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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武二六九年二月十三,莫湘戰寧軍於大丘,敗之,十四,戰於裡丘,再敗之。寧軍恐,立寨於波河南,鹿角十重。十六,莫湘攻寧軍波河寨,一日而摧拔之,斬首千級。寧軍潰散,董不語約束不住,引千餘殘軍自投庫比倫去了。
莫湘乃令:軍分十隊,殺敵三倍於平日賞,妄取一物者斬!雲西軍乃不取財物,連續追擊寧氏敗軍三晝夜,斬俘極眾,來自小月氏城的寧氏援軍全軍覆沒。小月氏城聞風而降。
二十五日,莫湘率千騎入小月氏城,城內官佐膝行而迎,縛寧氏留守官員乞命,莫湘盡赦之。俄而有寧氏餘黨數百人,趁夜在城內放火鼓噪作亂,城中大亂,或有謠傳亂黨過萬者,莫湘斬傳播謠言者,自鎮帥帳,命羅奴兒、羅興各率百騎巡城。平明,亂黨盡被平滅,二羅擒殺寧氏餘黨百二十人,將其首級號令於市。小月氏城乃大定。
莫湘分兩千兵使羅奴兒押送輜重補給吳憂主力部隊,以羅興守小月氏,己復集兵攻庫比倫。蘇華、董不語、寧英等聞訊大恐,集合徒眾,棄城而走,又不敢走呼倫河西岸,盡數渡河而東,拘束渡船在東岸,以避莫湘兵鋒。三十日,莫湘恢復庫比倫。縱兵略呼倫河以西,所過郡縣皆降。
三月十五,莫湘與吳憂會師於興城。吳憂大喜嘉賞之,道:「十蕩十決,百戰百勝,將軍之謂也。」乃補益其軍,以趙瓊、成軌為副將,使循呼倫河以東。
三月底,莫湘率部渡呼倫河,以成軌率三千人為前驅。成軌渡,蘇華設伏於對岸,半渡而擊之,軍士恐慌,成軌拔劍在手道:「莫將軍有令,今日有進無退!」軍士死力向前,蘇華抵擋不住,節節後退。成軌部得以全軍渡河。兩軍正酣戰,寧衛忽率寧氏水師沿河殺至,放火焚燒雲西軍渡船。雲西軍抵敵不住,渡船大部被毀,成軌部竟成孤軍。恰董不語亦率軍來戰,蘇華部士氣復振,寧軍復將成軌部壓縮至河邊。
成軌見後路已斷,敵人復有增益,自度不得脫,乃命焚燒軍旗,親率輕騎突圍,迎面正遇見董不語,被董不語抬手一戟,刺於馬下,成軌部下軍士皆散。至此,雲西渡河三千將士全軍覆沒。莫湘惱恨不已。
吳憂聞訊,急遣軍使召莫湘,欲撤東進之兵。莫湘回復使者道:「輕敵喪師,湘本應自縛請罪,但將在外不敢自輕。我軍雖敗,主力未失。現已有破敵之策,尚有力東進。主公容我一月時間。」吳憂壯之,乃遣鮑雅率一千金赤烏精兵增援莫湘。
此前莫湘接楊靜書信,備言其先前不得已降寧氏的苦衷,稱願為內應,共破寧氏。莫湘覽書大喜,約期舉事。
當時莫湘與寧軍隔河對峙,秘遣鮑雅率一千金赤烏至呼倫河上游,扎木排順流而下,詐稱雲東義勇軍,襲擊寧軍,莫湘自率部接應。
四月十日,鮑雅率金赤烏隱匿衣甲兵刃,乘木排沿呼倫河而至。恰值楊靜率隊巡河,稍加查問即放進水營。雲西軍乃點燃火排,拋擲火把,射擊火箭,逕沖寧衛水寨。一時間大火彌天,延燒至陸寨,寧軍大亂。金赤烏趁機登岸。見到東岸火起,莫湘盡起大軍登船渡河。其時鮑雅已在東岸取得牢固立腳點,金赤烏犀利的攻擊力加上鮑雅這樣的猛將殺得寧氏軍隊節節敗退。董不語率數百騎發動反衝擊,旋即被鮑雅所敗。蘇華引本部人馬拚命反擊,雖稍稍遏制住鮑雅的攻勢,但卻無法阻止莫湘大軍渡河了。
戰鬥斷斷續續進行了一天,莫湘大部渡河成功,雲西人馬會師東岸,寧軍大敗。董不語、寧衛、寧英各自逃去,蘇華殿後被鮑雅所執。莫湘不再給寧軍任何機會,分兵多路,星夜追擊,斬寧英於大堡,擒寧衛於並渠,董不語死戰得脫,亡入北方陰山山區。楊靜將功補過,重入吳憂麾下。此役之後,呼倫河以東地區盡入雲西掌握之中。寧氏只剩下了興城一座孤城。
至此,寧氏外援徹底斷絕,吳憂借助小月氏城、庫比倫城特別是呼倫河兩岸城鎮牧場的補給開始了對興城的圍城戰。
圍城至五月,張靜齋使者自雲州來,趙明使者自瀘州來,皆為勸兩家罷戰而來。
張靜齋使者對吳憂道:「雲東雲西,向來並為唇齒,向者寧霜擅取將軍之城,殺雲西大將,如今已受天罰,喪師失地,狐突鼠竄,不成氣候矣。將軍何必苦苦相逼?聽說戰事綿延至今,雙方將士屍骨曝於荒野者已有數萬之眾,更有數十萬百姓流離失所,皆為兵禍所累也。唐公有命,請將軍且息雷霆之怒,罷忿怒之兵,寧霜交給朝廷法辦,務必以國法追究其罪責。」
吳憂大怒變色,正要發作,蘇平以目視之,似有話說。吳憂乃道:「尊使請歇息,容某思之。」
屏退左右,蘇平長揖賀道:「恭喜將軍,賀喜將軍。」
吳憂愕然道:「喜從何來?」
蘇平道:「兵法雲,上兵伐謀,下兵伐城,銳卒頓於堅城之下,日久必疲。圍城作戰,曠日持久,虛耗錢糧,非智者所為也,此時罷兵,迎合唐公之意,休息疲敝之兵,將軍何樂而不為?」
吳憂笑道:「旬日間我即可攻下興城,除此寇仇,一併休整,豈不更美?」
蘇平搖頭道:「將軍豈能自欺欺人?寧氏營造興城非止一日,興城背靠呼倫河,城高壕深,士民一心,非經年不可攻拔,就算這期間庫狐、迷齊不來進攻,哈克蘭不來犯境,雲州、瀘州皆不肯出兵救援寧氏,雲西軍隊耗得起麼?以上但有一樣,將軍不免飲恨收場。與其自陷險局,何不見好就收?敵人是殺不盡的。便如寧氏,經此一役之後,將士離散,人民、土地盡歸雲西,還能拿什麼來與將軍抗衡呢?而趁現在還掌握主動,索取最大的利益才是將軍所應當做的。」
吳憂氣惱道:「寧氏屢次凌迫於我,總不能就這樣便宜了寧霜這賤人!」
蘇平微笑不語,告辭出帳。
次日吳憂又接見了趙明的使者。這位使者措辭強硬很多,威脅道雲西不撤軍的話,瀘州將來「主持公道」,吳憂嘲弄道:雲州的事情自有雲州的解決辦法,用不著誰來好心主持什麼公道。趙明若是想管閒事,不妨先管好自己的家事。如果趙明一定要插手他和寧氏的恩怨的話,不妨出兵雲州,看看到底鹿死誰手。雲西眾將皆嬉笑附合,趙明使者拂袖而去。如今趙明南有強敵阮香,北方還要防備依附趙揚的諸城,根本無力和吳憂叫板,吳憂也是看準了他色厲內荏才敢這樣嘲弄他。
吳憂對待張靜齋的使者很客氣,卻並不急著答應張靜齋罷兵。三天後,蘇平再次求見,對吳憂道:「將軍,當斷不斷反受其亂,是戰是和,可決矣。」
吳憂笑道:「我看將士們尚有餘力,所以決定再攻一陣子看看。或許寧霜會投降呢。」
蘇平道:「既然要戰,何不遣雲州使者?這幾天也不見攻城?」
吳憂歎道:「可是先生日前所說的話又提醒了我,我怕打不贏,所以提前留條後路罷了。至於先生沒看到攻城,那是因為劉袞正在勘察地點挖掘地道,還沒有定下來地點,所以還沒有開始大規模的進攻。」
蘇平無奈地道:「蘇某這兩天又為將軍想了一個辦法。不知道將軍願不願意聽聽?」
「先生請講。」吳憂表現出了足夠的好奇心。
「我想唐公單方面想無條件勸和兩家對將軍確實不公平,所以我想可以讓寧氏對雲西戰爭損失做點補償。至於這額度麼……將軍看多少合適呢?」
吳憂笑道:「我現在還不想求和。寧霜這賤人反覆無常,屢次背信棄義,我信不過她。」
蘇平道:「若是雲州能提供擔保呢?」
吳憂熟視蘇平,半晌方道:「若非知道先生與寧氏毫無瓜葛,我還以為先生是專為寧氏做說客的呢。這裡也沒有外人,先生能不能明示一下,到底為何一再為寧霜求情?」
蘇平笑著搖頭道:「不是為寧霜求情,就事論事而已。現在雲州唯一能為我大周抵擋住庫狐、迷齊人騷擾的,只有將軍了。我不希望雲西精銳毀於一旦。所以一邊替將軍向唐公打保票,一邊力求能在最短時間內解決戰鬥。以蘇某本心而言,何嘗不想將軍速滅寧氏,寧霜與我何干焉?」
吳憂笑而釋懷道:「竟是誤會了先生,該打!先生這般為我考慮,難道就不怕我平滅強敵之後掉頭南下,與唐公爭鋒麼?」
蘇平道:「我相信我不會看錯人。平所慮者,不過庫狐迷齊,至於大周由誰作主,是我們的家事。古人道,兄弟鬩於牆,共禦外侮。難道不是麼?」
吳憂笑道:「我的心思居然全被先生料準。先生說得對,咱們大周的家事容不得胡夷來說話。」稍微頓了頓,吳憂道:「先生,既然話已挑明,我還是覺得現在是拿下寧氏的最好時機。即便藉機勒索一筆,卻還是不能斬草除根。寧氏仍有萬餘精銳在興城,若是留下他們,或者寧霜竟以興城投效迷齊或者庫狐人,則雲州永無寧日。您也看到了,此役之後,我所面臨的將是庫狐迷齊兩家傾國之兵,而所擁有的不過雲西數城。況且哈克蘭、兀哈豹未平,我在雲西說話都不大便當,雲東庫比倫、小月氏兩城新附,民心不穩,再加上有個寧家在背後給我搗亂。我的處境也很難啊。如今雲西雖然強盛一時,卻缺乏後勁,即便為雲州百萬百姓計,先生可否為我雲州指一條明路?」
蘇平沉默片刻才道:「此事我也曾熟思之,雲西崛起之速,前所未有。說句實話,雲西也幾乎集中了雲州能戰士兵的精銳。此役過後,徵召十萬大軍不是難事。烈火金赤烏的旗幟將插遍雲州草原了……其實最有利的,應該是將軍與寧氏結合。以寧氏的財力、雲西的人才,何愁胡虜不滅!這事須一個周全的計劃才成……其實要設計賺取興城也並非不可,但卻不合我平日做事的原則……」
吳憂道:「先生過慮了,兵者詭道也,但能取勝,何必計較手段呢?」
蘇平反問道:「我若為將軍取得興城,將軍將以何酬謝我?」
吳憂為難道:「珍寶美人、高官顯爵,對先生來說皆唾手可得,我真不知如何酬謝先生……不如這樣罷,若是先生不棄,我願與先生結為兄弟,唇齒相依,永不加害對方。如何?」
蘇平倒是沒有想到吳憂的提議,不覺笑道:「將軍怎不說同年同月同日死之類的話?」
吳憂正色道:「我是武將,整天征戰於沙場,說不定哪天就不在了,馬革裹屍,也算死得其所,就不拖累先生了。」
蘇平聽吳憂這樣一番發自肺腑的說話,心中竟有一絲莫名的感動,因道:「將軍切勿說這種不吉之言。若是將軍抬愛,蘇某卻之不恭。」
吳憂大喜道:「想我吳憂自小孤苦無依,沒想到居然結識了蘇兄這樣的好兄弟!取不取興城又有什麼的呢?不如我們這就結拜。」
蘇平沒想到吳憂卻是這麼性急,只得依著他去操持結拜的儀式。
次日,吳憂召集眾將,特意吩咐皆不必穿戴甲冑,輕裝便服來便好。待眾將聚齊,吳憂道:「今日召集諸位前來不為軍務,特為慶賀我與蘇平先生結拜為兄弟。因為準備比較倉促,一切從簡,所以各位也就不用送賀儀了。今天休戰一天,大家盡情吃喝作樂!弟兄們每人多給兩斤肉,一瓶酒,讓寧家見鬼去吧!」
眾將紛紛舉杯祝賀,唯有莫湘滴酒不沾。吳憂固強之,莫湘勉強啜了一口,卻立即嘔吐起來,臉色緋紅,似欲滴下血來。
吳憂驚訝道:「將軍久治軍旅卻不飲酒,真乃奇事!」既知其確實不能飲酒,吳憂這才放過莫湘,命親兵扶她先去歇息了,自與眾將飲酒作樂。
當日雲西兵將大都露天飲宴,大呼小叫,一瓶酒自然不夠喝的,士兵多有自帶酒的,也紛紛取飲,官長也不約束。有那不勝酒力的,早喝得七仰八歪,去盔卸甲,席地而眠,輪值的哨兵都有不少偷偷跑去喝酒的。整個雲西軍營亂糟糟地如同一個菜市場。
寧家兵將在城頭上看得直流口水。寧豪對寧霜道:「敵軍紀律散漫,毫無防備,吳憂可破而擒之也!請小姐讓我出戰,必能打敗雲西軍。」
「不可,吳憂一向詭計多端,這必定是他的誘敵之計。」寧霜卻不敢相信吳憂會給她這麼好的機會。城裡現在一共就一萬多兵馬,如果盲目出擊中了吳憂的埋伏的話,寧家可就真的要滅族了。
興城就像一個烏龜殼,堅硬又安全,野戰中寧軍好像從來沒有贏過吳憂軍,現在她只能賭吳憂耗不過她。
雲西軍飲宴一日,居然無事,寧軍躲在城裡並不敢出來。
次日蘇平對吳憂道:「昨日全營皆醉,若真為寧氏所乘,是我之過也。」
吳憂笑道:「兄長說哪裡話來。我料寧霜她沒這個膽子!」
蘇平詫異道:「難道不是誘敵之計?」
吳憂不以為然道:「我與寧兄誠心結拜,豈能以此而設計動刀兵?再說成天提心吊膽,日子還有什麼過頭?寧氏早已喪膽,有什麼可擔心的呢?」
蘇平只有歎氣搖頭,吳憂現在似乎變得特別喜歡冒險。
「兄長可以教我破敵良策了麼?」吳憂充滿期待地問道。
「這個倒是不難。我已有一個計策在此。讓我入城對寧霜說,唐公不能容忍雲西的強大,一面遣使勸和,一面暗地調兵遣將,救援寧家,只需要到時候裡應外合,就可以擊敗雲西軍。只要寧霜肯出城,雲西攻陷興城易如反掌。」
吳憂道:「如今內外交通斷絕,只憑大哥你一張嘴說,寧霜必不肯信。只怕反而害了大哥性命。」
蘇平道:「兄弟不必擔心,我計中還有計。我派人持我信物去火壁城,就調火壁城守軍一萬兵馬來配合我們這一齣戲,你看如何?」
吳憂拊掌大笑道:「此計甚妙!然則誰可為使,前去火壁城?」
蘇平道:「此人必須智勇兼備,我以為,席雱可遣。」
吳憂道:「席雱將軍我有他用,實在抽調不出來。不如換個人。那位狐眉姑娘如何?」
蘇平搖頭道:「女人家上不了大檯面。何況還需要她傳遞情報。」
吳憂道:「那麼讓巴禿顏去吧,這人精細而有勇略,我印象很深。」
蘇平道:「只恐其資望不足以統帥萬人大軍。」
吳憂笑道:「只是做戲,只調五千人馬足矣。就讓巴禿顏去吧。」
蘇平不再爭執人選,與吳憂詳細約定行動細節。蘇平自去吩咐巴禿顏去火壁城調兵的事情。
蘇平退出之後,吳憂立即召見鮑雅、羅奴兒二將,密密囑咐了,二將領命而去,吳憂又召見莫湘、狄稷、席雱、劉袞四將以及陳玄,道:「我聽聞哈克蘭人趁我征討雲東期間蠢蠢欲動,還請四位將軍與陳先生即刻率兩萬兵馬以最快的速度往援寧遠,與哈迷失會合。凡事計議而行。」五人領命,即刻領兵出發。
「主公,蘇平不可使之離開我們的控制範圍。此人雖然身在我營,心還是向著張靜齋的。若是他毀棄承諾,助寧氏守興城,則我們的征戰將全無意義。」得知蘇平即將進入興城的消息後,陸舒緊急求見吳憂,直言不諱。
「陸先生,請注意你的措辭!蘇平是我義兄,張靜齋是我岳父,即便他們有什麼不利於我的行為,我難道不該忍受下來麼?」吳憂少有地對陸舒疾言厲色。
陸舒卻也是耿直的性子,忿忿不平道:「不說這個倒還罷了,前日結拜,全營皆醉,情勢至為凶險,雲西將士的性命,可不是被主公拿來送人情的。還有,難道雲西這許多將士的血汗,還比不過主公那三心二意的岳父和兄長麼?」
「你!你!你真是口無遮攔!枉你還稱我一聲主公,有你這樣跟主公說話的麼?」
「主公也是人,未必沒有錯處!巧言令色,文過飾非,這難道是主君應該做的麼?主不正,臣不勸,這種讒佞之臣,陸某做不來!」
吳憂乃改容正色拜陸舒道:「人道諍友如師,先生錚錚風骨,足為我師,今後不敢以臣下之禮待先生。」
陸舒昂然還禮道:「陸舒不敢。主公但能端正品行,舒自當盡到臣下的本分。」
吳憂謝道:「先生之性,直如鋼鐵。」然後耐心跟他解釋道:「前日結拜,我埋伏了精兵在營側,寧軍敢出城,保證他們有來無回,這個不說了,蘇平也猜到了,我只是不想承認心事被他料著而已。其實蘇平之心不可測,我亦深知之,是以這麼久以來不敢讓他稍離我的耳目所及。只是此人雖為文人,心性之堅,是我平生僅見,想收服其心是不大可能,但他要脫離我的控制,也沒那麼容易。我已反覆權衡,這一次,蘇平進入興城,其利大於弊。對於意外,我也有佈置。席雱、劉袞這兩個蘇平最得力的助手我都給他調開,莫湘、狄稷的勇略加上陳玄的智計,足以壓住這兩人。巴禿顏前去火壁城調兵,我用鮑雅、羅奴兒做如此如此佈置,以鮑雅的勇力,羅奴兒的詭詐,可保萬無一失。先生還有什麼不放心的呢?」
陸舒謝過剛才的無禮之罪,歎道:「蘇平人中龍鳳,可惜不能為主公所用。主公地位穩固之後,定要殺之。」
吳憂道:「殺蘇平?我這輩子都做不了這種事情的。如果真的有心殺他,我就不會跟他結拜了。」
「有些事情是萬不得已的,主公深思之。」陸舒陳聲道。
「到時候再說罷。」吳憂意興闌珊道。
蘇平是在一個清冷的早晨大搖大擺地入城求見寧霜的。以蘇平的名聲,不論在雲州什麼地方都不會拒絕他進入。
「先生久在雲西軍中,不知今日來此,有何見教?」寧霜言語雖然客氣,眉目間掩飾不住的喜氣。經此一役,寧氏元氣大衰,眾將紛紛離散,寧氏最優秀的子弟兵們紛紛捐軀沙場。那些平時最熟悉的面孔再也看不到了,困守孤城,每每讓她絕望發狂。這段日子以來,她焦躁不安,多少次都強自壓抑拚個玉石俱焚的想法。不管蘇平是為什麼來的,都意味著一種轉變,現在她最希望的,就是轉變,不管是好的還是壞的。
「我給小姐帶來一個消息。」蘇平道:「可否屏退其他人?」他特意看了看目露凶光的寧豪一眼。他雖然佩劍,也還是個文人,除非必要,對於那些腦子不太靈光的武將一向敬而遠之。
「都退下。蘇先生還能傷我麼?」寧霜急切地揮揮手道,根本沒注意寧豪鐵青的臉色。
一直等到丫鬟上了茶,蘇平雙目一瞬不瞬打量了一下寧霜之後,才不急不徐道:「蘇某這次來得冒昧,小姐勿怪。」
「先生帶來了什麼消息?」寧霜問道。
「也算一個好消息,也算一個壞消息。」蘇平悠悠然道。
「這話怎麼講?」寧霜問道。
「對小姐來說,是個壞消息,對寧家來說,未嘗不是一個好消息。」
「比起家族安危,寧霜一身榮辱算得了什麼呢?」
「如此……恕蘇某唐突。我有一個建議,以小姐一人,換寧氏一族得以保全,小姐意下如何?」
「說來聽聽。」
「如果雲西軍隊全力攻城,小姐以為興城還能撐多久呢?」蘇平放開這個話題,先閒閒問了一句。
「大概不超過一個月罷。不過他們會付出代價的。」寧霜狠狠地道。
「寧氏卻逃不脫滅門的命運罷。」蘇平再逼一句。
「總要拚個魚死網破。」寧霜這時候在咬著牙說話了。「先生不用繞彎子。寧家的情況,沒有誰比我更清楚,我對您剛才說的消息很感興趣。這是吳憂的條件麼?他要我的性命?」
「不,他要的更多,按照他的意思,自然是對寧氏斬草除根最痛快。只是唐公卻不能讓雲西如此強大。」
「雲西、雲東,一鷹一犬,如果鷹吃掉了犬,於主人是大不利的罷。」寧霜嘲弄地道。
「可以這麼說。」蘇平道:「吳憂要的是寧家,但唐公要考慮的卻是雲北的安定。說句不好聽的話,如果寧氏已經毫無利用價值,唐公會全力扶植吳憂的。」
「事到如今,寧霜已經沒了那份爭強鬥勝的雄心,只想保全宗族而已。犧牲我一人,又有何妨?寧氏原本就是商人,今後還做商人罷了。」寧霜不為蘇平言辭所動,並不願意寧家今後完全做張靜齋的附庸,而且,誰又能保證,蘇平說的話句句都可信呢?寧氏還沒有到山窮水盡的地步,要不然今天蘇平就不會出現在這裡。寧霜雖然心焦,心眼可從來不缺。
蘇平也看出她的疑慮,笑道:「蘇某的建議,小姐可原意聽一聽?」
「我一直在等,是先生一直在賣關子罷。說實話,寧氏現在雖然敗落,但還有一拼之力。主要資產人手也都分散各地,唐公若想空手就得這些個便宜,未免太小覷我寧氏。」寧霜神情哀傷卻堅決地道。
「小姐真非凡人,蘇某唐突,請小姐恕罪。現在就談正事。」蘇平正容道:「我與吳憂約定,我調雲州兵馬前來,裡應外合,騙寧軍出城,雲西軍趁機進攻,必可攻克興城。」
寧霜聽了,臉色一白,這個建議,如果蘇平一上來就提出來,她未必不會心動,如今蘇平自己主動說破,肯定是有了別的主意了。
「現在計策已經說破,雲西軍隊會如何佈置,小姐一定已經瞭然了罷,該怎麼應變,小姐有主意麼?」蘇平道。
寧霜也不是笨人,蘇平早就說過,用她一個人換寧氏一族,先前又有了這樣的佈置,她自然猜到了蘇平的打算。
「先生的意思是說,雲州到達的時候,雲西軍一定會等著伏擊我們出城的部隊,所以我們可以從另一面突圍。而以吳憂的奸猾,不會完全不留預備隊。但去掉設伏的部隊還有維持包圍的軍隊,吳憂手裡的機動部隊必然有限,如果追擊,就不能阻止興城守軍突圍,這時候就需要我留在城中,吳憂一定會選擇攻克興城,而我寧氏宗族就可保全,對吧?」
蘇平鼓掌道:「小姐實在是我生平所見第二聰明的女人。」
寧霜現在沒興趣知道誰是蘇平見過的第一聰明的女人,只是問道:「這樣使得麼?」
蘇平道:「我知道小姐必然信不過我,我可以跟寧氏宗族一同突圍,若是突圍不成,姑娘大可交待將蘇某就地處死,也算為寧氏宗族殉難罷。」
寧霜道:「難得先生如此大度。就這麼辦罷。只是恕小女子唐突,我實在是好奇,先生冒這樣的風險究竟是為了什麼呢?」
蘇平笑道:「其實說起來這個理由很有點私心在裡面。我只是想,藉著這次機會,早日脫離雲西的掌握。我離開聖京已經太久了,最近聖京傳來的消息又不大好,我很擔心。寧氏若得突圍,我不會干涉寧氏的去向,就請寧家也答應放蘇某自由罷。」
寧霜熟視蘇平良久,道:「這點我可以保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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