了眼跟著我,這就是當初愛的死去活來應得的回報嗎,更悲哀著他的女兒我的妻子還沉浸在那浪漫的愛情中,卻不知道周圍的大地正在發生著翻天覆地的變化,當年的她閨中密友們的老公一個個開始翻身,腰包鼓起來,日子富起來,而她的老公還是像個蒙面的驢日復一日的圍著磨子打轉,一步也無法向前。是的,我得改變一下,不為別的,就為了眼前這位老人,為了老婆孩子我也得這樣做啊。可是改行怎麼改,往哪裡改,哪是容易的事啊。

    我說我沒有門路,想改改不了。我岳父說沒門路?怕是連想都沒想過吧。我承認,的確如此。我根本沒想過,我就覺得這麼過也不錯,逍遙自在。

    「只要你同意改行就好,剩下的我來解決。」他終於緩了一些,露出一些笑容。我說不行啊爸,這得花不少的錢,您剛買了門面,哪來的那麼多錢啊。他笑了,說放心吧,我有辦法。

    我留他吃早飯,他就坐下不走,我很意外,我丈人從來不在我這裡吃,今天我這麼一說只當是客套,沒想到真的留下,我特別激動,趕緊上街張羅著雞鴨魚肉的,還有丈人愛喝的老窖。等我回家想興沖沖地進廚房露一手的時候,丈人居然走了,我有些茫然若失,若曦說爸說他晚上過來吃飯,說好了今天不走了,要在這裡歇,你說奇怪不奇怪。我也覺得哪裡不對勁,心裡想晚上他大概不會來吧,他從來沒有在這裡過夜。

    不到插黑,準確地說是西邊的太陽還有些高,就看到丈人遠遠地來了,步子還有點零碎。我趕緊上去接他。進了屋,他坐下就問小琴會說話了嗎,今天吃了幾遍奶。若曦說爸你今天怎麼呢,你從來不問這些的。他瞪著若曦:「她是我孫女,我不問行嗎?」我趕緊接過話茬:「爸,你餓了吧,我去端菜。」「你坐下,讓若曦端,你大男人的,盡干女人活,能做什麼大事!」若曦趕緊去端菜,我就陪他說話。

    烤雞、鹵鴨,幾碗小炒陸續上了桌。丈人開了老窖,給大玻璃杯倒了滿滿一杯,自己先咪了一口,把杯子放下,對我說:「你也喝一杯。」我說我不會喝,你是知道的。他一臉的黯然,說男人得喝酒,不喝酒混不開。今天就喝一杯,算是陪他喝吧。我見他今天好像有心事,不願違拗他,就往杯子裡倒了一些,他說滿上滿上,哪有這樣喝酒的,叫人怪不爽的。我就倒滿,嘗了一口,只覺有點辣,但味道還行。他問:「咋樣?」我說就有點辣,還行。他很高興,說我是個喝酒的,有指望。我不明白地望著他。他說你這個人真是個木頭驢子,改行後可不像當老師光和孩子打交道,你得學會應酬,不會喝幾兩酒怎麼行。我明白了,我說,可是往哪改,能改嗎?丈人放下酒杯,說:「得進城!」

    「進城!」我和剛端上菜的若曦同時叫起來。

    「對,進城。」他十分肯定地說。

    「行嗎?」我真的很感激他,但太意外了,心想到鄉鎮混混也不錯,哪敢想進城,老丈人有這樣通天的本事?

    「你知道嗎,我快不行了。」

    我驚的酒杯差點掉到地上。若曦說,爸,你怎麼吶,哪裡不舒服嗎?

    丈人看著驚慌的我們樂起來,「我好得很,但我這個站長是做到頭了。」我們鬆了一口氣,忙問是什麼回事。

    「鄉鎮糧站要拆並,我們要下崗了!」丈人又狠狠地喝了一大口。

    「不對呀,爸,我聽說不是完全拆掉,你是站長,肯定要留用,說不定還要調進城呢?」我真的不希望是這樣,那他老人家會很無聊,很失落的。我的丈人是個了不起的人,他大字識不了幾個,算是文盲,硬是靠自己闖蕩,一步步從農民變成了不大不小的幹部。他參過軍,上過老山前線,還好身子囫圇的回來,復員後當過會計、出納、小隊長,後來轉成糧站職工,再後來他接下老站長的位置。現在才五十出頭,要是再干個幾年,混個正式退休,那他晚年就是幸福了。所以我非常急切,我相信他肯定會留用的,再說他的關係不錯,又上過前線,政策應該照顧的。我就這麼對他說。

    他揮揮手,端起酒杯對著亮看著,說了一句讓我感動一輩子的話。

    「我老了,進城有什麼意思。我只要把你弄進城,花再大的代價也是值得的!」

    我當時滿眶是淚花,只覺得喉嚨發酸。我說爸,不能犧牲您老人家的利益為我啊,再想其他辦法吧。他說沒有別的辦法,他退下還能讓我上去,還有幾萬塊工齡買斷的錢。

    「那些錢把你弄進城應該沒問題。」他十分肯定地說,又把酒杯往嘴裡送,咕咚,我聽得非常清楚,十幾年後的今天,老丈人那晚在我家咕咚一聲吞下老窖的聲音還在我耳邊似的。

    他指指空杯子,我趕緊又倒上一些,我怕他喝醉,沒敢斟滿,他說斟滿斟滿,你沒酒啊。我又把杯子滿上。你也喝,你要鍛煉鍛煉酒量。他要我喝,我就和他碰個杯,就在碰杯的一霎那,我想起一個人。是我表舅,我母親總是在我面前說文革時表舅被批鬥的要死,沒地方住,又沒得吃,是我們一家收留了他,後來恢復高考表舅考上大學,後來進了城工作、娶妻生子。現在好像做了個不大不小的官。我就對丈人說讓我母親找我表舅,興許行。丈人來了勁,偏過頭問我表舅當什麼官,在哪裡管事。我說至於是什麼官,我也沒見表舅到我家來過,我不清楚。丈人一臉的失望說不成,他都不去你家,他心裡哪有你,這年頭,哪裡有利,就往哪裡鑽。你表舅那頭沒戲。我覺得有理,但我總不忍心讓我丈人倒下啊。

    天漸漸地黑了,我拉著燈。十幾平方的小屋一片通亮。燈光下,喝了不少酒的丈人臉膛沒有紅,反而越發的烏黑,我有一種異樣的感覺湧上來。我問他,爸,酒就喝到這裡吧。他說沒事,再喝一杯就不喝了。他自己倒滿一杯,又給我添一點。我有點頭暈,想去沙發靠一下。他說沒事,今兒我就想和你多喝幾杯。他不讓我走,我只得留下繼續喝著。

    「我知道你不忍心,其實我現在下來是好事。你這個榆木腦子,你不想想我買門面十八萬——」他誇張地做了個十八萬的手勢,「你爸爸印鈔票的,還是開銀行的?」

    我一下子明白了,兩眼直直地望他。他的眼睛深深地凹下,眼圈很黑,卻分明是怪怪的笑。

    「我知道了。」我不敢再看他的眼睛。

    他大笑起來,很爽朗的笑聲:「你小子又盡說知道,其實你不知道的多著去了。」

    「就這麼著,我的時間不多了,得趕緊辦!」他喝掉最後一口酒,像是下了最後的決心。我直到今天都不能原諒自己的粗心,居然沒有聽出丈人的意思。那夜,丈人沒有回去,而且非要和我睡,說要和我嘮叨嘮叨。害的若曦在沙發上睡了一夜。那個晚上他也沒有和我說些什麼,只是說你以後要靠自己了,還問過我,將來日子好了,會對若曦好嗎。我想都沒想就說當然啊。然後就聽到丈人的呼嚕聲,他睡著了。

    三個月後,我就進了城,在水務局幹事。第一天上班很不自然,水務局裡特清閒,真是「一杯茶,一張報」,不像學校一天四五節課,又是改作業,又是備課,下了班還要家訪,找家長,一刻都不得清閒。我呀,就像一輩子忙碌的老人突然清閒在家,什麼事都不用干,實在是無聊極了。心裡不由地替丈人叫屈,早知這樣,何必如此!好不容易熬到下班,我正想給頭一天到新華書店上班的若曦打個電話,問問她有什麼感覺。不料,她先打過來,而且電話一接通,就聽見她的哭聲。我急了,問怎麼了。她在電話那頭,好半天止住哭,說:「爸爸快不行了。」

    我一下懵了,只覺天旋地轉。同事和我打招呼,我也是不知道說些什麼。足足過了一分鐘,我突然想起那天老丈人在我家說的話,我明白了一切,瘋也是地往家趕。進了家門看見若溪已經哭成了個淚人。見到我猛地撲過來,哭著,捶打我的肩。好半天,她像夢醒一般推開我,語無倫次,問:「我該怎麼辦,我該怎麼辦。」她去收拾東西,卻很快轉回來,不停地說:「是不是媽媽弄錯了,爸身體不是好得很,怎麼說不行就不行了,我不相信。」看她那樣,我的心都要碎了。我那時鎮定下來說我們趕緊去醫院吧。他們一定在等著我們。若曦說趕緊趕緊就出了門。我隨手抓一把票子也衝出去,攔了輛出租車,很快地來到醫院。

    進了門,岳母說孩子們來了。岳父艱難地睜開眼,他的眼眶陷得更深,臉更加黑了。他兩手艱難地在空中舞著。我趕緊示意若曦上去。若曦走上前去,想拉他的手,岳父卻撅起嘴很不高興地推開她的手,卻向我很無力地招著,我的鼻子一酸,不禁叫了聲:「爸——」他笑了,笑得那麼難看,「你來了——」他的聲音很微弱,但我聽得很清晰,他說:「我不行了,是肝癌,已經三個多月了」。我說:「我不知道,不然我怎麼也不讓——」他不讓我說下去,他又說我終於說不知道了。這樣好,我還是賺大了,我女婿進了城,若曦也上班了,都是城裡人了。好了,我放心了。我終於哭起來,在這個父親面前,我無法忍住我的淚。我的岳父,你是我生命中的貴人,這些年你像我自己的父親一樣罵我,要我爭氣,要我使出吃奶的勁往上爬。可是我卻不理解你,畏懼你,疏遠你,甚至在心裡怨恨你,而你還是這樣愛著我,你雖是我的岳父,可此時我覺得你和生我養我的父母沒有一點而區別。

    「爸——」我說不出話來,我說你會好起來,我會請最好的醫生為你治病,你一定會好起來的。他搖搖頭,像我父親一樣慈愛地望著我。他說沒用了,別把錢花糟了。他又問小琴好嗎?我說好。他又說讓若曦再生一個,你倆都是獨子,政策允許生的。若曦哭著死命的點頭說好好,我生我生。岳父高興起來,不知哪來的勁,一下子坐起來,腰板一下很直起來,臉膛居然放出紅暈來。聲音也洪亮起來。我心裡一陣高興,心想岳父也許會好起來也說不定。我趕緊去找醫生,他叫住我,很鄭重地說:「起風啊,跟你商量個事。」我說什麼事啊。岳父說若曦再生一個就過繼給他,跟他姓,叫他爺爺行嗎?我滿眼熱淚說:「行,兩個都給你過繼都行,你說怎樣就怎樣!」

    頓時,岳父一臉燦爛的笑容,身子漸漸地矮下去。我以為他累了,需要休息,趕緊想扶他躺下。貼到他臉時發現他的手無力的垂下,眼睛慢慢地閉上,不一會兒一顆豆大的淚珠慢慢地滲出。我心裡一驚,一下子想到迴光返照四個字,我猛地撲過去,「爸——」

    病房裡一片哭聲,我丈人他就這樣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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