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屁佛子!」遊方和尚下意識便是大呼小叫,若這少年真是聖僧選中的佛子,那自己先去豈不是試圖殺害佛子?這罪過,可比起一般的殺孽更罪惡幾分。
悟緣也很想哭,可是他不敢動,高高腫起的半邊臉頰只要稍微一動,便是篆心的疼,而看到園暮師叔,他更是不想哭也忍不住不哭了!
看到悟緣這副表情,園暮當然可以理解,自己雖然到最後一步才站出來,不過是因為自己那位師傅不許自己太過張揚而已,輕歎了口氣,自己既然已經站了出來,那斷然沒有再隱匿回去的道理。園暮親自攙扶起悟緣,度了一口佛息過去,悟緣高腫的半邊臉不過是眨眼間的功夫,便已經消腫。
臉突然不疼了,腫也消了,悟緣頓時破涕為笑,看來園暮師叔是不會不管自己了,園暮師叔的能耐寶剎寺內其實知道的人很少,因為園暮師叔除了送菜到寺內,其他時候是從來不在寺內居住的。但是作為經常與師傅園圃出寺辦事的他來說,墓園師叔的名號,自己還是聽說過的。
遊方和尚看著這一切,心中暗驚,原來傳聞之中寶剎寺有一位不顯山不露水的僧人在外遊蕩,法號園暮,五十歲入釋教修行,短短一年築基小成,半年時間便已經跨過築基下士境界,再過三月,已經是築基中士上品修為,如今眼前所見,這瞬間消腫療傷的手法,明顯已經與天地萬物息息相通,這已經是築基上士的境界了!遊方和尚突然有些慶幸,自己幸好沒有跟他爭執,否則,自己的下場只怕不會比伊丹悟緣的下場好到哪裡去。
「別急,慢慢說,為什麼說這少年是佛子?先去我們不阻攔遊方下手,便是認為那說法是對的,這少年極可能是聖僧寺廟給我們的考驗,但此刻你突然說他是佛子,殺不得,相比也有你的一番判斷吧?」園暮師叔語氣平淡,不緊不慢,到沒一點著急的樣子。
但這段話可讓悟緣難堪了。
李奉先是佛子?當然是個狗屁佛子了!悟緣看著師叔那一副笑瞇瞇的樣子,心中僅存的那點感激之情頓時蕩然無存——若是你早些出來,我哪裡需要去編這個理由,李奉先跟那妖人是一夥的,聖僧寺廟千百年不曾變的規矩,聖僧過世喪鐘長鳴,喪鐘響了,那聖僧便就是死了,那妖人居然已經有了殺死聖僧的能力,這樣的話,悟緣哪還能不害怕!
原本是沒什麼可怕的,悟緣當然知道這個叫李奉先的根本不是什麼妖族餘孽,遊方和尚他們殺錯也就殺錯了,但是遊方和尚最後那句話,卻徹底讓悟緣失去了理智。
什麼叫哪怕殺錯了,也是受師傅園圃與弟子悟緣兩人指使!這讓悟緣怎麼可以接受,悟緣心中一句暗信,那個叫徐安的妖人跟那個叫澹台雪卿的妖女肯定就在聖僧寺廟之內,也許是受傷了這才沒出來,既然李奉先都活著那他們肯定也都活著。
既然活著,那將來要是這對妖人知曉李奉先的死,那自己可就真成了替罪羊了!師傅的前車之鑒血淋淋的拜在自己面前,當初不過是斷了一隻手臂,被毀去了半邊容顏。要是李奉先真死了,徐安這妖人肯定來找自己報仇!
所以,悟緣在最短的時間內做出自己認為最正確的選擇,阻止那柄殺死李奉先的劍!
但是,這一切都是建立在遊方和尚最初那段話會在將來發生的情況之下,若是悟緣他早些看到自己園暮師叔,當然不會傻到去阻止遊方和尚下手殺人了!
雖然園暮師叔從來不願拋頭露面,但他既然在,哪還有遊方和尚污蔑寶剎寺的機會!
「怎麼了,我記得你是叫悟緣吧?」園暮見悟緣臉上青一塊白一塊,不知出了什麼問題,再度將手搭在悟緣手腕之上,探了探,一切正常,這才不解的又問了一遍。
悟緣騎虎難下,現在他肯定不可能再改口說李奉先不是什麼佛子了。看到師叔園暮此時都是興致盎然的模樣,悟緣知道自己只能一直編下去了。
硬著頭皮,悟緣苦著臉解釋道:「這少年,包括那少女,我與師傅園圃大師,都認識。」
「哦!」一直平靜的園暮,臉上終於有了一絲變化,小小詫異了一下,問道:「他們是誰。」
覆水難收,悟緣知道自己已經開弓,便沒有收回射出那支箭的本事,隨即也就坦然,面色漸漸平穩,堅定道:「男的,名叫李奉先,女的,名叫納蘭薔薇。他們本來是陽山某一偏遠山巒村落裡的孩子,因為妖獸橫行,屠了他們的村子,是倖存下來的孩子。當初我與師傅園圃大師奉前代寶剎主持園智師叔去陽山,大家也知道,一是為了查看陽山妖獸橫行的原因,二嘛,其實就是為了找一個人。」
園暮恍然大悟,插話道:「哦,這是我知道,園智師叔當初也跟我提及過,說讓我在陽山留意一個孩子,難不成」說罷,園暮甚至還指了指昏迷在地的李奉先。
悟緣猛的點點頭,園智主持也交待過園暮師叔是他也沒想到的,但園暮師叔居此時點頭,實在是太配合自己了,自己這段話便不會有人懷疑。悟緣偷偷瞄了一圈,果然大家都沒有什麼懷疑神色,於是繼續道:「就是這個孩子!想必大家現在都知道,我們為什麼要尋找這個孩子了!我們園智主持天生未卜先知,想必整個西度佛州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也是我們師徒幸運,當初在一個已經被妖獸屠村的村落殘骸之地,發現了這幾個倖存的孩子,而我師父園圃更是慧眼識人,一眼便看出了這個叫李奉先的少年一身佛骨慧根,天賦異稟,根本就是我釋教百年難出的佛道大德!」
頓了一頓,悟緣嚥了下口水,已經是越說越自然的他似乎忘記了自己的處境,還以為自己是那個始終跟在師傅園圃大師身邊那個風風光光的弟子悟緣。悟緣裝模作樣的盤膝坐下,頓時,一個水袋便遞到了臉前,悟緣得意洋洋的結果手袋,輕押了一口,將自己師傅那一帶做派是學了個一模一樣,然後才緩緩說道:「後來的事情,大家也知道,我們在陽山山腳小鎮之中,遭遇北妖高手襲擊,園智主持臨時預知到這一點,來不及帶救兵便只身前往救我們師徒幾人,可惜那妖獸太過強大,園智師叔主持不敵,最後拚命讓我們師徒幾人逃了出來……我園智主持師叔,師叔他」
悟緣說著說著,突然哽咽起來,那眼淚更是自然而然的湧出眼眶,甚是感人。
「哦,我懂了,看來可能是這樣。」園暮第一個說話,平淡至極,但已經是肯定了悟緣所說的一切。
遊方和尚臉上一白再白,幾乎都快與之前悟緣阻止自己殺害那少年一般,他不甘道:「不可能,這少年肯定是妖族異類,絕非是人!你這沙彌先前不說,偏偏最後才說,定是窩藏了什麼私心!你們寶剎寺,個個都是些道貌盎然的傢伙!」老和尚我不信!」
噌!
那柄本來一直靜臥在地上的寶劍不知如何便被遊方和尚握在手中,懷著一股決然之勢刺向李奉先!
這一切來得太快,快到人根本還沒反應過來!
看到遊方和尚再次舉起那劍,悟緣的臉色重新煞白,毫無血色。
園暮和尚皺了下眉頭,右手輕輕一擺。
這片天地之內的靈氣忽然之間有了一絲變化,大地的靈氣,劍的靈氣,那人的靈氣,似乎都在不知不覺之中,有了一絲偏差。
那一劍刺下去了。
鮮血橫流。
不過,在遊方和尚眼中明明是致命的一刺,卻在一股奇怪的感覺之後,變成了表面皮膚的劃傷。
白色的劍刃上,流淌的,是紅色的鮮血。
遊方和尚看到劍刃之上的鮮血,雙腿一軟,頓時癱在地上。
園暮和尚滿意的點了點頭,一臉燦爛微笑。
「大師,大師!!」
幾聲急促的呼喊沖人群外面傳進來,聚成一圈的人群分開一條道路,一個身披鎧甲的侍衛在一個人的攙扶下,一步步走來,直到園暮大師跟前,才停了下來。
這侍衛臉上有些茫然,悟緣眼尖,連忙道:「這位就是寶剎寺最低調的園暮大師。」
這侍衛這才鬆了口氣,又揉了揉還隱隱作痛的頭,應聲道:「大師,我是寶剎城西門侍衛長甘地,先前就昏迷在聖僧寺廟之前,不知大師您召喚我來,有什麼吩咐?」
那些昏迷在聖僧寺廟之外的侍衛醒了!
這個消息,直接讓持續低迷的人群鼎沸起來,甘地見到四周全是那些平時神龍見首不見尾的游僧行者,小小的吃了一驚,心中隱隱有些不妙的感覺,可是看到地上躺著的李奉先,胳膊上卻被利器劃開一道口子,鮮血直流,連自己的頭疼都忘了!
甘地直接擺脫身邊攙扶自己的人,撲倒李奉先身邊,驚慌失措道:「快,幾位大師,快救救他,屬下認得他,他一身純粹濃厚的佛道氣息,絕非壞人!」
聞言,園暮與其餘人都沒有動手,不過眼神就在無形之中,已經相互交流了一個遍。
悟緣心中大定,李奉先的命,是絕對丟不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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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寺廟之內,兩位少女已經停止了嬉笑,因為徐安的變化,已經足以引起她們的重視。
縮成一團的徐安突然站了起來,身體猛然擴大了一倍不止,無論是釋教佛息,妖族妖息,還是儒家聖息,亦或者是道家道息,徐安體內根本無法容納這四顧內息真元,此刻,哪怕身體已經膨脹了一倍有餘,但是在徐安的體外,一陣陣的無形氣場誕生,然後毀滅;一個個的氣圈震盪開來。
徐安很苦痛,他一把拉開屋門,擠出門外,連滾帶爬的來到大殿緊閉的木門之前,單手指天,狂怒了一句。
「我哥哥的道,是自由自在無所拘束的聖道,雪卿的道,就是我能夠幸福安穩;甚至是一向看不起我的李奉先,都有屬於他自己的佛道真諦!」
「可我現在呢!」
「我現在,我的道,究竟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