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歡,你能去見張小慧一面嗎?」
馬詩佳老師突然出現在許歡面前,對他提出了一個要求。
雖然她看似在詢問許歡的意見,但在這種情況下,許歡又怎麼能拒絕呢。
在他的引導下,大家都認為,他是已經放下了張小慧,他只是不想再跟她接觸了,不至於連她的死活也罔顧了。
事實上,他也已經放下了張小慧,而且也放下了這段情,更是已經不關心她的死活了。
只是,為了顧及同學的看法,他不得不答應。否則,他前後不一的行為會讓人們有了更多的遐想,節外生枝。
「她的情況真的這麼糟嗎?」許歡歎了一口氣,無奈,傷心,惆悵。
馬詩佳驀地安靜了下來,俏臉一紅,似乎想到了什麼尷尬的事。
許歡有些驚訝,腦中顯現出某種少兒不宜的畫面,卻沒敢表露在臉上,接著說:「那我就去看看她吧。」
馬詩佳很快地壓下了臉上還沒有擴散開的紅暈,故作嚴肅地點了一下頭,說:「跟我來。」
夜色已近,校園裡各處已經亮起路燈,燈火通明。
原本女生宿舍是不允許男生上去的,不過有馬詩佳帶路,看門大姨也沒有阻攔,只是認了一下許歡人,就放他們進去了。
從樓梯往上,許歡不時看到一些女同學穿著各色衣服在走道樓梯處穿行,她們顯然對男人的到來有了一定的免疫力,看到許歡也沒有太大反應,只是好奇地盯著他。搞得許歡反而不好意思了。
很快,他們就來到了張小慧所在的四樓,這個樓層的女同學們顯然知道張小慧的事,對許歡也有所瞭解,看到許歡和馬詩佳都紛紛退避,小聲議論。
顯然張小慧的狀況真的很不好,她們都怕說話太大聲刺激到她。
走進熟悉的宿舍,許歡心中一股暗流流過。
以前他經常來找張小慧,也偶爾進來過呢。
宿舍裡的都是熟人,張小慧幾個同宿舍的,還有他們班裡幾個來看望張小慧的。蔣秦正在看望張小慧的幾個人之中。
看到這個將自己行蹤出賣給馬詩佳的蔣老大,許歡狠狠瞪了他一眼,以示自己的不滿,又在別人注意到他的表情前收回了眼神,恢復了一臉疏離。
看到許歡,同學們都紛紛讓路,自動為他打開了一條通道,通道的另一頭正是張小慧。
躺在床上的張小慧看上去很憔悴,以前總是精心打扮的長髮隨意披散著,顯得很疲倦,雙眼空洞洞的,無神地看著前方,紅潤的嘴唇如今已經變得蒼白乾澀,雙頰隱隱有陷下去的痕跡。
「你還好吧。」不理會周圍慢慢退開的同學們,許歡輕聲地對張小慧說。
許歡的聲音顯然刺激到了張小慧,她蒼白的臉上浮現出一絲不自然的紅,空洞的雙眼終於有了活力,乾渴的喉嚨發出了沙啞的聲音:「許……歡……」
這兩個聲音蘊含著太多太多的東西,有驚訝,有痛苦,有悔恨,有猶豫,有感動,有死寂,這些東西混雜在一起,讓人心裡為止抽動,太濃烈的感情令人不舒服。
蔣秦眼神複雜地看著兩人,拍了一下許歡的肩膀,帶著幾個同學走出了這件宿舍。
馬詩佳也是一動,遲疑了片刻,還是帶著張小慧幾個舍友,一起走出去。
有些事情,單獨相處的時候更容易說出來。
「怎麼一天沒見就變這樣了?」許歡貌似關心地說。
這種關心的言語和表情竟是如此自然隨和,一點都看不出做作。
張小慧努力轉動自己的眼睛,想從許歡的身上看出點什麼東西,卻無功而返。
他是真的在關心自己嗎?他不是來嘲諷自己的嗎?
昨天晚上的事情似乎已經是久遠的事情了,她驀然發現自己已經記不清當時的情景,就連之前的事也是一樣,一切都好像蒙上了一層紗,朦朦朧朧,有如霧裡看花。
她好像曾經跟一個叫許歡的男子山盟海誓過,她好像曾經愛過一個叫做許歡的男子,她好像曾經因為一個叫許歡的男子高興過,她好像曾經讓那個叫做許歡的男子傷心過,她好像曾經為那個叫許歡的男子傷心過。
似真似幻的記憶裡,似乎有一個叫呂浩的人在其中浮沉,似乎有一種叫名利的東西在其間變化,似乎有一種叫做悔恨的東西在其中蔓延。
最後,記憶裡只剩下悔恨,悔的是自己的行為,恨的是自己的人,希望自己消失的痛苦。
強烈的情緒已經讓她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許歡,你能原諒我嗎?」
失神地看了許歡很久,張小慧終於說出了一句正常的話。雖然它依舊蒼白無力。
「原諒?你不需要我的原諒。每個人都應該為自己的選擇負責。你只需要自己的原諒。」許歡平靜地說,平靜的聲音,平靜的人。
「原諒自己?我也想。可是我怎麼也無法做到。」張小慧的聲音開始發抖,她漸漸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了,空洞的眼睛裡泛起了點點水光。
她也知道,她也想,可是心裡的悔恨似乎已經紮下了根,發了芽,無休無止,不眠不休,痛苦無時不刻纏繞著她的心,瓦解著她的意識。
她的心已經無力了,她需要一股讓她原諒自己的力量,一股動力,許歡的原諒。
「做什麼事都要問心無愧啊。」許歡似乎笑了一下,很溫柔。
許歡靠近了張小慧,把手放在張小慧頭上。
那隻手是如此溫暖,如此讓張小慧貪戀。她試著用自己顫抖的手去觸碰它,緊緊地握著它,貪婪地貼著它,只為了一份救贖。
可是,越接近這種溫暖越讓她痛苦,無邊的悔恨好像一條條毒蛇,撕咬著她的每一寸皮膚,每一處神經,每一個內臟,更是盤踞在她心臟上,纏繞,收緊,似乎要把她的心都絞碎了,
儘管如此痛苦,她還是無法放開那最後一絲的救贖的溫暖。
「其實,那天我是騙你的。」
突然的言語瞬間轉移了張小慧的注意力,連連許歡的手離開她的頭都沒有發現。
「我以前並不認識呂浩。那天我只是去找他打架的。雖然已經分手,但我不能讓你隨便被人打。可是他告訴我是你要死要活纏著他。我才跟他一起演戲騙你走的。」許歡的聲音有點抖,似乎有著什麼東西,卻不是此刻的張小慧可以領會的。
張小慧只覺得出離地憤怒,一股恨意升起,對自己的恨意似乎找到了新的目標。
「胡說。他胡說。都是他勾引我的。」
張小慧的聲音稍大,外面的人都聽到了一些忙來敲門,問情況。
許歡安撫了一下外面在等待的同學們,讓他們暫時安心。
「你還愛我嗎?」張小慧從對呂浩的憤怒中走出來,聽著許歡勸慰同學的溫言細語,心裡酸酸地說。
她好像回到了兩人初始的早晨,天真無邪的笑容,純真的呢喃。
只是她此刻更多是抓住救命稻草的掙扎,有如一個溺水之人,孤注一擲。
悔也好恨也好,如果能得到一句回應,那就是完整的救贖。
「愛?不愛?我們不是同學嗎?」
張小慧呼吸一窒,好像要休克過去,但終究沒有。
「我們還可以重新開始嗎?」
這是乞求嗎?已經沒有了尊嚴了嗎?已經失去了支柱了嗎?
「如果你可以原諒自己的話。」許歡說著,握著張小慧有如枯竹的手。
「如果我不讓你原諒自己,你能原諒自己嗎?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