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找上門來
所有的人都知道,縱使他們拿到了蜀王李恪指使陳孝之污蔑杜荷的最直接證據,他們也不能拿李恪如何。
隨便一句被蒙蔽或是一心想要為百姓申冤就可以將事情給完美地敷衍過去,李恪是皇子,他有那個說話的權利。若是杜荷他們不知所謂地一定要將事情給捅出來,非但落不到分毫的好處,反而會成全李恪這個蜀王殿下大公無私大義滅親的正面形象。
直接參與事件的李恪尚且如此,那一直躲在後面甚至連參都沒有參與的李泰更是會有諸多的說辭,所以,經過宋禮、姚懷遠還有許佑山他們三個細緻的推理分析,最後很是熱心地給了杜荷這樣一個建議。
自己心裡有譜就好,日後再與蜀、魏兩王相處時,多留此心眼兒多做些防備也就是了,沒有必要非得去跟他們較那個真兒,得不償失,弊大於利。
對此,杜荷亦是深以為然,不過讓杜荷沒有想到的是,除了對於蜀、魏兩王的評斷之外,三個熱心的傢伙還把目光瞄向了馬得草與楊善兩人的身上,一個勁兒地向杜荷打聽什麼內幕消息。
向他們道謝並隨便出聲敷衍兩句之後,眼見著授課的夫子進屋,杜荷這才起身返回原位。
見上官雲鷹對自己仍是一副愛理不理的樣子,杜荷不以為然地竟自硯墨練起字來,姿勢端莊,神情專注,再找不到一點無賴臉厚不要面皮的潑賴樣子,這讓上官雲鷹感到很費解,他怎麼也想不明白,一個人怎麼可以在正經的時候比什麼人都正經,無賴的時候也可以比什麼人都無賴呢?
這兩個可以說是完全相反的極端性格,怎麼可能會集中在同一個人身上呢?這個杜荷,還真是有點兒讓人琢磨不透。
「諾,這個給你!」正在上官雲鷹胡思亂想之間,杜荷輕輕捅了捅他的胳膊,隨後從桌上面遞來一張寫滿了字跡的紙張,輕聲說道:「本少爺說話算話,這首詩,這副字,全都贈予賢弟了,要好好保存哦,說不得日後會有人拿千金來買的。」
「臭美吧你!」不屑地輕撇了撇嘴,有點受不了這廝自戀的樣子,上官雲鷹不禁將臉別過一邊。不過出於對杜荷新作的好奇,上官雲鷹還是伸手將白紙接了過來,擺正位置低頭觀瞧:
昨夜星辰昨夜風,畫樓西畔桂堂東。
身無綵鳳雙飛翼,心有靈犀一點通。
隔座送鉤春酒暖,分曹射覆蠟燈紅。
嗟余聽鼓應官去,走馬蘭台類轉蓬。
看完之後,上官雲鷹的眼前一亮,禁不住又輕聲吟讀了一遍,待他細細地品味出了詩中的意境之後,小臉不由一紅,低聲罵了一句臭不要臉之後小心翼翼地將桌上的紙張折疊整齊收放在旁邊的書冊之中,而後,小心地扭頭看了杜荷一眼。
「若是本公子猜得不錯,」見杜荷沒事兒人一樣仍在那裡低著腦袋隨手寫寫畫畫,上官雲鷹忍不住輕聲打聽道:「杜駙馬的這首詩作,是寫給遠在長安城的城陽公主的吧?」
「你知道的太多了,本少爺正在考慮要不要殺人滅口。」沒有抬頭,杜荷怪語回應,算是間接承認了上官雲鷹的問話。
事實上,這首詩還真就是為了安撫長安的那個小公主而特別書寫出來的。
上次的信箋沒有回復,明顯地已經惹了小丫頭生氣,這一次太子過來她雖沒能跟著,但是該帶的話卻是一樣也沒被李承乾給落下,威逼警告外加一點點兒的小想念與一點點兒的小擔心,整得一直對這小丫頭還沒有半點興趣的杜荷心中溫暖不已,直感覺著有這麼一個貼心的小媳婦兒也是不錯。
所以,這才有了杜荷這種以詩煽情賠罪的由頭兒,所以,這首李商隱的經典無題之作,才在杜荷的手中提前被搬寫了出來。
感情要從娃娃抓起,既然迎取城陽公主已成無可避免之事,那麼就從現在開始將感情基礎給培養起來吧。不就是比自己小了七八歲麼,有什麼了不起的,以前自己見過的老夫少妻還少麼,十七八的大姑娘嫁了一個七老八十的老頭子的有沒有?有沒有?
「昨夜星辰昨夜風,畫樓西畔桂堂東。身無綵鳳雙飛翼,心有靈犀一點通。」輕吟了兩句之後,上官雲鷹有點恨鐵不成鋼地輕聲向杜荷恥笑道:「多麼好的一首詩作,卻被你這個禽獸拿來勾搭才五歲多的小女孩兒,真是有辱斯文!」
「本少爺只是給自己未來的老婆寫首詩而已,很過分麼?」聽到這些,杜荷很有些詫異地扭過頭來,看著上官雲鷹道:「你該不會是吃本少爺的醋了吧?安啦安啦,以後得閒,本少爺也為你作一首好了,詩而已,是個事兒嗎?是嗎?」
「唔?」乍然間的默然、寂靜、無語之後,上官雲鷹羞紅著臉,好像是受了什麼巨大污辱一般地突然衝著杜荷爆發開來:「誰吃醋了誰吃醋了誰吃醋了!杜二你給本公子說請楚!本公子是男人!是男人懂麼?是男人!」
「呃?」這一次倒輪到杜荷開始無語詫異起來,怔怔地看著上官雲鷹,道:「怎麼,本少爺有說過你不是男人的話語麼?沒有吧?」
「我……」上官雲鷹張了張嘴,知道在吵架狡辯這方面,自己肯定不會是眼前這個無賴的對手,再爭辯下去,自己只會更加被動,所以上官雲鷹便索性直接閉上嘴巴,背過身去,對於杜荷這廝,再也不去搭理,心想著等到明日晨練之時,再好好地收拾這個混蛋。
「怎麼不說話了?難道你真不是男人?是嗎?不是嗎?是嗎?……」反正閒著也是閒著,既然上官雲鷹這般有意思,杜荷倒是不介意多多戲弄一會兒,至於明天的晨練,杜荷巴不得他能更嚴厲一些呢。
「二少,看看外面。」正當杜荷逗得起勁兒,上官雲鷹就要忍不住想要暴力給杜荷一些教訓好讓他徹底閉上嘴巴的時候,前面姚懷遠與許佑山同時出聲提示。
「誰啊?」杜荷隨聲扭頭向學堂外的院落觀瞧,但見得一個身形魁梧身著華麗的中年漢子正帶著幾個隨從安然呆在正院當中。
為首的華服中年坐在一張簡易但卻不俗的籐椅之上,半瞇著眼睛注視著乙辰學堂內部諸多學子的情況,明顯地是在等待學堂下課,只是不知他要等的是為何人。
「誰啊?」見中年人還有其身邊的下人全都氣勢不俗,杜荷又一次地輕聲向前面的哥倆兒問道。
「誰知道……」姚懷遠與許佑山輕搖了搖頭,顯然,他們也並不認識。
「楊善的老子,楊成洲。」坐在最前的宋青山朝外看了一眼,定聲說道:「當是為了杜荷賢弟而來,一會兒出去的時候小心著些。」
「楊成洲?那個前朝駙馬?他來這裡做什麼?」姚懷遠顯是也聽說過這個人的名字,只是一前一直都未曾見過而已,又一次地扭頭向外打量了一眼之後,惑聲說道:「如果說是為了救他那個犬子,他現在應當是去縣衙求見太子殿下才對吧?怎麼好好地就跑來了這裡?」
「這有什麼好難理解的?」許佑山輕撇了撇嘴,一副說教般地姿態淡聲向姚懷遠說道:「就好比是買賣的雙方,如果有了矛盾,不好自己獨自出面但又必須要去解決的時候,那就必然需要一個中間人從中周旋協調,而現在,這個楊成洲,八成就是把二少給當成是與太子殿下就談判的中間人了。」
「請二少做中間人救他的兒子?你腦子沒病吧你?」姚懷遠深表懷疑地瞥了許佑山一眼,極不客氣地出聲反駁道:「這個楊成洲像是傻兒嗎?他兒子剛剛謀害二少不成,現在還有臉過來讓二少為他兒子求情周旋,用你的腳指頭想想,這可能嗎?」
「怎麼沒有可能?」許佑山據理力爭:「只要他能開出足夠二少心動的價碼,一切都有可能!」
「你怎麼看?」沒有理會姚、許二人的無聊爭辯,已經下定決心不再搭理杜荷的上官雲鷹也不由扭頭向杜荷問道。
「自然是等了。」杜荷沒事兒人一樣地淡然說道:「反正還有一個時辰才會下課,他們既然喜歡在外面等,那就讓他們一直等下去好了。」
「如果真如佑山兄所說,不知杜兄會如何應對?」上官雲鷹接聲問道。
「就如許兄所言,如果他能開出足夠讓本少爺心動的價碼,本少爺倒是不介意伸手幫他一把。」見姚懷遠與許佑山全都求證似地向自己這裡看來,杜荷淡聲說道:「不過,這些也應該是在確定了他此來學堂的真正目的之後再去論斷了。」
「嗯嗯,二少說得在理!」見杜荷的選擇自己所言不差,許佑山一臉興奮地點著腦袋,同時也頗為得意地昂著頭看了姚懷遠一眼。
「哼!小人得志!」姚懷遠輕哼一聲,不再理會,任由許佑山在那裡不停地得瑟。
「可是楊善想要致你於死地啊,就這樣,你也願意去幫助他?」沒有在意兩人的鬥嘴玩鬧,上官雲鷹很不解地再次向杜荷問道。
「楊善確實該死,」杜荷接聲回道:「可是就現在公堂上的那些證據,真的就能將他致罪判刑受得懲罰麼?」
杜荷自問自答地搖頭說道:「如果真是那樣的話,昨天太子殿下也就不會墨墨跡跡地遲遲不肯對其審問判決了。」
「再說,」想起老爹昨夜說的那些話語,杜荷看著正安坐在外面沒有一絲急躁之色的楊成洲,淡聲說道:「這個楊成洲此來,也不定就一定是為了楊善……」
楊善現在縣獄,說不定正在接受著太子的問審,而楊成洲,因為昨夜的城門禁閉,他們顯然亦是剛剛進城不久。
身為人父,入城後不直接到縣衙去探視自己的兒子瞭解近況,而是悠悠然地來到與縣衙位置背道而馳的寒山書院,而且在這裡一等就是近一個上午的時間,這,正常麼?
還是說,這個楊成洲直接就認定他杜荷是這件案子的關鍵,只要杜荷鬆口,他兒子楊善也就能夠安然無憂了?
杜荷輕搖了搖頭,對楊成洲此來的目的實是猜不出太多的頭緒。
不過有一點,杜荷現在卻是很確定,這個楊成洲確實是為自己而來,這一點,從楊成洲的座位方向與目光的落點就能看得分明,他一直都在注視觀察著自己。
「你確定就是他派人換了你身上的那封信箋?」在杜荷扭頭觀察楊成洲的時候,楊成洲也在外面不停地打量著學堂裡面的杜荷,並輕聲向隨他一起過來並指認出杜荷的楊方問道。
「回老爺,除了他,小人實是再想不出還有誰會故意去做這種事情。」楊方躬身回道:「當初少爺被縣衙的捕頭帶走的時候,就是杜荷身邊的書僮杜荒親自跟來指認,可是在他指出少爺還有馬少爺的時候,卻故意放了小人還有馬常離開……」
話說到這兒,楊方適時止住不再往下多言,因為他知道他們家老爺能夠明白他的意思。
「故意放你們離開,然後再利用換過的信箋引得老夫還有馬萬里那廝,或是過來杜陵,或是亂了手腳,」楊成洲淡聲接過話頭兒,定聲說道:「抓大放小,關小引大,他們這是在故意釣等老夫過來,不愧是杜克明的子嗣,果然是有點兒意思。」
「看來這一次,太子殿下是成心要拿左司吏部還有我京兆楊家開刀了。」手握椅柄,楊成洲神色淡然地輕聲感歎了一句,看樣子,對李承乾還有杜荷他們這樣的設計,似頗不以為然。
「老爺,那少爺會不會有危險?咱們要不要先去縣衙探看一下少爺?」楊方心中多少有些緊張,生怕他們家少爺在縣衙裡面會受了什麼***。
「現在去,有用嗎?」楊成洲輕搖了搖頭,道:「既然他們的主要目標是老夫這條大魚,那麼只要老夫還未成為他們盤中的餐食,善兒就永遠不會有什麼真正的凶險,無礙的。」
「是,老爺。」聽他們家老爺這般說講,楊方的心下稍安,乖乖地站立在楊成洲的身後,不再多言。
一個時辰的時間,在學堂夫子忘乎所以的高談闊論與之乎者也之中,很快就度了過去。
下堂之後,夫子離去,學員離去,很快,整個學堂之中,就只剩下杜荷、上官去鷹還有宋、姚、許他們幾個安坐在那裡,慢條斯理地收拾整理著自己的東西,沒有一點兒想要離開的意思。
「杜荷留下,其他人現在就出去吧。」待大部分學子都出了學堂,一直安坐在院中的楊成洲站起身來,沒有一點猶豫地大闊步走進學堂,目光直視著杜荷,而後揮擺著手臂,像是驅趕蒼蠅一樣地打發著上官與宋青山他們四人。
「哪來的老狗,在本少爺的跟前亂吠?」宋青山面色一沉,極不客氣地回擊了一句。
懾於楊成洲的身份,上官雲鷹與姚懷遠、許佑山三人沒敢出聲叫罵,不過卻都一致地與宋青山站在一起,對楊成洲的無禮怒目而視,並沒有依著楊成洲的意思退讓而出。
「小兔崽子,讓你在此胡言亂語!」聽到有人膽敢叫罵他們家老爺,隨行的一個家僕黑著一張老臉上去就要給宋青山一個嘴巴,不過手掌方落一半,就被宋青山伸出的兩根手指給狠狠地夾住定在了半空,任他如何使力,也不能掙脫分毫。
「本少爺平素最厭狗叫,所以,」說著,宋青山一拳打在這個家僕的下巴耳根間,只聽得撲通一聲,家僕直挺倒地,昏迷不醒,直到這時,宋青山才很是文雅地從懷中掏出一方手帕,細心地擦拭了下自己方才打人的手掌,冷冷地看了眼地上的家僕,接著方纔的話茬兒說道:「你可以去死了!」
「嗯?」楊成洲雙目一縮,緊盯著這個想為杜荷出頭並打傷自己隨從的小子,厲聲問道:「你是何人?」
宋青山很是隨意地在杜荷的身邊坐下,面對著楊成洲的喝問,不以為意地將頭轉過一邊,自語說道:「本少爺不同老狗講話!」
「宋青山!你可知道你這是在同誰講話?竟敢如此無禮?!」趕在他們家老爺發怒之前,來人之中唯一認識宋青山的楊方適時跳出身來,指著宋青山的鼻子喝聲問道。
「行了!」見宋青山還待再次出手,杜荷起身伸手將之按住,直接無視了站在最前的楊方,神色淡然地與楊方身後的楊成洲對視,道:「有什麼話直接說講就是,如果實在見不得人的話,那就不要再說了,本少爺也沒有興趣知道。」
「如果老夫說,」聽到杜荷這般說講,楊成洲將思緒從宋青山身份的問題上收回,神情很是專注地看著杜荷,道:「在收到楊方送回長安的那封信後,不管是在長安還是在杜陵這裡,老夫都沒有做出任何應對,不知杜荷公子會作何感想?」