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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進入了五月,春天不知不覺間已經慢慢過去,越來越炎熱的天氣和頻繁的降雨提醒著人們:夏天即將到來。
吳憂的這支隊伍現在有三十三人。由艾雲率領的阮香白衣侍衛三十人,再加上吳憂、莫湘、莫言愁三人。現在他們都是騎馬趕路。阮香想得倒是十分周到,怕吳憂坐車會悶,給吳憂的馬車配備的是四匹高大的駿馬,騎乘的鞍韉也都齊備,想騎馬的話,從馬車上換下來就可以騎。侍衛們則是每人都配備了兩匹馬,換著騎乘,所以吳憂等三人並不缺馬,馬匹輪換著騎,行走速度也甚快。雖然阮香還關照了沿途地方官吏給予照顧,但是吳憂不想麻煩那些官員,再說那些虛禮客套也是他所不樂意見的,所以他們多數時間倒是在野外宿營的時候多。不過比起騎在顛簸的馬背上,吳憂更屬意於舒適的馬車,除了頭一天,剩下的路程他都是坐著馬車趕路的。
這一路上都是阮香的勢力範圍,又有阮香預先打點,暗地派人護送,吳憂他們走得風平浪靜,波瀾不驚,各關卡也是一路放行。原本從淄州城到靈州城需要走十幾日的路程,吳憂他們只用了七天就走到了。
莫湘和莫言愁一路上也配合得很,吳憂說走就走,說停就停。兩人身上的氣縛術過了兩天自然解開了,因為艾雲率領的侍衛們對她們總有一份敵意,所以兩人和侍衛們刻意保持著距離,吃飯兩人自己做,晚間兩人就擠在一個小單人帳篷裡,後來吳憂看不過去,便讓兩人睡在寬敞的馬車裡,自己搭個小帳篷睡外邊。
離靈州城還有三四十里,看看日已中天,吳憂對艾雲道:「先歇歇吧,吃了午飯,下午一氣趕過去罷了,快到家了,我們也該從容些才是。」
艾雲答應一聲,吩咐侍衛們下馬休息。他們置身於一個小村莊的邊上,村子只有十幾戶人家,艾雲知道吳憂不喜擾民,仍然讓侍衛們自己埋鍋做飯,不准去驚擾那些村民。
吳憂這一路走來,淄州和靈州經過戰亂的地方仍然缺乏生氣,特別是幾個雙方曾發生過激戰的戰場,更是走上百里都荒無人煙,但是讓他略感欣慰的是,在阮香屯墾政策的鼓勵下,百姓們已經在陸續返回來。而這一路上在田間地頭見到最多的就是靖難軍的屯墾士兵,看來阮香的軍屯政策執行的還不錯。
吳憂倒也有心,他將自己的見聞每天都由艾雲執筆,口述一封信給阮香,倒好像他這次不是因為自己的事情離開,卻似是專程為阮香觀風一般。
吳憂慢慢下了馬車,出來透透氣。他慢慢活動著筋骨,擦擦臉上流下來的汗水,咕噥著「今年天可熱得真早」。
吳憂對艾雲道:「你們準備午飯,我四處走走,不用人跟著了。」走過莫言愁的時候略一示意,莫言愁也是個聰明伶俐的人物,知道吳憂有話跟她說。吳憂走了不一刻,莫言愁對莫湘道:「我去揀點兒柴火。」起身卻往吳憂先前離開的相反方向走去。
艾雲是個精細人,起先吳憂走了她還不怎麼在意,後來見莫言愁也走了,不禁留上了心,吩咐侍衛們繼續準備飯菜,她卻悄悄跟在莫言愁後邊。
吳憂並沒有走遠,他在一片小樹林裡停了下來,找了個樹蔭坐下。嘴裡輕輕咬著一根草棍,饒有興趣地觀察一隊螞蟻匆匆忙忙地搬家。
過了一會兒,吳憂忽然笑了,道:「出來吧,來了就不要躲了。」
莫言愁咯咯一笑,從樹後轉出來,道:「自從氣縛術解去之後,我相信以我的輕功造詣你不可能發現的,何況這裡還有風吹樹葉各種雜聲掩護,你能說說你是怎麼做到的麼?」
吳憂微笑道:「我的確沒聽到你的腳步聲,不過下一次你要悄悄接近別人的時候,注意站在下風頭,我老遠就聞見了你身上的香氣了。」
莫言愁仔細聞聞自己身上道:「沒有啊,我一向不用胭脂水粉的……」說到這裡,忽然臉上一紅,這幾天大家都在趕路,根本沒有時間歇息洗澡,天氣又漸漸炎熱,不免身上有股子怪味,吳憂委婉地說的就是這個味道了。
莫言愁不再說話,在吳憂身邊一坐,也隨著吳憂的視線看去,看了半天,卻只見一些螞蟻忙忙碌碌,別的都沒看見,實在想不出吳憂居然能看這個看得津津有味。終於忍不住率先打破沉默道:「公子找我來有什麼話說麼?不會只是要我來看螞蟻吧?」
吳憂歎了口氣道:「螞蟻搬家,要下大雨了。眼看多雨的夏季就要到來,不少百姓卻還是衣食無著,連一間遮雨的房屋都沒有,可憐啊。」
莫言愁默然,她從小雖然經受嚴格的訓練,但是從來都是衣食無憂的,這種關乎百姓生計的道理她卻是一點兒都不懂得的。
吳憂又道:「『無影』爪牙遍佈各處,也有農夫嗎?」說著又搖搖頭,笑道:「不大可能。農民們知道什麼?不過是一日三餐有保障,只要能吃飽,誰還管別的事情?『無影』也不會關心什麼時候該播種,什麼時候該施肥吧?」
莫言愁搖搖頭,吳憂說的不無道理,『無影』雖然也曾臨時收買過農民來收集必要的情報,但是從來沒有正式在貧苦的農民們中間發展長期的情報員。也確如吳憂所言,沒有必要。
吳憂道:「所以『無影』雖然厲害,卻只能夠站在背後,不能夠真正取得天下,因為一個不瞭解百姓疾苦的組織根本就談不上得到民心。『無影』情報雖准——這點我真是想不到你們是怎麼做到的——但是就像這只螞蟻,它可以很清楚地感覺到我要捏死它,可是它卻什麼都不能做一樣。『無影』表面上雖然強大,但是面對著更加強大的千萬民眾,只能如同這只螞蟻面對著我一樣,無能為力,根本就不能阻止歷史的進程。」
吳憂說著,伸出手指,一隻螞蟻順著他的手指慢慢爬了上來。吳憂把手舉了起來,使它不能順利回到地面上,螞蟻似乎有些疑惑地轉了轉它的小小的腦袋,感到有些進退兩難。吳憂道:「你看這小小的螞蟻,它爬上了我的手指,以為這不過是一個平常的土堆,現在它進退兩難,它終於發現,原來這平常的土堆並不像表面上看起來那麼安全,只要手指活動起來可以輕輕將它碾死,一點兒渣滓都不會剩下。」
莫言愁聽了這話,就是再遲鈍也明白了吳憂話裡的意思,她暗暗佩服吳憂口才的同時,也不甘示弱地反駁道:「公子未免太看低『無影』,太高看那些平民的力量了吧?您對『無影』根本沒有瞭解就妄下結論,實在不是智者風範。要說打比方的話,『無影』就是人身上的首腦,那些平民就只能算是四肢和軀幹。我們能聽見別人聽不見的聲音,我們能看到別人所看不到的秘密,我們可以控制輿論的導向,如果有必要,我們甚至可以一個月之內就裝備起十萬人的軍隊……」她驕傲地挺起了不是很豐滿的胸膛。『無影』強大的實力不是吹出來的。
吳憂「噗嗤」一笑,道:「好一個厲害的『無影』!那我問你,『無影』掌握了這麼大的勢力,可曾想過為我大周百姓謀些福利呢?至今為止,我只看到『無影』憑藉著手頭的實力,為一己私利而大肆聚斂財富,用陰謀手段脅迫那些不願意就範的人屈服,」他冷笑一聲繼續道:「甚至還癡心妄想著謀朝篡位吧?」
莫言愁氣得小臉兒通紅道:「您根本就不知道『無影』是一個什麼樣的組織才這樣說!根本就不是你想的那樣!『無影』其實是直屬於大周王室的……」她忽然意識到自己的失言,用手掩住了自己的嘴巴,看她的表情,如果能把這句話收回去,讓她立刻死了也願意。
吳憂心中竊喜,莫言愁畢竟還是嫩了點兒,自己的激將法果然奏效,正伸長了脖子等著她的下文,不料莫言愁警覺得很,緊緊閉上了嘴巴,她眼中自然流露的驚恐神色甚至讓吳憂有些同情她了,看起來『無影』組織有著嚴苛的紀律。
吳憂倒也不為難她,沒有繼續追問下去,裝作沒有注意到莫言愁的失言,避開了這個敏感話題,懶洋洋道:「我一直很奇怪,靠現在的通訊手段,『無影』就是手眼通天也不可能做到這麼精確的情報採集和傳遞工作。」
莫言愁不悅道:「公子轉彎抹角就是想套我的話啊。不過告訴你其實也不妨事,以前倒也有人嘗試過,不過無一例外都以失敗告終,只有『無影』做到了這一點。不是我看不起公子,就是您知道了方法也沒辦法模仿。」
莫言愁眼中又出現了驕傲的神情。
吳憂好奇道:「那麼就說說你們是怎麼做到的吧?」
莫言愁伸出手來在吳憂面前捻了捻,吳憂奇怪道:「什麼意思?」
莫言愁笑道:「這是關係『無影』的絕密情報之一,價值黃金三萬兩。拿錢來就告訴你。」
吳憂皺起臉,擺出一副苦相道:「好了,好了,你明知道我沒有的,就是把我賣了也不值這個價的。何況你也說了,我知道了也沒用。不問了,不問了。」
莫言愁笑道:「其實你只要答應和我們合作,這個情報可以免費贈送的,『也可以為你所用,你何必定要拒人於千里之外呢?」
吳憂也是一笑道:「正如『無影』不甘心臣服於我們一樣,我們也沒有理由給你們可乘之機不是嗎?咱們就不要烏鴉嫌豬黑了。」
兩人相視一笑,倒有種老狐狸遇上了小狐狸的惺惺相惜之感。
忽然一滴大大的雨水落在了吳憂臉上,吳憂一下跳了起來,道:「不好了,忘了要下雨了。快走!」
莫言愁正要走,忽然想起了一件事,轉到樹後,提了一個人出來,卻是跟蹤她的艾雲,艾雲武藝哪能和她比,剛一跟上就被莫言愁發覺了,莫言愁也不言聲,走到樹林才忽然現身將她點暈了,放在樹下。
艾雲穴道解開,狠狠瞪了莫言愁一眼,看見吳憂安然無恙才略微放下心來。一路上卻陰沉著臉,一點兒都不搭理兩人。
吳憂沒法,想方設法逗艾雲說句話,卻沒有得到回應,看來這位艾雲妹妹是真的生氣了。也怪自己一時粗心,剛才一門心思想著同莫言愁較量,居然沒有注意到莫言愁出手點倒了艾雲,實在是對她不住。
吳憂一路陪著小心回到營地,偏偏莫言愁還一直冷言冷語撩撥艾雲,弄得艾雲臉色更是不善,吳憂不太擅長安慰人,夾在中間十分尷尬。
艾雲心中氣惱的是,自己多年苦練,本以為也算一個高手,不料這莫言愁似乎和自己年紀差不多,武功卻高出自己甚多,剛才莫言愁擊倒她不算是偷襲,她現身出來,正面和自己交手,一個照面就將自己放倒,這對艾雲的打擊實在太大了。莫言愁的冷言譏刺固然讓她難受,吳憂的溫言撫慰卻讓她更加心痛。身為護衛卻不能盡職,這讓艾雲心中很不是滋味,她其實是在跟自己生氣,倒不是故意給吳憂臉色看。
吳憂哪裡想到這個?還以為艾雲仍在生他的氣呢。
三人回到營地之時,雨點兒已經化成了雨幕,嘩嘩地落了下來。幸好眾侍衛早已有所準備,早就給自己和馬匹尋找了避雨之所,飯菜也都在下雨前就整治完畢。所以吳憂他們倒還有熱飯吃,只是苦了那些護衛,剛才沒有下雨的時候就做好了飯,正主兒不在,他們也不敢吃,現在只好也陪著吳憂在雨中吃飯。聽著吳憂對著大雨悠閒地吟詠詩句,看著不知為什麼顯得心事重重的艾雲隊長,護衛們只有苦笑的份兒。
這場雨下了整整兩個小時才止住,所以吳憂他們進城的時候已經接近黃昏時分了。早有家中阮君派來的一個老僕人等在那裡,就在前邊引路,一行人進入城裡。
吳憂不無驚訝地看著眼前這棟看起來很是豪華氣派的府邸,上面有嶄新鎦金的「吳府」兩個大字。侍衛們也是嘖嘖稱讚。不過很快吳憂的臉色就沉鬱下來。
阮君早就等在那裡,她現在身材有些變形。兩個丫鬟左右攙著她,雖然走動有些不便,但她還是堅持親自出門來迎接吳憂。吳憂一進城她就聽到消息了,此刻見到吳憂更是喜得俏臉兒通紅。
「誰讓你住在這裡的?馬上搬出來!」吳憂沉下了臉問阮君,聲音裡帶著一股子怒氣。
吳憂這輩子都沒住過這麼豪華的府邸。即使前一陣為了平叛在靈州城辦公,也是住在比較簡陋的太守府,他還真沒想到靈州居然還有如此豪華的房子。靖難軍一向不尚奢華,吳憂相信阮香現在即使有心也沒有精力給他整治這麼一所豪華府邸。在吳憂想來,唯一的解釋就是地方官員為了奉承自己而建造了這所府邸。而阮君一副女主人的姿態,倒顯得理所當然似的。
吳憂知道自己年紀輕輕就得到阮香重用,優寵有加,位高權重,難保軍民中不會有人眼紅。他出身寒微,雖然有才,家世背景卻不能和那些世家大族相比,在不少人眼中恐怕全是因為娶了阮君的關係才得到這種恩遇的。
吳憂平時行事一向低調,也從不在別人面前擺架子,除了他天性隨和之外,還有一層深意就是不想給別人以口實,說自己年輕輕不知天高地厚。所以吳憂不管是在軍中還是在行政官員中口碑都甚好。
而就在靖難軍全都勒緊了腰帶,勵精圖治,忙於建設的時候,自家卻住著這樣扎眼的一棟房子,要維持這樣一棟房子,光僕從就得有二三十人,只憑著吳憂的薪俸根本就沒法維持。吳憂都不敢想像百姓們會如何議論自己,其他官員又會如何看待自己了。也因此他馬上就讓阮君搬出來——這房子也是住得的?
阮君本來一腔歡喜,等著吳憂像往常一樣過來溫柔地輕輕地抱一下自己,說幾句貼心話兒。她已經在外邊等了一個多小時,就是為了早些見到吳憂,不料吳憂一下馬,一反常態,非但沒有任何安慰的話語,凶巴巴就來了這麼一句,猶如兜頭一盆冷水澆下,阮君臉色一下就白了。
此刻她正好又看到吳憂身後三個軍裝的女子先後下馬(艾雲、莫湘、莫言愁),這三人或嫵媚,或嬌俏,個個都是美人胎子,哪容她不往歪處想?她又是個愛鑽牛角尖的人,越想越覺得是吳憂變了心,枉費自己一番癡心還總擔心他在外邊的安危。現在可好,不但把狐狸精(在阮君看來,在吳憂身邊出現的美女差不多都可以歸到對吳憂有企圖、企圖搶走吳憂的狐狸精這一類裡邊去的)帶回家來,還當著她們的面對自己吆來喝去,這可是以前從沒有過的事情。難道吳憂是對自己因為懷孕而略有減色的容貌不滿了麼?可是自己還不是為了他。
一邊是對吳憂的怨氣,一邊是自怨自艾,阮君在這短短片刻間柔腸百轉,一陣氣苦,眼淚卻只在眼睛裡打轉。吳憂哪裡想得到阮君轉了這麼多念頭,只見阮君臉色倏忽間變了數變,沒有回答自己的問題,卻怔怔地流下淚來。吳憂最看不得就是女人哭了,阮君這一落淚,吳憂立刻慌了神,感到自己話也說得太重了,畢竟阮君是阮香的姐姐,也是郡主的身份,雖然沒有封號。她一直無怨無悔地跟著自己,從來沒嫌棄過自己的平民身份,一腔柔情全放在了自己身上,又懷有自己的孩兒,自己怎麼會昏了頭這樣對待她呢?即使是阮君的錯,吳憂也不打算追究了,只剩下柔聲細語,小聲呵護的話了。
阮君更是得勢不饒人,一把推開吳憂,指著三女問道:「這是誰?」
吳憂正要介紹,艾雲搶上一步道:「屬下征東將軍部下虎衛軍中隊長艾雲奉命護送公子。」
莫湘和莫言愁只是淡淡施禮,分別報上自己的名字,卻也沒有說明自己的身份。
阮君倒是沒有注意,她見三人都穿軍裝,以為都是阮香派給吳憂的護衛,也就沒有追問,只是暗地裡埋怨阮香怎麼給吳憂派了這麼三個美貌的侍衛。
終於搬去了心頭一塊大石讓阮君心情好了不少,見吳憂軟了下來,她心中又是一喜。不過她可是很記仇的,吳憂剛才的話太傷人了,她可沒那麼好說話,從鼻子裡哼了一聲,一扭身進了院子,甩給了吳憂一個後腦勺。
吳憂趕忙把馬韁繩扔給艾雲,道:「你們先找地方住下吧,啟程的時候我會找你們。」不料先前攙扶阮君的丫鬟出來一個,對吳憂道:「夫人吩咐,三位姐妹就不要到外邊住了,家裡房舍寬敞,只需略作收拾,盡可以住得下,就請一起住進來吧。」
原來阮君聽到了吳憂的話,忽然想到,這三女若是住在外邊的話,吳憂真要偷雞摸狗豈不是大為方便?不如就將她們放在眼前,也好就近「看管」,順便觀察一下吳憂到底有沒有對人家姑娘有什麼不軌的心思。
吳憂這時候也沒什麼主張,見老婆發了話,自是不好反對,只得道:「這樣也好,你們就住到我家吧。」
艾雲等三女卻是暗笑吳憂沒有主張。艾雲道:「讓兩位莫小姐先跟著公子進去吧,我先去安排大家住下。」說著朝吳憂拱拱手,帶著二十名侍衛先去了,留下十人保護吳憂。
吳憂進了院子不由得更加埋怨起自己來,看起來阮君確實有生氣的理由。
原來這座房子倒是真正稱得上金玉其外,敗絮其內。外表看著挺光鮮氣派,裡邊根本就不是那麼回事。房子確實很大,分前院和後院兩層,前院有一個能容納十幾匹馬的馬廄,可是現在裡邊除了老鼠什麼都沒有,能住幾十人的兩排廂房也都結滿了蜘蛛網,本來還有一個花園的,可是假山崩壞,噴泉中也只有污濁的水,荒草長滿了院子,蟲鳴蛙叫,十分熱鬧。
吳憂剛才是為了府邸外表的奢華而生氣,現在則又有另一股怒氣湧上心頭,阮君居然住在這樣破敗的房子裡?就算是崇尚簡樸也不用弄得這樣簡陋吧?
吳憂悶頭走進後院,後院比前院小得多,六間正房、兩邊各有六間廂房,以遊廊相連,院子比前院乾淨,還算寬敞明亮,現在一個丫鬟和兩個老僕人正在收拾廂房,看來是準備給艾雲、莫湘和莫言愁住的。
阮君在一個丫鬟的陪伴下已經在正廳坐下了,吳憂三步兩步進入了廳裡,顧不上喝丫鬟端上來的茶水,壓抑著怒氣問道:「這是怎麼回事?誰讓你住在這裡的?」
阮君白了他一眼道:「現在知道人家過的是什麼日子了?什麼都不知道就會亂發火。」
吳憂道:「我不是不知道嘛,快說說,是誰這樣欺負你?我給你出氣。」
阮君道:「你今天怎麼回事啊?總是要打要殺的,是不是背著我在外邊做了什麼壞事,心虛了?」
吳憂忙搖手道:「怎麼會呢,你看你,我的心意你還不瞭解麼?怎麼說著說著又扯到這上面來了。你還是說說這是怎麼回事,為什麼你會在這裡?咱們原來不是有間房子麼?」
阮君偏偏不著急,慢慢呷了一口茶,這才道:「這座房子原來是城裡大戶黃城的,張靜齋攻陷此城後縱兵劫掠,黃城全家死於亂兵,房子就空了下來,後來淄州兵來了,又是一番搜刮,這房子裡值錢點兒的東西就全都不見了,也就成了這個樣子。前幾天,咱們原來的房子那一整片地區都被征做駐軍的營盤了。我知道你不願意搞特殊,就隨著那些拆遷的居民一起搬出來了。哪知道就有多嘴的人去告訴太守我跟平民們擠在一處住,那太守嚇壞了,立刻派人裝修這所房子,我聽說這件事之後,阻止已經晚了,還好只是外牆刷了一下,裡邊正廳也收拾好了,他們送來的傢俱什麼的我都讓他們搬出去了,用得還是咱們原來的傢俱。兩個丫鬟、兩個老僕都是原來妹妹給配的,我也只住了正房三間,其他房屋都沒占,我已經吩咐他們把門都鎖上,還通知太守安排別人來住,只是現在還沒什麼動靜,我想大概那太守不敢安排人來住了吧,你倒是想辦法催催他,我自己住著這麼大的房子也怪害怕的。」
吳憂一直聽完阮君的話才長吁了一口氣,挨挨蹭蹭挨到阮君身邊道:「小君,你做得好。都是我不好,我最近有些煩躁,說話有得罪老婆大人的地方,任打任罰。」說著抓住阮君的小手,放在自己臉上,輕輕拍了拍。
阮君掙了一下沒有掙脫,只好任他握著,氣哼哼道:「別想矇混過關,要是沒有點兒表示,我可饒不了你!」
吳憂將阮君的小手在臉上輕輕摩挲,感受著妻子柔軟溫馨的柔荑,涎著臉笑道:「我把自己給你帶回來了還不夠麼?今晚就好好安慰安慰你。」
雖然結婚時間不短了,阮君聽到這種**的話兒仍然忍不住臉熱心跳,啐了一口,抽回玉手道:「沒正經!」心頭卻別有一番甜蜜的滋味。她將頭靠在吳憂懷裡,吳憂輕輕攬住她的肩頭,把頭埋在阮君雪白的脖頸後邊,阮君伸出左手,輕輕揉著吳憂的頭髮。兩人就這樣靜靜地坐了一會兒,廳內溫馨安祥。
丫鬟在門外咳嗽一聲道:「老爺、夫人,飯菜已經齊備,是否就在客廳用飯?」
阮君輕輕推開吳憂,低聲道:「你看看你,一點兒大將軍的氣概都沒有,一回來就知道膩著人家,趕快去洗個澡,吃飯了。」說著給吳憂理了理略有些皺的衣衫,又道:「說了多少次都不聽,趕遠路就不要穿這種不耐髒的白衣服了,濺上泥點子很難洗掉的,不用你洗就不管呵。」
吳憂在阮君的小嘴上飛快地親了一下,站起身來道:「好啦,好啦,我知道了,下次一定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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