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外進來一人,卻是左明霞。她臉色依然蒼白,見眾人戒備的神情,輕咳著道:
「我也是剛剛才過來,聽到大家似乎有什麼為難之事,不知道可不可以幫上什麼忙?」
阮香示意眾人收了兵刃,扶了左明霞道:「妹妹該靜養才是,這些煩心事交給我們便是。」
左明霞急道:「姐姐是信不過我嗎?別的不敢說,小妹在京城居住多年,消息便十分靈通,地方路徑也很熟的。」
阮香和吳憂對視一眼,吳憂輕輕點了點頭。
阮香將當前情況說給左明霞聽了,
左明霞思索片刻,忽然拍手道:「此事本來決無可能,但現下卻有一個天賜良機。」
阮香忙問究竟。
左明霞道:「這幾日京城裡傳聞,那阮繼周的謀士蘇平迷上了夢多使節的女兒,天天晚上去她那裡,留連到很晚才會走。而且到了使館之後,會將護衛都留在外邊。」
阮香喜道:「如此便是他了!」
吳憂道:「明的護衛撤了,暗的還會有的,蘇平身為張靜齋的頭號謀士,即使他自己不想帶護衛,張靜齋也不會放他一個人孤身涉險的。我們只有一次機會,各種情況都要預料到才行。」
阮香道:「比武大會後天便要舉行,要決定參加與否,只能是明天,因此今晚必須行動!」
呼延豹道:「就是這話!我要去。」
呂曉玉道:「我去。」
阮君水凝同時道:「我也去。」
阮香看著吳憂,吳憂道:「不能都去,水凝武功不好,不能去。曉玉機警,善於應變,和水凝一起留守。小香、小君、呼延大哥還有我,四個人去。」
阮香道:「若天明不見我們回來,你們就聯絡城外弟兄,各自去吧。」
呂曉玉沉默不語,水凝急道:「為什麼不讓我去?我是法師啊——」
吳憂呵斥道:「現在不是耍小孩子脾氣的時候!你要和曉玉一起保護好左姑娘,若是情況有什麼變化,你們還要負責率領城外幾百名弟兄逃出張靜齋的掌握,你以為這是可以開玩笑的事麼?」
水凝自從認識了大哥以來,還沒見過他這麼嚴肅的說過話,要不是形勢真的很嚴重,她相信大哥不會捨得這樣吼她的。眼圈一紅,便要落下淚來。
阮香勸慰道:「妹妹也不用太過擔心,就算不得手,我們逃回來便是。到時候咱們另想別的辦法。別理大哥了,他就會胡說。」說著向吳憂打眼色。
吳憂掛出一副笑臉道:「是啊,大哥就是不會說話,小凝不要往心裡去。」
水凝明知道兩人不過是在安慰自己,但自己這時候任性的話只能給大家添麻煩,眼淚在眼眶裡轉了幾轉,終究沒有哭出來。她默不作聲轉過臉去擦了淚水,哽咽道:「吳大哥、呼延大哥、香姐姐、君姐姐,你們一定要回來啊。」
阮香等人無語。看著外邊漸漸黑下來的天空,阮香道:「大家準備一下罷。」
眾人各自準備。左明霞畫了一幅夢多使館的平面圖,阮香等四人牢牢記住,又根據周圍街道房屋地形,制定了進入和撤退路線。一切齊備,四人換上夜行衣,悄悄潛向夢多使館。
外面的天空彤雲密佈,看不見一顆星星。黑沉沉的夜色如同一座大山一般,沉重地壓在人們的心上。
半小時後,聖京街道。
前面的阮君急速移動的身形忽然停了下來,身子如貓一般弓起,露出戒備的神色。阮香等人也停了下來。一會兒,一隊城防禁衛從街上走過。阮君繼續前進。
半小時後,四人有驚無險地來到位於南區的使館區。各國使館建築都採用周國流行的樣式,遠遠看去都是一個樣子,要不是有左明霞的指點,要找到夢多使館真是有點兒困難。
夢多使館是一處獨立的建築,面南背北,南邊和北邊都是寬闊的街道,東西兩邊都是別國的使館,相距都有大概五十米,外牆高約兩米半。使館分三層院落:外層是用來進行外事活動和宴會的地方,中層是使館人員辦公的地方,最內層就是使節的住所了,三層院落都是一層建築,由東西兩條寬兩米的甬道相連。巡夜的護衛有六十人,分作三班,每兩小時一換,護衛由京城禁軍擔任。
對阮香他們來說,要躲過這些禁軍士兵的耳目還是很容易的。正如左明霞所言,不少護衛在使館外戒備,看來就是那蘇平的護衛了。阮君念動咒語,阮香等人驚奇地發現自己的身體好像變得半透明,隱隱和周圍的景物融為一體了。阮君再次念動咒語,一陣突如其來的狂風吹得火把搖曳不明,那些護衛一陣忙亂,四人已經趁隙翻牆潛入使館。進入使館就簡單多了,幾乎沒費什麼力氣就潛入了居住區。目標明顯得過分,因為整個居住區只有一間屋子還點著燈,阮君便欲靠近,被吳憂一把拉住,低聲道:
「小心,可能是陷阱。」阮君停下腳步,四處打量,果然院子安靜得有點兒過分,急速繞著院子探察一圈,並沒有沒發現什麼埋伏。四人聚齊,吳憂道:「小君和呼延兄留下警戒,我和小香進去。」
阮君道:「你們一切小心。」
阮香道:「你們也是。」
吳憂和阮香躡手躡腳接近那棟亮著燈的屋子,吳憂無聲無息地在窗戶上戳破一個小洞,向屋內望去,只見一個面帶病容的儒雅公子正面對著窗子坐在一張小圓桌旁邊,神情甚是無聊,竟是那天在東市街上救下那夢多少女的青年。他身旁正給他斟酒的金髮美女正是那天的夢多少女。吳憂縮回頭來,碰上阮香探詢的目光,微微點點頭,指指窗戶,做了個硬闖的手勢。這兩人明顯不會什麼武功,這麼近的距離,即使敵人有高手在側,兩人也有把握在他們反應過來之前一擊得手。阮香湊近看了一眼,伸出纖手和吳憂一握,吳憂感到阮香手心裡全是冷濕的汗水,用力回握一下,吳憂的手乾燥而穩定,二人目光交會,一切盡在不言中。一齊躍起撞破窗戶,闖入房內,直撲蘇平。
兩人剛穿過窗戶,就覺得不對,屋內兩個人影倏地一下都不見了,「幻影!」吳憂暗暗叫苦,不禁後悔把阮君留在了外面。
燈光一閃而滅,緊接著四條毒蛇般的長鞭攜著凌厲的風聲直撲兩人。兩人叫一聲苦,已經被四條長鞭纏上。四條長鞭相互之間配合無間,顯然是一個演練已久的陣勢,鞭影縱橫,循環綿密,密不透風。長鞭上貫注雄厚的內力,配合陣勢變化形成一種巨大的壓迫感。鞭陣重守不重攻,顯然是想憑著使鞭者雄厚的功力先消耗陣內人的功力。
阮香和吳憂背靠著背,勉力抵擋著敵人的攻勢,只覺得敵人四條長鞭就如絞索一般,配合無間,越絞越緊,現下已將兩人牢牢束縛在一個狹小的空間內,不論兩人怎麼衝突,都找不到這個陣勢的弱點。轉眼數十招拼過,兩人都是額頭見汗,那鞭陣卻是越收越緊,使鞭的四人也漸漸加強攻勢,吳憂阮香身周的空氣裡也隨著長鞭舞動出現了一個個的氣旋,阻滯兩人的行動。騰挪轉移都十分不便,不一會兒,吳憂腿上中了一鞭,雖然及時卸開部分力道,沒有見血,但鞭上貫注內力,這一下也讓吳憂行動不便。吳憂踉踉蹌蹌退開幾步,背部已經暴露在四人長鞭攻勢之下,一名敵人眼看有機可乘,急忙搶攻,本來嚴密的陣勢露出一絲空隙,吳憂喊道:「小香!」阮香把握機會急縱出陣。
四個使鞭者怒喝一聲,長鞭便如一片黑雲加緊罩向吳憂身上,幾招一過,吳憂形勢已經極為艱難。阮香見勢不妙,又加入戰團,四個使鞭者長鞭揮舞,又將兩人罩在圈內。吳憂急道:「怎麼又進來了!」阮香道:「要死一起死!」吳憂心中一暖,奮力出擊,將四人迫開半步。
這時兩人情勢更加危險。四個使鞭者哪一個內力都比兩人為強,配合陣勢,威力倍增,四人也發現兩人都是強弩之末,主動又退開半步,利用長鞭長度優勢,只是游鬥,要把兩人活活累死。
吳憂忽然大聲道:「吳某認載了,請蘇兄現身相見!」
長笑聲中,一個清越的聲音道:「各位住手吧。」屋內燈光重新亮起,使鞭的四人聞言停手退開。吳憂阮香這才有機會看清楚四人的相貌。四個幾乎長得一模一樣的黑衣老頭,一樣的高矮胖瘦身材,留著一樣的山羊鬍子,竟然是少見的四胞胎。所用的長鞭也都是漆黑的顏色。
蘇平笑吟吟地坐在離他們激鬥處僅五步遠的一張小桌旁,身旁依偎著夢多少女。一名青衣法師站在一邊,剛才施法折射他們的幻影的就是這名法師。蘇平笑道:「江北『困龍陣』專困武林高手,何況李氏兄弟心意相通,自小演練,威力還不錯吧?」
吳憂好像已經看不見虎視眈眈的四個老人,大步走到小桌旁一屁股坐下,招呼阮香也過來,自己斟了一杯酒,一口飲盡,長吁一口氣,道:「原來這叫做『困龍陣』,龍都要困住,何況我等小小凡人?好!好一個『困龍陣』,好一個蘇平,李家兄弟確實名不虛傳。我們還是小瞧了蘇兄啊。」
蘇平揮手阻止了想要上前保護的四老,對夢多少女道:「喀絲麗,給客人斟杯酒吧,弄壞了你的屋子真不好意思。」
那夢多少女笑吟吟地給兩人斟上酒。
那四個老者中的一個忽然向吳憂道:「剛才你為什麼不拔刀?難道瞧不起我們弟兄麼?」剛才吳憂一直以空手對敵,腰間的長刀似乎被他遺忘了一般。
吳憂笑笑道:「小子怎敢?在下實在是有不得已的苦衷,不能隨便拔刀,其中情由,在下曾經立下誓言不能透露,幾位前輩就不要跟小子計較了。幾位既然沒有殺我們的意思,我們自也不必以死相拼。大家和和氣氣不是更好?」
一名老者道:「你用的刀莫非是——」
另一名老者道:「四弟,不要問了。」
吳憂道:「幾位不用猜疑,這把刀絕不是那把刀。」
四個老人對視一眼,他們兄弟心意相通,顯然剛才想到的是同一把刀,而吳憂直接就否認,好像也猜到了他們心中所想的,見吳憂否認,心下竟是鬆了一口氣的感覺。他們想到的是傳說中的一把魔刀。那把魔刀的傳說已經成了江湖中的忌諱。不過看年紀輕輕,武功雖然不錯,可以稱得上高手,但是觀其言談舉止氣質都不可能是那把刀的傳人。四人心下釋然,加上吳憂說話謙恭有禮,給足了四人面子,心中都對他有點兒好感,也就不再追究他為什麼不肯拔刀了。
蘇平道:「四位老人家為了我好生勞累,現在去休息吧。另外——小青,」
青衣法師上前一步,這時候吳憂阮香才看清楚他的相貌。一個二十歲左右的年輕人,相貌十分平凡,身影一直給人一種虛無飄渺、沒有實體的感覺,兩人不約而同地想起了進入使館時阮君給他們施過的隱藏形跡的法術,不過那個法術只能保持很短時間就消失了,而這個年輕人則一直保持那種若隱若現的狀態,不注意的話,很容易將他當成環境的一部分。
蘇平道:「放那兩位進來吧。」小青一聲不吭,走出門去。
黑衣老人中剛才說話的老四道:「我們都走了,您的安全怎麼辦?」
蘇平笑道:「這幾位都是非凡人物,豈是暗箭傷人之徒?」
那老四不服道:「不見得吧,剛才要不是有我們在……」
四人中老大道:「好了,別說了,蘇公子什麼時候說錯過?」當先走了出去。
不一會兒,阮君與呼延豹走了進來,兩人身上衣服劃破多處,甚是狼狽。兩人都惡狠狠地盯著蘇平。兩人剛和吳憂阮香分開,就陷入一個迷陣之中,那陣勢佈置巧妙,一經發動,幻象叢生,以阮君之能,也一時之間苦無對策,兩人擔心阮香吳憂的處境,急於脫困,卻因參不透其中奧妙而吃了不少苦頭。剛才忽然幻象盡去,兩人得以脫出,卻也知道是人家有意相讓,進了屋子只是一言不發。
蘇平轉臉對喀絲麗道:「寶貝,我和幾位朋友有事要談,你先迴避一下吧?」
喀絲麗撒嬌道:「你整天就知道正經事,也不多陪陪人家。」
蘇平笑道:「好吧,是我不對。改天我帶你去看比武大會好不好?很有趣的。」
喀絲麗道:「一幫人打打殺殺有什麼好看?我不去。」
蘇平撫掌道:「有了!聽說西市今天剛到了一個馬戲團,咱們明天去看吧。」
喀絲麗這才回嗔作喜,道:「好啊。」飛快地在蘇平嘴上親了一下,邁著輕盈的步子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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