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延灼知道自己老了。若是再年輕二十歲,自己何必在這偏僻的地方做個小小的護軍?自己也算是名門之後,祖先呼延長慶也是跟隨聖武皇帝打天下的猛將,也曾經裂地封侯,那是何等的風光?不意家道中落,傳到了自己這一代,竟然只能投入軍中博取功名。可恨那張靜齋不識人,自己在軍中苦熬二十年,到現在還是一個小小護軍。還好家傳武藝猶在,可是自己的子孫後世難道只能吃當兵這碗飯麼?不,不能再想了,也許眼前就是一個立功的好機會呢。
呼延灼再次打量眼前的山寨,防禦還算過得去。如果硬攻的話,恐怕得死傷不少人。自己帶來了五百人,不知有幾個可以回去。如果情報無誤的話,這股山賊只有四百人,都是烏合之眾,而且沒有騎兵,自己這邊可全都是騎兵,裝備精良,訓練有素。野戰一個衝鋒就可以瓦解這些山賊,山賊們好像也意識到了這一點,龜縮在山寨裡不敢出來。一定要以最小的代價拿下這一仗。呼延灼看了看自己的部下,暗暗下了決心:這都是自己的親信部曲,其中多半還是呼延家族的子弟,這些子弟跟隨自己無非是想出人頭地,自己卻一次次讓他們失望了。這次一定不讓大家失望。如果那人說得沒錯,清河郡主應該是逃到這個黑風寨裡去了。對清河郡主他還是很欽佩的。一個柔弱女子率領兩萬孤軍,在相當不利的情況下,跟十幾萬大軍周旋了半年多,張靜齋也算是用兵老手了,卻還是在她手下吃了不少虧,平心而論,自己若處於清河郡主的位置上也不能做得更好了。呼延灼甚至有點兒歉意,為了自己的功名富貴,竟要拿這位奇女子來邀功。
「大人。豹大哥回來了。」親兵呼延明見呼延灼有點心神恍惚,提醒道。
「嗯?」呼延灼從沉思中回過神來,看著自己的親兵隊長:這個叫呼延豹的小伙子一向膽大心細,是年輕一輩中的佼佼者,因此自己才派他做使者上山去打探虛實。
「清河郡主可在?對方情況如何?」呼延灼問道。
「稟大人,山賊首領說那清河郡主確在山寨之內,卻是不肯交人,還放話說咱們若有膽就攻上去。」
聽得山寨不是清河郡主主事,呼延灼放下心來,原來自己還真有點害怕與她對陣啊。
「大人,」呼延豹頓了頓又道:「據屬下觀察,山賊防備極為鬆懈。除了十幾個人看守寨門,其他人都嬉笑遊玩,只要給屬下百人,屬下即可踏平山寨,生擒清河郡主!」
呼延灼不管呼延豹急切請戰的要求,命令紮營休息。
看著呼延豹不解的眼神,呼延明則把握住了呼延灼的思路。
「大哥,其中恐怕有詐!你想那山賊聞聽官軍來到,豈有不加戒備之理?其自承接納郡主在先,大言挑釁在後,又示我以弱,必有奸計。而我軍遠來疲憊,若貪功冒進,必為賊子所趁。大人識破賊子計策,不驕不躁,先安營紮寨,其利有三:一可使我士卒得以休息,二可防賊子趁我疲憊偷襲,三可使賊子誘敵之計失效,勞逸之勢互換,賊子計謀不成則必定急於求戰,我軍以逸待勞,賊兵一鼓可破矣。」
呼延豹恍然大悟,他也不是一味莽撞之人,聽呼延明這樣一說,結合自己所見,確是如此。不禁敬佩地望著呼延灼,心道姜果然還是老的辣。
呼延灼微笑地聽呼延明給呼延豹解說,心道:這小子聰明穎悟,聞絃歌而知雅意,是個人才,以後多加錘煉,必定前途無量。
黑風寨,聚義廳阮香(怒不可遏):「我知道你要誘敵,可也不用做得這麼徹底吧?居然真的給弟兄們放假!若呼延灼不管不顧率兵攻上來的話,我們都得束手就擒!」
齊信(自從阮香表明身份後,四位頭領表示願意追隨郡主,黑風寨解散,改名靖難軍,四位頭領也改回本名。儘管阮香強烈要求相互之間仍以兄弟相稱,但四人稱呼還是各有不同:吳憂從善如流,稱「香兒妹妹」,後因阮香一聽就吐,不得已改叫「小香」;齊信、錢才堅持稱「郡主」;水凝則是「阮姐姐」「香姐姐」亂叫)道:
「郡主有所不知,其實原來山寨弟兄們都是一周休息兩天。這回官軍來得不巧,正好趕上弟兄們休假……」
阮香聽了覺得自己馬上就要進入暴走狀態了——雙休日!!這都是些什麼山賊啊!
氣得嘴唇直哆嗦,顫聲問道:「僅僅是因為休息日到了麼?難道不是誘敵之策?這……這該死的規矩是誰訂的?!」
阮香終於控制不住自己又說了一次髒話。列祖列宗原諒我吧,曾經被譽為皇室之花、淑女典範的自己到這裡來之後已經是第幾次管不住自己的嘴巴了?都怪這個白癡老大。阮香再一次無視淑女風範,在心裡用自己所知不多的粗口將吳憂痛罵一頓。
而被罵的傢伙拭了一下額頭的汗珠,陪笑道:「小香,這個……這個規矩是我訂的。」
阮香心道:果然是你!
吳憂道:「考慮到弟兄們辛苦工作了五天,好不容易休息一下,不好讓他們加班。而且呼延灼也沒有進攻不是嗎?據我估計,他至少得明晚才能進攻。那時候眾位兄弟剛好結束休假回來……」
阮香盯著吳憂道:「你憑什麼認為呼延灼不會馬上就進攻,而要等到明天或者更晚呢?」
吳憂眼中閃過一絲智慧的光芒,少有的一本正經地道:
「這就要從呼延灼此人說起了。呼延灼,郊縣人,少時就有武勇之名,曾組織鄉勇擊退山賊襲擊,因此在郊縣所在的瀘州頗有名氣。但此人仕途頗不得意。晉城太守楊輝愛其勇,以女兒相許,並為其謀得鄒縣相一職。至此呼延灼還是一帆風順。不幸的是他的妻子楊氏卻是個不貞女子,與其友私通,被呼延灼發現,殺友與妻後逃亡。流落江湖十幾年,直到當今皇帝即位,大赦天下,才獲免罪。此時呼延灼已四十八歲,輾轉投奔多家諸侯,皆因不善諂媚上官,又曾是帶罪之身,所以一直不受重用。後聽說張靜齋招兵買馬,又投入張靜齋軍中,無奈仍是不得陞遷,至今仍是一個小小的護軍。算來今年也有五十七歲了,英雄遲暮啊。」
阮香聽得出神,想不到這呼延灼竟有如此坎坷的際遇。心中不禁為這老英雄深為惋惜。空有一身本事,一腔熱血,卻盡遇小人,蹉跎多年,一事無成,令人扼腕。
吳憂續道:「此人這些年來在軍中多遭磨難,早已沒了當初的銳氣,變得謹小慎微,唯恐有什麼差錯被人抓住。他帶領的五百士兵多半是呼延家子侄輩,可以說是他的最後一點根本,斷不肯拿來冒險的。就算傷亡大些也捨不得。因此可以判斷,沒有絕對的把握,他是不會動手的。我料他必定紮下營寨與我對峙,卻暗使士卒探察地形,準備抄小路襲我山寨後方,到時前後夾攻,再放火相助,我軍必亂,就可以以極小的損失拿下山寨,擒住小香。本來我還有一點擔心,怕他建功心切,真個進攻,不過他先派使者上山探我虛實,卻讓我放下心來,索性做戲做全套,示之以虛。那呼延灼必然狐疑,現在必定在山下安營紮寨。屏山雖小,周圍也有數十里,要探察完畢至少要明日此時了。而要趁我軍不備最好是晚上行動,因此至遲明晚之前,呼延灼不會進攻。」
阮香聽得大為佩服,沒想到這吳憂平時看來渾渾噩噩,臨陣料敵卻直如親見一般,絲毫不爽,真是深藏不露呀。如此人才自己居然看走了眼。正暗自懊惱,忽聽水凝驚奇地道:
「哇!老大,我服了你了!剛才你跟我們吹噓能唬住香姐姐,讓她不計較你給弟兄們放假的事,我們還都不信,居然真的給你蒙過去了!佩服佩服!以後多教我兩招啊。」
「唬——蒙——?」阮香覺得自己眼前又出現了熟悉的小星星。再看齊信、錢才二人都以一副佩服的眼神看著吳憂。而那吳憂則忽然換了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臉,對三位頭領大笑道:
「拿來!」
齊信等三人不情願地一人掏出三兩銀子,一邊還慘兮兮道:「老大,我們攢了半年才得這麼一點,能不能……」
吳憂一把搶過,急忙揣到懷裡,道:「哼,少跟我哭窮!上回打賭贏我的時候居然連褲子都要扒,這會我絕不會手軟的。嗯——不對!小凝你的銀子份量不足,還差……兩錢,拿出來!」
水凝大驚失色道:「老大,你饒了我吧,我過兩天一定補上。人家就剩這麼一點錢啦。要不,以工抵債好不好?那個老大你想學法術嗎?我教給你呀,一個法術只要抵一錢銀子就好啦……嗚嗚嗚嗚,老大你不要這樣嘛,我知道上回要脫你褲子讓你很沒面子,不過二哥三哥也有份啊。我……我以後再也不敢了。大哥,嗚嗚嗚,老大,你不要這麼盯著我啊,人家好害怕哦。我……我給你做牛做馬……」
吳憂對水凝的哀求毫不動心,一步步走到水凝面前,眼睛裡滿是色色的光芒:「哎呀小妹,大哥怎麼會為難你呢?老規矩,還不出錢就拿衣服來抵債好了……」說著,眼睛緊盯著水凝綠色的衫子,似乎已經看到了水凝脫了衫子的樣子,口水也要滴下來了,雙手則呈虎抓之形,似乎就要下手。齊信、錢才也不顧剛才輸錢的痛苦了,在一邊幸災樂禍,兩眼放光,就等老大動手。
水凝大驚,忙舉起雙臂,緊緊護住胸口道:「老大,我,我錯了,人家……人家還小嘛,你不要跟我一般見識啊。衣服……衣服,對了,人家本來有兩套衣服的,後來借給香姐姐一套,就是她現在穿著的這套粉色的!我只是借給她,沒說送給她!我把這套抵給你了。」說罷,擔心地看著吳憂,生怕他不肯。
「嗯?」吳憂把頭轉向阮香,獰笑著一步步走過來。阮香一嚇,說話也有點兒磕巴:
「吳……吳頭領,老大,不……不干我事啊,我……我也只有這一套衣服……」
眼看著吳憂眼中的禽獸之色,阮香平生第一次感到驚惶失措,這時候她做了一個令她後悔終生的決定:她閉上了眼睛!
那個時候,吳憂的雙手離阮香聳立的酥胸只有不到十分之一厘米。後來吳憂聲稱自己確實摸到了美麗清純的清河郡主阮香的酥胸,雖然只有百分之一秒,「極品呀」,每次說到此事吳憂都一臉神往,口水橫流。
而作為另一當事人的阮香則堅決地說這只是謠言,雖然那雙手離自己已經「足夠的近」,「卻遠沒有達到越軌的程度」,這是阮香的原話。至於事實究竟如何則已經不是外人所能瞭解的了。
「啪!」清脆的一響。五個手指印清晰地浮現在吳憂的臉上。
「……」吳憂呆呆地看著自己的雙手,渾然不覺臉上的疼痛。
阮香尖叫一聲,雙手掩面,跑了出去。
「老大!老大?」
「嗯?」
「你,真的摸了郡主的……?」
「……」
「看兩人的神情十有**……應該是……摸到了!」水凝作出了結論。
「哇!老大你好猛!」
「不愧是老大啊!說摸就摸了!小弟服了!五體投地!」
齊信和錢才滿口諛詞,表達著對老大的無比欽佩之情。
「老大真是色膽包天啊。」水凝感慨道。想起剛才若不是成功轉移了老大的注意力,自己豈不是……水凝打個寒戰。
吳憂則半天才回過神來,喃喃說了一句:「考!什麼世道!不還錢還打人……」搖了搖頭,走出聚義廳。留下三個手下各懷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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